25 暴動

暴動

他們從背後推着那群小孩兒,往屋裏跑,背後有此起彼伏的口號聲,林兮扭頭,往後看。

只見廣場上黑壓壓的人群并排走過,分不清是歡呼還是游行,有人高舉着旗幟,在風裏獵獵作響。

後面緊跟着興高采烈地當地人高舉着一張畫像。

林兮一下子警覺起來,問:“怎麽回事?”

顧晚喬甚至都沒來得及抱起相機,說:“不會這麽趕巧吧,剛到就碰上打仗了。”

沈澈面無表情,掃視一眼背後擠成長龍的人群,“不是。”只來得及說出兩個字。

他大步流星地往裏走,拿起手機給裴汀白打電話,還好,能打通。

“T3公路沿途有游/行!你交代下去準備一下……”

話還沒說完,就被裴汀白打斷。

“剛剛接到大使館的消息,從恩戈齊一直到布瓊布拉140多公裏都是游/行的隊伍。有襲擊者在市中心對人群密集的地方投了至少3枚手榴彈,其中2枚在前中央市場附近的停車場爆炸,1枚在加貝市場爆炸。”

“有一個警察對示威群衆開槍了,還有往基特加來的路上前後三輛面包車都被機槍掃射……”

沈澈一頓,當機立斷,“你讓大家沒有特別緊急的病人的,準備好救助的東西,然後聽他們門診安排,全力配合搶救。”

畢竟這是別人的醫院,在別人的國土上。

“我馬上回醫院。”

那邊只回了個“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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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手機裝進口袋,立馬拿起自己的衣服,交代,“最總/統換/任,政/局有點動/蕩,不是大規模的戰争但是恐怖分子襲擊也沒停過。”

沈澈往窗外瞄了一眼,“動靜沒停下來之前,你們先待在屋子裏不要亂跑,這裏是中國醫生在的醫院,他們輕易不敢有什麽舉動,但是也盡量別被發現。”

“我得先回醫院,等結束了過來接你們。”

他回來以後就換下了一身西服,素白的白色短袖貼在身上,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動作的原因,手臂裸露出來的肌肉繃緊,線條流暢,男人的荷爾蒙味道十足。

林兮剛跑進來,胸口還在微喘,聞言問:“你們要去現場?”

沈澈視線落在她身上,直直望進她的眼底,“如果有必要的話,但是通常是在醫院等救護車。”

他知道林兮前不久才在恐怖分子的襲擊裏死裏逃生,不敢多說,怕激起她的回憶。

她聲音緊繃,說了句“好。”

她的眼前驀然閃過那個鮮血直流捂不住的傷口,和掌心潮濕無法散去的溫熱,還有最後那雙含笑看着她的眼睛。

沈澈想起來上次的意外,最後等他結束急匆匆跑過來的時候已經不見人影,看她一眼,特意又交代一遍,“先在這兒呆着,我馬上回來。”說出來的話似是安撫又像是叮囑。

林兮點頭,想說什麽,可最後什麽也說不出。

沈澈轉頭往外走,然後身影消失在大門後。

林兮和顧晚喬走過去合力把大門關上。

顧晚喬在關上大門以後重重的松了一口氣,靠在門板上,門窗外的口號聲仍然如同海浪般翻湧不息。

那聲音必須仔細去辨認才能勉強聽出來幾句。

警車的紅□□光閃爍着,警笛聲尖銳而刺耳。

軍隊出動了。

空氣裏彌漫着緊張和激動的空氣。

屋子裏是破敗的桌椅,那群孩子們瘦瘦小小的,坐在椅子上一聲不吭,周圍異常安靜,好像能清楚的聽到彼此的呼吸聲。

林兮走過去輕拍了下顧晚喬的背,“走吧,先坐下。”

顧晚喬手掌摁了下她的肩膀站好,往前走兩步,然後一屁股坐下。

嘴角兩梢被牽連着揚起,皮笑肉不笑的,仰頭看着她,說:“別說,還挺刺激。”

她再怎麽滿世界亂跑,也沒見過這般景象,上一秒孩子們歡天喜地,下一秒麻木的蹲在地上,不發一言。

瘦骨嶙峋,如同被馴服了千萬遍一般。

耳邊是嘈雜的人群和刺耳的槍響聲,還伴随着車輛遠去的聲音。

從前她只是耳聞,如今親眼看見。

顧晚喬看她神色淡然,只看着窗外,沒有動靜,問道:“你看起來一點波瀾都沒有的樣子。”

下一秒條件反射般,兩步走過去站到她身邊,“之前也遇到過?”

林兮扭過去點點頭。

顧晚喬有些不可思議,扒拉了下頭發,“不是吧!”

兩個手握住她的肩膀,左右扭了兩下,“受傷了嗎?”

林兮搖搖頭,倏而笑了出來,“沒有。”

顧晚喬看她,半天才說,“不是你還笑。”又把兩個胳膊垂下來,恨不得掰手指頭跟她數,“你來到這兒不光大晚上碰上狼,還不止一次碰上恐怖襲擊。”

但其實她沒意識到自己現在已經是默認不會出什麽意外的情況,不然也不會在這裏讨論這些劫後餘生才會考慮的話題。

她兩手一攤,匪夷所思的添上一句,“什麽概率!”

