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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食堂，角落。

“桌桌，你生氣了啊？”夏汐偷看她臉色，小心詢問。

陳溫予夾起一筷子面條送進嘴裏：“沒有。”

“哦。”夏汐幹巴巴回。

又過一會，夏汐又偷看陳溫予，小心詢問：“桌桌，你生氣了嗎？”

陳溫予用勺子喝了一口湯，店家味精放多了，鮮過了頭，“沒有。”

“哦。”夏汐幹巴巴回。

“桌桌……”

陳溫予放下筷子，忍住嘆氣的沖動，打斷她：“這是第十遍了。”

真那麽怕她生氣的話，剛剛就別抖那個機靈好啦。

夏汐扁嘴，委屈：“我沒有抖機靈。”

陳溫予一點脾氣也無，笑容官方，旨在用神态動作一次性告訴她：嗯嗯、好好，你說的都對。

“……”

夏汐洩氣：“感覺現在我倆就像是信任、失望、信任又失望最終心如死灰的妻子，和她诨名在外成天花言巧語以至于無法讓人安心的沒用丈夫。”

陳溫予仔細思考過這個比喻，不得不說，單從邏輯上來說的話，好像沒有多大的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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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比那要好一點，陳溫予對夏汐口中的“最喜歡”還有悸動，聽了很多遍，每一次都是不一樣的體會。

等要是連這份悸動也沒了——

夏汐：“桌桌！我最喜歡你了！”

陳溫予：“嚯，那可真了不起。”

——大概會是以上那個場面。

“真沒生氣。”陳溫予開誠布公：“我只是不知道該怎麽回。”

為了能夠安生吃飯，陳溫予沉吟片刻，提議：“要不你再重複一遍？”

夏汐聽懂了，就是骨子裏的劣根性作祟，讓她想要套路一波老實人：“重複一遍什麽？”

陳溫予不上她的當：“重複上個話題時，你說的最後一句。”

好的吧。

夏汐清嗓子，正襟危坐：“桌桌。”

“嗯。”陳溫予充當捧哏。

“因為啊——”夏汐将‘啊’字的尾音拖得很長，賣足了關頭，終于不緊不慢地揭曉謎題，試圖将氣氛炒向最高峰：“我最喜歡桌桌了。”

陳溫予小海豹鼓掌，笑容捧場而不失尴尬，“哇，好耶！”

夏汐：“……”

媽的。

絕了。

但凡陳溫予有一點沒發揮好，她都不至于如此無話可說。

“桌、桌！”夏汐一字一頓喊她，表示自己要鬧了。

陳溫予假笑繃不住了，“我怎麽了？”

“你明明在笑我！你都沒有停過！”夏汐越控訴陳溫予越想笑，這種心情大概與逗小孩類似。

明明惹哭了還是得自己哄，可看着對方扁着沒有牙的小嘴，嗚嗚咽咽委委屈屈。家長一邊“哦哦寶寶委屈了啊”，一邊控制不住笑出豬叫。

這大概就是刻在人類骨子裏的惡趣味吧。

“不鬧了。”陳溫予放下筷子，表示：“我吃完了。”

“哦，等我一下，我很快。”夏汐收放自如，埋頭吃面。

說是很快，裏頭一點不摻水分。

陳溫予坐在她對面，看她明明有在細嚼慢咽，那麽大的一碗面，幾口就下去了。

“慢點吃，我不着急。”陳溫予說。

夏汐抽空對她笑了一下，再低頭時捧起碗，嘴沿着碗的左側邊緣往右一吸溜，大半碗湯沒了。

吃飽喝足，夏汐“哈”一聲，排出憋在胸腔裏的那股氣，笑着招呼陳溫予：“我好啦！”

“吃這麽快沒關系嗎？”陳溫予問。

“就是因為有關系才吃那麽快的。”夏汐反駁。

她繞開這個無意展開的話題，笑了笑，“吓到了嗎？這可是獨門特級哦，不外傳的那種，桌桌下次再想看可是要收費了。”

夏汐又問：“吃完了我們要幹什麽？桌桌你要回家午休嗎？”

距離下午上課只剩下幾十分鐘，算上路程時間，來回跑性價比不高。

陳溫予搖頭：“不去了。”

“那我們直接回教室？”

“嗯。”

出了食堂，穹頂烏雲密布，空氣濕度高，偶爾刮過的風都是潮的。

“看來下午還要下雨的樣子。桌桌，你帶傘了嗎？”

昨晚心緒不寧，忘記了看天氣預報，陳溫予沒吭聲，夏汐知道這就是沒有。

“那要是下午放學後雨沒停的話，我可以把傘——”夏汐說到一半，看一眼身旁陳溫予，理直氣壯改口：“我可以把傘撐着，送桌桌你回家。”

陳溫予十動然拒：“謝謝。”

“诶。”夏汐與陳溫予慢慢往教學樓方向走着，語調懶洋洋的，朝她撒嬌：“為什麽啊？被桌桌拒絕了，我好傷心哦。桌桌你寧願淋雨都不要我送嗎？桌桌你是不是讨厭我了？”

陳溫予在她嗚嗚嗚小火車開起來前，先發制人：“天氣預報說下午雨就會停的。”

“幾點停，什麽時候？”夏汐問完反應過來：“不對啊，桌桌。你什麽時候看的天氣預報？”

