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章

第 2 章

到家後，高敬例行備好了夜宵。

清水涮了上腦薄切牛排，貼心地剪成小塊，還有兩碟蘸料，程諾喜歡的蘸水辣，梁其琪喜歡的椒鹽。

梁其琪邊吃邊跟老媽說起哥哥周末回家。

高敬已經收到了兒子的消息：“明天中秋節，他就是回來應個卯。睡一覺又要飛去北京。”

梁其琪沒有領會媽媽的惆悵，只關心：“啊？那我得抓緊讓他幫我看道題！”

高敬：“你等他睡飽了起床。他最近每天只睡三四個小時，太累了。”

忙得連軸轉還能想到她的玲娜貝兒，程諾心裏給梁其琛比個祖傳黃金大拇指。

高敬點點桌面：“諾諾別發呆，快點吃完，洗澡睡覺。”

程諾聽話地加快咀嚼速度，梁其琪已經風卷殘雲般地光盤，一把抓過書包往樓上跑。

“媽媽，我先去洗澡，睡前再看一會兒書，您別等我，先睡吧。”

高敬囑咐她：“那你自己看好時間，別熬夜。”

轉過頭又問程諾：“明早想吃什麽？面條？”

她中飯和晚飯經常吃泡面，早上可不想再吃面條，想了想：“小馄饨吧。”

“小馄饨消化快，加個鹵蛋？”

程諾學某個明星，兩指一撇：“完美！”

高敬笑，問起月考，程諾又小小地散發了下負能量。

假期裏她下了多少工夫，高敬看在眼裏，心疼地摸摸頭：“等哥哥回家，你讓他參謀參謀，怎麽提高學習效率。”

程諾點點頭，跟幹媽說了晚安，回去隔壁。

他們兩家交好，當年特地買了聯排住到一起。

也多虧離幹媽住得近。

上初中那年，程浚川工作調動到西南。考慮到當地教育資源相對弱勢，程浚川斟酌後還是讓程諾留下來升學。但萬事老公第一的何歆沒有猶豫，還是堅決選擇了随遷。

之後，程諾的生活起居全都仰仗幹媽照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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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諾進了家門，沒開大燈，就着腳邊感應式夜燈的光線，直接上了三樓。

除了陪伴，程浚川和何歆什麽都滿足她。——大概也是對無法陪伴她的補償。

三樓整層都是按照她的喜好來布置的。

卧室緊湊有安全感，書房則開敞明亮。還有個挂滿連衣裙的衣帽間。小客廳的沙發上好多公仔或坐或躺，都是她的寶貝。

沙發旁的鋼琴，陪伴她考過十級。角落裏的大提琴，則是她去年心血來潮買的，學了兩個月，停滞在鋸木頭階段。

推開玻璃門出去是個露臺，沒有封起來。聯排兩戶戶型對稱，裝修時隔牆上掏了個門洞。

小時候她常常從這裏跑去隔壁梁其琛的書房裏，坐在地毯上翻他的漫畫。電腦屏幕上挂自動刷着游戲副本，他一面做題，時不時擡頭看一眼。

只是梁其琛去上海讀大學後，隔壁三樓空了下來，她就很少再從這裏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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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諾沒開燈，坐到落地窗邊的椅子上，抱着雪莉玫發了一會兒呆。

她最喜歡的就是露臺，文藝地說，文人筆下描述的夏夜飲冰揮扇、冬日圍爐擁衾的象心縱意，她都曾在這裏體味過。

那年中考結束，班上同學相約去山裏露營，高敬不放心，不同意她參加。

她軟磨硬泡都沒能讓幹媽點頭，給梁其琛打電話時，沒忍住，委屈地哭了鼻子。

那個周末，梁其琛回家，在露臺上支了一頂帳篷。

她和梁其琪躺在帳篷裏，抱着一桶冰淇淋挖着吃，用投影儀看了電影《風雨哈佛路》。

片尾，莉斯說：“現在我要上大學了，而且紐約時報會給我付學費！”

那一刻，她只覺一股完滿的感覺，湧滿了胸腔，甚至于要撲出來的。

而此時，屋裏射進來兩三方斜斜的月光，莫名其妙的孤獨感，與月光一起潮水般湧向她。

她吃不準自己突然的悵然若失是怎麽了，只好起身坐到琴凳上，掀開琴蓋。

手指宛如有自己的記憶，月光奏鳴曲從指縫裏傾瀉而出。

彈了一曲，又去沖過澡，情緒平複了不少，程諾抓過手機趴到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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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其琪建了四人群，取名“努力學文化”。