林兮不以為意一般,手掌平放在她的上,安撫道:“意外情況。”

在她們談論的時候,不知不覺間,門窗外一點聲音也沒了。

混亂、嘈雜全部消失。

仿佛只剩下一片死寂。

然而下一秒,她們還沒來得及往窗外看看發生了什麽,突然那群孩子歡呼雀躍起來。

又蹦又跳。

她們心下一緊。

林兮還記得沈澈的叮囑,還有上次無差別掃/射的恐/怖/分子。

想要阻止卻攔不住亂哄哄往外跑的孩子們。

林兮和顧晚喬茫然無措地對視一眼。

匆匆跟上去,嘴裏還在吆喝着“no!”

可他們卻聽不見一般,一窩蜂地又圍到槍響聲之前擺放相機的地方。

林兮沖出房間,光線已經變得黯淡,剛剛那些成群的隊伍和鮮豔的旗幟都不見蹤影,院子裏一片荒蕪,什麽都沒有。

太陽幾乎快要落下,此刻安詳的如同每一個平凡的傍晚。

那些小孩子褴褛的衣衫破舊,上次來還是紮眼的綠色制服,這次卻已經看不到顏色。

擁擠着湊到黑亮亮的鏡頭跟前,還有幾個走過來拽她們的衣服和手,示意着往三腳架的方向走。

顧晚喬也被推搡着往前,說:“什麽情況?”語氣裏的不可思議顯而易見。

林兮一臉迷茫的搖搖頭。

莫名其妙的槍擊和爆炸聲,又莫名其妙的回歸平靜,不知道發生了什麽,此刻她都覺得正在發生的一切荒誕的像是一出黑色喜劇。

這裏的死亡并不像電影裏演的那般激烈、血腥、殘忍……

反而總是荒誕而微弱。

微弱到像是喝了一口水一樣平凡。

那群孩子臉上笑嘻嘻的,扯着她們的袖子,力氣不小。

像是鬧着家長要玩兒某個玩具的小孩兒。

林兮和顧晚喬還在試圖勸說讓她們回到房間去,卻不知道是她們聽不懂法語還是根本不在意她們說什麽。

越着急,越無效。

就在這時,有人推門而入,是個男人,身上穿着紅色的馬甲,在光線不好的時候看起來尤為顯眼。

林兮僵住一瞬,如果先前在房間裏她們還有着意外有所距離的默認,那麽現在則是惡魔趨近的恐懼。

夜色裏,只有輪廓和不斷逼近的身軀。

偏偏那人加速跑過來,林兮機械的擡起胳膊,想要把那群孩子擋在身後。

身後的孩子卻比她們更先反應過來來人是誰。

“欸——”顧晚喬不受控制般脫口而出。

一個不留意,一個男孩兒從她的胳膊下鑽了出去。

來不及阻止,他已經跳進了那個人的懷裏。

林兮也被吓了一跳,那人一把抱起他走過來。

近了才發現,還是個中國人。

他明顯也愣住一瞬,那群孩子一窩蜂沖着他跑過去,他從人群裏擠出一條視線,看到了旁邊的相機,問:“你們是?”

會說中文,不是恐怖分子,她們懸着的一顆心終于放下。

向前兩步邁過去,說:“我們是攝影師。”

可能是劫後重生看到同鄉人的親切,他笑出一口白牙,伸出手說道:“你們好,我是王群,是這裏的志願者。”

林兮一頓,笑了,問:“你來這裏多久了?我上次來還沒看見你。”

顧晚喬:“上次?你跟我吐槽的那次?”

林兮點頭,仿佛話匣子被打開,王群問道:“你啥時候來的?”

林兮思索一瞬,“大概…三天前?”

王群大咧咧笑着,“那我前天才到的,剛好沒碰上。”

他也是個話痨,一路唠叨着,“你們剛聽到動靜了嗎?”

那群小孩兒還圍在他們周圍,拽着王群的衣服嚷嚷。

他抱起兩個,艱難的往前走,嘴上沒停,“聽說是有人扔了炸彈,還是專門挑的人多的地方,不知道有沒有傷亡……”

林兮聞言怔住了片刻。

他們說着又回到了相機的位置,看向暗處,王群問,“你們這是在拍什麽?”

林兮沒答,顧晚喬看她一眼“啊,這個。”解釋道:“剛他們湊過來問這個能看到多遠。”

指了指站在旁邊看起來有些心不在焉的林兮,說:“她說能看到地球外面。”笑着,“他們就一直吵着要看,但剛剛太陽光線太強,又碰上意外躲進屋子裏,聲音一結束就嚷嚷着要出來……”

“嗨,這樣,我說他們今天這麽興奮呢。”王群說着也彎腰湊到鏡頭旁邊,說:“我能看看嗎?”

“聽說非洲的星空最漂亮了,但來這兒以後都是肉眼看的,還沒用這麽專業的家夥看過呢!”

林兮剛上手調整好參數,忽然旁邊響起了救護車的鳴笛聲。

高亢而尖銳,猶如一把鋒利的刀劃破了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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