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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由夏汐不小心翻出來的那本相冊，陳溫予這個當事人都沒有見過。

這本相冊原主人的可疑人選共有四個：陳溫予外公外婆、陳溫予親媽、陳溫予親爹，最後那個的可能性可以忽略不計。

不管它曾經屬于誰，又是因為什麽原因被遺忘在了這裏，現在，這本相冊都歸陳溫予這個當事人所有了。

夜晚，送走了衆人，極致的喧嚣反襯出極致的靜谧，恢複原狀的客廳裏，陳溫予與夏汐雙雙窩在沙發上，陳溫予大腿上放着那本相冊，她摩挲着封面上自己的大名，久久沒有下一個動作。

她不知道自己會看見什麽。

或者說，她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麽。

“如果不經常拍照的話，那一般會是比較重要的日子或者場合，滿月、一百天、一周歲之類的。”夏汐猜測。

“我不記得了。”

“那會兒你還小呢，溫予。”誰能記得那麽小的時候的記憶呢？只是一點印象也無，側面說明了拍攝全程處在小同桌的幼年期，這本相冊屬于陳溫予外公外婆的可能性更大。

小同桌父母離婚時，她早就記事了。

這個話題多聊無益，夏汐湊近陳溫予，她的手上也拿着一本相冊，這本的主角是夏汐。

早十幾年前，夏媽拍照比現在癡迷多了，出門約會都是相機先吃。夏汐作為夏媽的第一個孩子，出生後足足一年裏夏媽都沒有實感，有時候她好好抱着孩子，會突然覺得不太對勁：夏汐不該在她的懷裏，應該在她的肚子裏。

太牛了她，她居然生出了一個人類。

夏媽看什麽都覺得新奇，一點不拿女兒當外人，什麽都拍，什麽黑歷史都收集。

這相冊夏汐曾經獨自翻看過一次，陽光下年輕些的夏媽站在晾衣架旁邊，被幼崽時期夏汐畫了地圖的小被子迎風招展，鏡頭裏夏媽豎着個大拇指，驕傲地笑出一整排大白牙。

荒謬！無趣！

沒什麽好看的，夏汐看一半棄了。

小同桌或許會感興趣。

夏汐願意貢獻出自己的一部分笑料，換陳溫予專注在老舊相冊本上的注意力。

“先看我的吧。”夏汐湊近陳溫予。她将相冊在兩人間攤開，想起來夏媽過去提過一嘴，這本裏面就有那位大名鼎鼎的小雨。

多少年前的人了，不記得了就代表她倆有緣無分，人生旅程的過路人一個，不值當注意。可話又說回來了，這人在小同桌面前也是半過了明面的，是要坦白從寬，還是要囫囵着翻過去？

一個小嬰兒能看出來誰是誰啊？

要應付過去是簡單，夏汐選擇坦白從寬，她和陳溫予之間不需要這種秘密！

“你們還拍過照片？”這是陳溫予的第一反應。

何止是她。

幼時與夏汐一塊兒相處過的，只要家長不是特別排斥，夏媽都拍了。夏媽就指望着這群玩伴裏能出一個夏汐的發小呢，誰承想自家女兒性子這般怪，除了小雨，誰也不親近。

該她這麽獨着，好容易親近一個人吧，人家沒多久還搬了家。

也就如今夏媽收斂了，否則陳溫予也得挨夏媽一鏡頭。

“溫予。”夏汐往陳溫予身上倒，兩人已經洗漱過了，頭發吹幹後沒有紮起。夏汐粘着陳溫予挨挨蹭蹭，兩人的頭發混在了一起。

夏汐甜笑着，拖長聲音：“我和她們都是假玩。”

她這坐沒坐樣的樣子，能拿的穩相冊才稀奇。陳溫予從她那兒将東西接走，一頁一頁地往後翻。

小小的夏汐是真的可愛，臉嫩得能掐出水來，成年人的一根手指就能把她的手心塞滿，兩只小腳腳朝天伸，努力地蹬空氣。

好小的寶寶。

“溫予，你要是喜歡，我們現在就可以拍。”夏汐作勢要去掏手機。

“安分坐着吧，別再把腰扭了。”陳溫予指着照片問夏汐：“這張是多大的？”

“我看看。”夏汐蛄蛹着起來，倚靠着陳溫予。她根據相片上的日期往回倒推，算出答案：“三個月左右吧。”

“這張看起來比其他的都要小。”

“應該是不小心混進去的，封面上寫着的是一歲到兩歲期間。”

果不其然，後一頁的夏汐一秒長大，張開的嘴裏能看見幾顆小小的乳牙。

“這時候一歲多點。”夏汐在旁解釋。

據夏媽口述，自己和小雨剛認識那會兒，小雨正在學說話，想來還沒滿周歲。

上次翻相冊，夏汐只堅持到了一歲三個月，相片背景能看出來換過地圖。夏媽不是一到海城就和那位小雨勾搭上的，保守估計得等到自己一歲零四個月，按八個月學說話算，細琢磨下來，對面年齡和溫予差不多大。