楚航吐槽：【好像四個文盲似的。】

梁其琪回怼：【學好文化考北大！】

楚航：【清華！】

程諾發了個表情：【（家境貧寒，告辭）】

退出群聊天，楚航已經發來好友申請，她通過了驗證。然後切到游戲，睡前例行公事，做日常任務。

微信有新消息進來，橫幅一挂下來，就打斷了小蘿莉采集的進度條，她又切出去。

楚航在游戲發現頁裏看到好友動态，激動地回群裏艾特她：【程諾，你也玩情緣的手游？在哪個區呀？】

程諾：“……”

關于游戲，她不想多聊，回道：【未出新手村，勿cue。】

而楚航像是突然找到了傾訴對象：【我的號本來戰力前十，去年閉關一個月準備競賽，等再上去，已經被踢出聯盟了，戰力排名也被擠到一百名開外，我一怒就棄坑了。】

程諾總結：【游戲嘛，要麽花錢，要麽花時間。】

楚航：【沒錯！等高考完有時間了，我要去新區重出江湖！】

梁其琪：【警惕玩物喪志！】

楚航拍了拍梁其琪：【到時一起，帶你見識熱血江湖！】

梁其琪：【你知道為什麽你的好基友能保送清華嗎？】

楚航：【……我能考上去！】

眼看兩人又要鬥上，劉廷：【你們打算明天午睡？】

梁其琪偃旗息鼓：【睡了睡了，明天第一次午自習，大家都別遲到啊，12點半見。】

劉廷靠在床頭，手機屏幕還是四人群的對話框，聊天的最後是程諾發的晚安表情。

他出神了一會兒，不知在想什麽，最後切去音樂播放器，點開了一首鋼琴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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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最後一堂課的下課鈴聲一響起，安靜的校園霎時間人聲鼎沸，仿佛萬獸出籠，學生們紛紛以百米沖刺的速度奔向食堂，曾堪稱市一中的一大奇觀。

校領導十分頭疼，就怕出現踩踏事故。為此，今年開始正式實行錯峰就餐。高一年級先吃，每個年級相隔15分鐘。

“我要找校領導反映下，高三的時間多寶貴啊，應該我們第一批才對。”

沈筠跟程諾手挽手站在食堂門口，瞅着裏面人山人海，望洋興嘆。

高一高二午休時間充裕，等他們高三過來用餐，食堂裏還滿是悠哉悠哉的小屁孩們。

程諾征求她意見：“排隊去嗎？”

沈筠生無可戀地搖頭：“這麽長的隊伍，輪到我們，也不剩什麽好吃的了。”

于是兩人掉頭，溜達去小超市買泡面。

她倆幾乎每天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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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諾認準香辣牛肉面，熟門熟路地拿了一桶去刷卡。沈筠在貨架前猶豫不決，糾結的吃貨，每桶都想吃，吃哪桶都不甘心。

也不知道誰是處女座。

老板娘找程諾聊天：“高三了，還天天吃泡面，營養怎麽跟得上啊？”

程諾：“這不是腿短跑不快，搶不到飯吃嘛。”

老板娘：“不行你們就每天自己帶飯呗。”

程諾笑笑不接話，幹媽到了更年期，睡眠不好，可不舍得讓她再早起準備便當。況且，琪琪兩頓都是食堂，她怎麽能矯情到要自己帶飯。

“老板娘，這是新貨色啊？”

沈筠揚了揚手裏的東西，老板娘看過去：“對，菜泡飯，新産品。你再多拿一桶，今天請你們免費試吃。”

沈筠趕緊捧場：“哇，老板娘真是人美心善，那我們恭敬不如從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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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裏有同學陸續吃完飯回來，劉廷看時間差不多，起身去吃飯。

剛下一層樓，程諾從面前經過，他腳步一頓。

程諾到洗手池那邊倒了湯水，把兩個紙碗扔進垃圾桶，轉身就看到了劉廷。

看樣子他正要下樓，程諾笑笑，對方微微颔首。

兩人迎面錯開身，這就是點頭之交啊，程諾心想太形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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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點半，程諾準時到達物理競賽班教室。

市一中頂尖學霸專屬的世界，推開教室門就好比推開真理之門，敬畏之心油然而生。

但這個教室其實并沒什麽特別。

梁其琪正在指揮劉廷和楚航把四個單人課桌拼到一起。

“我們像開會那樣面對面坐着，方便讨論。”

程諾不認為自己能參與到學霸們的學術讨論裏，抱着物理一本通，安靜地站在一邊，聽憑他們安排。

拼好桌子，楚航一屁股坐下，招呼梁其琪：“你來，我想了想，早上那道題，你說的還是有問題……”

梁其琪不服：“哪有問題，是你沒聽懂吧？”

又問道，“讓你帶的重點筆記呢？沒忘吧？”

楚航懶洋洋地掏出來：“記性不好，我能考清華？”

梁其琪翻了個白眼：“考上再吹！”

她從他手裏抽走筆記本，塞到程諾懷裏，“諾諾，他這本重點筆記內容還挺靠譜的，就是字跟螃蟹爬似的，你将就看看。”

