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第七十二章

當第一人看了一眼手機，忍不住想朝着陳溫予看時，陳溫予只是有些懷疑。

當第二人盯着前一人的手機，下意識表露出回頭的念頭卻被阻止時，陳溫予的懷疑加深了幾分。

當第三人往那人的手機前湊，與另外幾人露出心照不宣的善意笑容後，陳溫予基本可以确定——

這些人有事瞞着自己，且這事與自己有關。

想到此刻不在座位的夏汐，要問誰攢的局，答案呼之欲出。

又多了一人被短發女生招手喊過去，她們四人圍成一圈。短發女生掏手機前重點檢查了前後門及靠近走廊的那邊窗戶，她擺出抗戰時期地下黨接頭的架勢，嚴陣以待，在确認過環境安全後，接着不動聲色地看向陳溫予。

她是不動聲色了，一拖三根本帶不動。她看一眼，身旁的姑娘們便跟着偷看一眼，這邊一個女生轉頭的動作才結束，那邊新的一個剛剛開始，整的一個四個大字——

不打自招。

很難讓人不好奇啊。

可是她們擺明了不想讓自己知道的樣子。

一點無關緊要的放水而已，這事兒陳溫予認為自己可以做到駕輕就熟。

要知道她确實很擅長忽略周圍的環境，以往輕輕松松就能做到眼睛耳朵一邊接收信息，大腦一邊把信息扔出去。

過去陳溫予的後桌人緣好到出奇，一到下課她那兒總叫人堵得個水洩不通，周圍同學都擱陳溫予座位邊上嬉笑打鬧幾輪了，陳溫予還和那女兒國國王面前的唐三藏似的，一心念她的書。

女兒國國王說：“要是你睜開眼睛看看我，我不相信你兩眼空空。”

如今換一個環境和前提，至少陳溫予說不出她沒有心動這樣的話。

夏汐……

她想做什麽呢？

她會做什麽呢？

做什麽都無所謂，總歸她不會害她。

陳溫予收回目光，連日奔波外加昨日趕了一天作業的後勁還在，她籲一口氣，艱難地将注意力集中到面前的英語書上。

stressful：英語單詞。

challengeing：英語單詞。

differ：另一個英語單詞。

“……”這知識是丁點兒都不進腦子。

這種狀态就是再怎麽死盯着單詞本看，也只會得到“d-i-f-f-e-r”，“念了一串字母”這個結果。陳溫予放棄為難自己，趁着早讀鈴聲未響，短暫地發起了呆。

右手是什麽時候塞進桌屜裏的陳溫予自己都不知道，等她回過神來時，掌心沉甸甸的，方方正正的一塊，憑手感，陳溫予猜出那是她的手機。

一時的回神并不一定就是真正的清醒，大腦持續放空中的陳溫予攥着手機，将手又往外抽了一點。她動作全憑本能，本能在促使着她去看夏汐的臉。

然而夏汐不在。

不知何時她們四個離開了原先的位置，人不在走廊，也不在教室。

——那張照片。

一瞬間出現的答案令陳溫予的一切小動作全部頓住。“去看照片”這個念頭從生起再到應當如何執行的整個過程在陳溫予的腦內展開得太快了，一切順暢的就好像早在拍攝時，自己就已經遙遙預想過現在。

明明她用自己手機替夏汐拍照時，真的什麽都沒想。

沒想着她在被窩裏只露出張紅撲撲的臉蛋很可愛，沒想着她那雙會說話的狗狗眼亮得驚人，更沒想着要在手機裏留下一張這樣的照片。

“……”

陳溫予整個人僵在原處，奇異的羞恥感迸發，她的耳廓發燙。

良久，陳溫予輕嘆一口氣。

不打自招的何止她們幾個。

這種事情講究的就是個一鼓作氣，但凡陳溫予回神的再晚些，晚到照片已經點開擺在她的面前了，否則都會令她糾結。

理智叫嚣着怎麽了嘛？難道不可以繼續嗎？拍都拍了也沒人規定不允許看吧？

情感則唯唯諾諾，用着受氣包的語氣，說着給人以暴擊的內容：“可是你這樣，真的有點像是變态诶。”

看。

不看。

不看。

看。

沒給陳溫予糾結完的機會，餘光裏，那四人有一個算一個的全部扭頭，不确定地看一眼手機，再看一眼她，看一眼她，又去看被圍着的手機，眼神裏的微妙快速疊加。

“？”陳溫予迷茫。

掌心的手機更燙手了，陳溫予穩住自己總是沒多少表情的臉，歪一歪頭，安靜得看向她們。

陳溫予對比東方人顯得淺些的瞳色像是融化的焦糖，她專注地盯着這邊看，無端端讓短發女生聯想到了家裏那只總愛扒着她腿等待投喂的三花貓。

短發女生heart軟軟。

在教室使用手機可不是什麽能夠理直氣壯的事情，短發女生左右張望後，狗狗祟祟地擡高拿着手機的手，另一手快速點着被攏在掌心的手機，幾下的敲擊動作後，立馬将手機揣回口袋。