首先排除昨天。

而今天她被自己纏着，沒有離開過學校，不存在回家查看的可能性。

安城一中對智能機抓得很嚴，一周一大排查，随時會有老師拎着金屬探測儀進門，只要被抓到，畫面少說是人與智能機同歸于盡。

就夏汐知道的，一班目前幸存的手機不超過五部。

裏頭還包括了一部只能登入文字版網頁的小靈通。

想不到像是陳溫予這樣乖的好學生，也會做違反校規校紀的事。

“只這一次。”陳溫予忸怩。

“害，別緊張，我不會舉報你的。”夏汐理解：“外宿嘛，有的時候還是要用手機的，正常正常。規則是死的，桌桌又不會偷玩，別被老師抓到就行。”

“嗯。”陳溫予點頭。

陳溫予嗓音溫溫軟軟，在夏汐聽來就很可愛啊。

夏汐有心逗她多聊幾句：“要是下午真的不下雨就好了，天天下、天天下，就是鄉下不會再漲大水了，平時晾衣服都受不了。我昨天挂陽臺吹的衣服，到了今天一摸，好家夥，跟沒吹過一樣。”

“會停的。”陳溫予肯定。

“能停是最好不過的啦。”夏汐也偷偷帶了手機，她想起上次雷雨天，窗外噼裏啪啦，活脫脫一個月底降水量沖業績現場。外頭雨下了半天，夏汐手機依舊倔強地顯示：今日天氣多雲，無雨。

是，無語。

夏汐特別無語。

“別人的都很準啊，就我手機上的那個，有空最好改個名。”

陳溫予問她：“叫什麽？”

夏汐：“天氣亂報。”

回到教室，夏汐以高超的技術，從一層又一層的覆蓋下掏出手機，調出天氣預報。

手機界面上，明确寫明了該軟件預測的各時間段天氣情況。

與陳溫予的不同，夏汐手機顯示下午各時間段陸續會有中到小雨，雨勢在傍晚五點多将迎來一波小高峰。

夏汐安慰陳溫予：“預報反買，別墅靠海，這波穩了。”

“真的嗎？”

夏汐信誓旦旦：“真的。”

陳溫予真怕她一口毒奶把自己奶死，偶爾會與夏汐一同往天上看。到了下午最後一節課，雨聲漸微，随着時間的推移，天色不暗反亮，看着很有希望的樣子。

下課前五分鐘，外頭打了幾個悶雷，只是光打雷不下雨，部分天空陸續有藍色透出。

不慌，還有戲！

放學鈴聲響起，雨沒有下。

夏汐恨不得将遺憾兩個字蘸上顏料，紋在自己的臉上。

“桌桌，你真不要我送啊？”夏汐努力朝她推銷自己，“身嬌體柔會撒嬌，近可賣萌退可防身，真不考慮嗎？”

雖然但是。陳溫予講：“下午我不回去啊。”

“啊？”夏汐懵逼。

陳溫予只是與夏汐讨論下午過後雨會停，不知道為什麽夏汐十分激動，好幾次都暗搓搓往外頭天空看。

陳溫予想着：她能在課上醒着已經很不錯了，也就沒有打擾她突如其來的興趣愛好。

難道她是有什麽大膽的想法？

“我不是我沒有桌桌你別瞎說。”夏汐否認三連：“這次會誤會也是因為以往桌桌都會回去的啊。”

同桌能有什麽壞心眼呢？她只是擔心你下雨一個人回不去而已，這不得早早做好準備啊。

“是嗎？”陳溫予問。

“是哦，不過桌桌今天一次都沒回去诶。”

陳溫予抿唇，沒看錯的話眼底的那個情緒是排斥：“嗯。”

夏汐覺得不對，她又想起在年段室內聽來的只言片語。

夏汐笑着，冷下眼：“是不是有人欺負桌桌啦？”

陳溫予表情不變，仔細看依稀能看出一點糾結。

“沒有。”陳溫予最終否認。

夏汐留了個心眼。

晚自習結束後，陳溫予拒絕了夏汐的同行邀請。她走出去幾步，驀地回頭，社恐人鼓起全身上下所有的勇氣，對夏汐：“謝謝你，今天很開心。明天見。”

夏汐揚起大大的笑容：“明天見。”

陳溫予從教室出來，走出了校門口，往小區方向而去。

各個年級放學時間不同，活躍的時間段也有所差異，這會兒校外人不多，大部分都是趁着熄燈前出來放放風，順便給自己買點小吃喂喂饞蟲的住宿生。

走着走着，陳溫予擰起眉，那種身後有人的感覺又來了。

她從小就喜歡安靜，對于周圍的環境靈敏度很高，一點腳步聲的變化都逃不過她的耳朵。

她走一步，後頭的人跟着走一步。

她加快腳步，後頭的人腳步也跟着加快。

不對勁，太不對勁了。

果然還是不要将那個哭包卷進這場麻煩裏的好。

陳溫予深呼吸，努力穩住自己的步伐。

她脫下一邊的書包帶，将書包抱進懷裏。這裏頭她揣了兩本分量很足的教輔材料，兜裏的手機開了視頻，畫面錄不上就取聲音，要是之後真的會有什麽事情發生，陳溫予至少能保證随時将書包扔出去。

走過這個街角，會有一段路覆蓋不到路燈。

陳溫予精神高度緊張，後背冒出一陣細細密密的汗。

十步、九步……兩步、一步。

陳溫予拐過轉角。

轉角處。

陳溫予口中的哭包領着兩盒夜宵，直愣愣撞進陳溫予的視野。

“桌……桌桌？”

夏汐看着陳溫予的這個架勢，整個人呆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