楚航不服：“什麽叫字跟螃蟹爬似的？”

梁其琪坐到他身邊：“人醜字爛的字面意思。”

楚航：“……我這是做大事者不拘小節！還有，不帶人身攻擊的啊。”

兩個人鬥嘴兩句，又争論起早上的題目。

劉廷習以為常，淡定地在他們對面坐下看自己的書。

程諾落座他旁邊的空位，虔誠地翻開學霸的筆記瞻仰。

然後……呃，龍飛鳳舞，過于抽象。

她默默地合上筆記本，輕手輕腳地放在一邊，摸過一本通刷自己的題。

劉廷注意到她的小動作，嘴角浮現一絲若有似無的輕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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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航和梁其琪讨論時氣氛熱烈，一旦沒辦法達成共識，或者受到了對方的啓發，又會各自安靜地演算一會兒。

學習氛圍濃厚，連程諾都被帶動着專注于做題，不知不覺做完了一章。

劉廷覺得四個人裏大概只有他，遲遲沉不下心。

餘光裏，程諾從毛絨絨的筆袋裏，換了一支紅筆，開始翻參考答案校對。

這正确率……還不如全選C。

眼見她像顆氣球被戳破，癟了下去，下巴擱到桌上，嘴唇緊抿，眼神呆滞，濃密的睫毛像兩把小刷子偶爾輕輕一掃。

Emo了一會兒，梁其琪注意到她：“怎麽啦？”

自閉兒童生無可戀地搖搖頭。

梁其琪思緒還在自己的題上，無暇分神，于是給她指路：“不懂就問我們班長。”

劉廷聞言合上書，側過身來：“我看看？”

自閉兒童趕緊捂住書頁，轉頭瞅着他：“大神，我先确認下，你向下兼容的能力還可以吧？”

劉廷莞爾：“可能不及你向上生長的能力。”

自閉兒童杏眼汪汪：“謝謝你這麽看得起我，那說好了，保持微笑，禁止歧視。”

慢慢把一本通推到他面前，劉廷第一眼注意到的倒不是紅色的叉叉，而是她的字，圓熟秀勁，練過松雪體。

他掃視幾眼後，問道：“有鉛筆嗎？”

程諾從筆袋裏翻出鉛筆遞過去，筆杆上攀了一只憨态可掬的胖熊貓公仔。

劉廷頓了一秒，才接過來圈出三道選擇題：“先說這三道，其實是一個考點……”

他在草稿紙上列了出題人想考察的公式，低頭輕聲問：“需要講一下這個公式的推導過程嗎？”

程諾趴在桌上點了點頭，眼睛沒離開他寫的公式：“越詳細越好，你就當在做掃盲工作。”

劉廷：“……”

推出公式後，他羅列了常見的幾種考法，又分別給出示例。

程諾只覺字如其人，雖清瘦但不失遒勁，用自動鉛筆也寫出了筆鋒，一撇一捺，都頗具風骨。

就怕貨比貨，楚航的筆記簡直亂……不可言。

講完，劉廷把信息量巨大的草稿紙放到她面前：“先消化一下，再去看錯題。”

等她凝神認真從頭看一遍，再看幾道錯題時，幾乎能不假思索地指出正确答案。

程諾下意識看向劉廷，雙眼裏的驚喜要滿出來。

她大概不知道自己此刻有多像一只求表揚的小狗，就差有個尾巴搖起來。

劉廷挑眉，話中帶笑：“這個考點，那就過了？”

程諾想起王小波說的，人和人是不平等的，其中最重要的，是人與人有知識的差異。

幾個相似的公式，她常常搞不清楚，往往在解題時張冠李戴，丢了不少分。

劉廷看她理解了一個考點後，馬上用聯想思維法，引出另一個相似的考點。講了聯系，又講區別，還舉了例子加深她的理解。

學神每次說“舉個例子”，都有種“萬物皆備于我”的風範，腹有詩書氣自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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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樂聲響起。

劉廷掏出手機：“我定的鬧鐘，快上課了，回去吧。”

幾人起身收拾東西，把課桌搬回原位，往回走。

梁其琪和程諾并肩走到一起，見她嘴角含笑，問道：“看樣子，劉老師比竺老師講得好？”

程諾：“我現在，可能是佛家說的‘開悟’了吧？”

梁其琪揶揄：“嗯嗯，雙眼都閃着智慧的光芒，看來劉老師是佛渡有緣人啊。”

回到教室，沈筠興奮地過來咬耳朵：“和校草的第一次親密接觸怎麽樣？”

程諾一頭黑線，毫不留情地把她的豬頭推出一臂遠。

沈筠氣急：“上午老師不是才講過‘信息孤島’的危害嗎？你這個不合作的态度很危險哦小同志。”

程諾心情好，撲過去捏她的臉：“那跟你分享一個公開的秘密吧，雍和宮實在是太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