她在示意陳溫予過來。

陳溫予顯然沒能領略她的意思。

她遲疑地掏出手機，猶豫着也在自己手機上點了點。

“诶你居然帶了。”不想驚擾其他人，短發女生的聲音壓得很低，低到陳溫予那個距離是一個字也聽不清。

抛開震驚不表，既然陳溫予也帶了，那就好辦很多。

女生繼續方才的那個動作，見陳溫予始終一副似懂非懂的模樣，她改為對陳溫予招手：你過來，我讓你看消息。

“？”陳溫予指自己又指手機：要我帶着手機過去？

短發女生看她像是懂了，用力點頭。

陳溫予走過來的途中，出于想要讓她早些看消息的急迫，短發女生冒着風險将手機擡高，湊到眼睛前，擺出一副仔細閱讀的模樣，接着扭頭一臉期待地盯着陳溫予看。

你明白了嗎？

我明白了……吧。

完全不明白的陳溫予結合她們剛剛那副生怕自己察覺出不對勁的模樣，試探性翻譯她們的行為：手機借一下。

陳溫予将手機解鎖了遞給短發女生。

短發女生：“？”

“不是，你……”短發女生語無倫次：“我、呃……你、呃不是……”

“沒事。”陳溫予很貼心，她轉過身：“我不會偷看的。”

短發女生：“……”

要不你還是偷看一下吧。

夏汐的擔心不是無的放矢，陳溫予配合到令面前的幾人感到些許詫異，短發女生嘴張了又合，她想調侃陳溫予說你難道都沒有好奇心的嘛？剩餘的時間已經不足以她們繼續唠下去。

再不看，可能就要沒有機會看了。

班主任随時可能會殺進教室，或許此刻正在年段室掏金屬探測器，時刻準備大殺四方。

說到金屬探測器，再看看陳溫予那張怎麽看怎麽乖巧的臉蛋，等待陳溫予解鎖手機的間隙，短發女生沒忍住還是跑了一下題：“溫予，你知道怎麽藏手機的吧？”

“什麽？”話題跳得太快，陳溫予沒能反應過來。

“沒事，你繼續。”短發女生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幾位女生将陳溫予團團圍住，靠軀體為她圍出一圈物理防禦區，以此遮擋随時可能出現的屬于老師們的目光。幾人身上都帶着替陳溫予打掩護的重大任務，一個兩個蓋因激動緊張繃着張臉，眼神也銳利，對比明顯的是中間趕鴨子上架的陳溫予，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該看哪個APP——

出于陳溫予本人都沒有思考過的原因，陳溫予并不會特地點掉APP右上角上的消息氣泡。

從前會主動找她的人屈指可數，一年到頭都收不到多少消息。每一個消息氣泡陳溫予都清楚地知道大概會是什麽內容，是活動通知或是軟件更新提醒，總歸不是什麽非要立即點進去的東西。

軟件的消息總是很多的，不怎麽玩手機的陳溫予從沒特地研究過如何屏蔽各個軟件的消息提醒，與其随時關注着是否有了新的紅色氣泡，不如随了它們去。

這些紅色氣泡野蠻生長，在陳溫予的手機裏營造出了一片虛假的繁榮。

她或許還是有那麽一點害怕一個人的。

沒有被排除在外，陳溫予的眉眼都随着心情的轉變，一點點染上笑意。

“看見了嘛？”有性子急些的女生追問，她在納悶陳溫予怎麽那麽平靜。

短發女生看得更全乎些，她察覺到了陳溫予的猶豫：“微信哦。”

“好哦。”陳溫予捧着手機，她扒拉手機頁面的同時，夏汐四人回到教室。

走在最前頭的依舊是鄒荔，鄒荔一擡眼，先瞧見了被團團圍住的陳溫予，夏汐這同桌小胳膊小腿，嫩生生一個，捧着個手機不知道在操作什麽。她對陳溫予還有着剛剛談話時生出的一點愧疚，眼見着她被這麽圍着，當真有點像是被壞分子堵住霸淩的倒黴蛋子。

鄒荔提了點音量，調侃：“溫予，需不需要法律援助？”

“去去，滾一邊去。”短發女生笑罵：“有你什麽事兒。”

有也是人夏汐的事。

夏汐朝着陳溫予而來，夏款校服褲較薄，走動間隐約可以看見手機在褲兜裏晃動，她剛進行完最後一步的操作，現在要去接她的同桌回座位。

她看見自己為她準備的禮物前菜了嗎？

5G的網速足夠快，陳溫予點開微信，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加載時間過後，她看見了一個新的群聊。

【‘夏汐’邀請‘鄒荔’等11名用戶加入了群聊】

【‘夏汐’修改群名為‘溫予生日策劃群（驚喜版）’】

……

【‘夏汐’邀請你加入了群聊，群聊參與人還有：鄒荔、林窈……】

【‘夏汐’修改群名為‘溫予生日策劃群（無內鬼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