這話可不敢說。

很長一段都是夏汐單人秀，出現了第一張雙人照，陳溫予盯着夏汐邊上的那小孩看，她詢問：“這是小雨？”

“不是，這是我媽閨蜜的女兒，後面沒怎麽見過了，據說我第一次見面就給了她一手肘。”

“那這個是小雨？”

“這個也不是，抱着她的是我媽的另一個閨蜜，我媽說我小時候拍飛過她正在舔的糖。”

“難道是這個？”

“這我小姨家的女兒，我小姨這笑得，一臉有戲好看的親媽樣，估計是我剛把人踹哭。”

“……”陳溫予翻相冊的手頓在原地：“你小時候沒把阿姨身邊的人脈全得罪光吧？”

“得罪不得罪的，反正再大一點，沒人再把孩子往我跟前放了。”要不夏媽怎麽會對小雨如此念念不忘。

這可是唯一一個用不上她賠禮道歉的娃。

那些都不是小雨，到底誰才是小雨呢？

陳溫予翻到其中一頁，肯定：“是這位吧？”

小小的女童穿着身嫩黃色的爬爬服，背對着鏡頭坐着，小小的夏汐要将手裏的玩具遞給她，滿臉不值錢的笑容。

一歲多點的小孩還在長牙，小小的夏汐笑得牙龈都露出來了。

“這還是你第一次笑得那麽開心。”陳溫予說的是字面意思。

夏汐如臨大敵：“是她笑的，不關我的事。”

她不認識什麽小雨中雨大雨冰雹嘩啦啦。

“不用緊張。”陳溫予心下好笑，自己難道還會和她翻這個舊賬？沒能見到幼年狀态的夏汐是很遺憾，為此牽連一個牙都沒長齊的小朋友也太沒品了：“小時候的你也是你。”

沒有誰就該守着另一個誰過，夏汐值得擁有最多也最好的朋友。

夏媽是懂拍照的，将小雨圓潤的後腦勺拍得很可愛。

陳溫予更好奇她的正臉，連翻幾頁，不是夏汐擋着人，就是小雨低着頭。夏媽繞到小雨正面去，夏汐直接站起來，用手堵住夏媽的攝像頭。

年紀小小，占有欲強強。

手小，加之夏媽不配合，夏汐只堵住一半。

另一半裏，小雨歪着腦袋看鏡頭，一雙眼睛當真黑亮，雙眼皮，長睫毛，小嘴巴微微張開，五官靈氣逼人，叫人看一眼就心生喜愛。

好乖，這孩子一看就好帶。

“我看起來也好帶呢。”夏汐很有自知之明，天使長相魔鬼性格說的就是幼年的她，夏汐嘴硬：“我覺得蠻一般的。”

天塌下來了都有夏汐的嘴頂着。

陳溫予不和她争論，公道自在人心。

“我不可愛嘛？我不可愛嘛？”不滿小同桌只顧着看照片，夏汐用肩膀去頂陳溫予。照片裏的人再可愛有什麽用呢？看不見摸不着，還能比她更和小同桌的心意。

夏汐真是要鬧了：“溫予，你為什麽要盯着她看那麽久？”

“不是看她。”陳溫予回。或者說不完全是。

夏汐對這個答案滿意程度打五分，她哼哼道：“看小時候的我也不行。”

“知道了，小醋精。”陳溫予接着翻，她越翻越快，從主要盯着倆小孩看，變成了看周圍的大人與景。

陳溫予納悶：“我只是覺得，這些照片給我的感覺很奇怪。”

“哪裏奇怪？”

“奇怪的熟悉。”

路燈、公園、薔薇花。

夏媽、衆人、一個阿姨。

她不記得自己住過類似的地方，對于一些布局又生出詭異的既視感，就像面對薔薇，她的腦子裏會冒出這花很香，看向公園裏的草坪，她潛意識覺得草底下的路不太平。

就好像她在那裏摔倒過似的。

夏汐不知不覺間坐直，她嚴肅起面容。小同桌唇抿成一條直線，作為旁觀者，她清楚地看到她眼裏愈發濃重的遲疑。

不能夠吧？

一兩歲的小孩會對生活過的環境留有印象嗎？科學界一般認為嬰幼兒不會記得三歲前發生的事情。小同桌這只是模模糊糊的直覺，真有可能保留也說不定。

如果溫予曾經也是那裏的住戶，真是一筆寫不出兩個緣來。說明什麽？說明她們才是真正的命中注定。

一點小時候的孽緣算得了什麽？不如兜兜轉轉的重逢半分精彩。

“那還等什麽？我們驗證一下呀。”夏汐将今日找到的那本相冊撈過來，塞進陳溫予的懷裏。

她摩拳擦掌，朋友圈文案都想好一半了，無論到時候秀些什麽，都要加上一句【正緣不分早晚】，她要騎到夏媽的臉上去陰陽怪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