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章

第 4 章

今晚，程諾做作業一直不在狀态，時不時摸過手機刷刷微信，沒有新消息，又合在桌上。

剛寫了兩道數學題，手機震動。

抓起來，是何歆的電話。

她頓了一秒，接起來：“媽媽。”

何歆輕快的聲音：“寶貝，中秋快樂呀。”

“同樂。”

有幾秒的沉默，何歆找話題：“我看到琪琪發在群裏的照片了，今天幹媽做了這麽多好吃的呀？”

程諾轉着筆：“嗯，很豐盛。”

“我和爸爸今天也吃了大閘蟹，今晚爸爸去值班了，明天我們視頻吧？”

程諾不置可否，她還是喜歡打電話，躲在手機後面能掩藏住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一旦暴露在鏡頭裏，她怕自己不知道該說什麽的窘迫會無所遁形。

何歆例行關照了幾句，無非就是囑咐她“按時吃飯睡覺、注意別太累”之類的，好比那句萬能的“多喝熱水”，離十分窩心到底差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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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束通話，她再也沒心思做作業。

切到航旅縱橫，梁其琛的航班已經落地，到家估計還要一個小時。

正好她可以刷個副本，今天是同一個職業pk戰。

她的戰力吊車尾，但參與了就有陽光普照獎，打算進去挂挂機送送人頭。

登錄了游戲，小蘿莉騎着藏獒一樣的坐騎趕到pk戰場。

腳在桌底下扒拉了半天，沒找到拖鞋，她幹脆光腳走到落地窗邊，陷進椅子裏。

這把椅子是她在梁其琛那邊種草的，Womb Chair，就像它的名字，坐在裏面，宛如置身于子宮般安全感滿滿。

後來，梁其琛又買了一把放在她的小客廳。——現在窩着打游戲最舒适不過。

候場有點無聊，她切出去給梁其琛發微信，打了幾個字又删掉。

切回游戲，她點開背包，給小蘿莉換了件時裝。

系統提示：[您的好友杯酒抵百書上線了。]

她驚喜地點開私聊對話框，杯酒抵百書已經發來信息。

【剛剛微信要說什麽？】

梁其琛正想聯系她，看到“對方正在輸入……”，就等了等，結果半天沒等到消息，于是到游戲裏來抓人。

她就是找他閑聊，也沒什麽事。

【怕掉線，趕緊切回來了。】

她剛打完字，霎時滿屏海棠花盛開特效。

公頻上推送：[杯酒抵百書送給桃花仙人種桃樹<金風玉露>時裝一套，真是高情厚意！]

程諾：“……”

于是，熱鬧的聯盟頻道，話題也被吸引過來。

林深時見鹿：【嘤嘤嘤！好羨慕！】

桃花潭裏釣金龜：【杯酒缺cp嗎？】

公頻上飄過：[海藍時見鯨送給林深時見鹿<金風玉露>頭飾一個，真是高情厚意！]

林深時見鹿：【老公麽麽噠！】

鳏人：【關愛單身狗，從你做起好不好？】

程諾：“……”

有種放學別走：【杯酒總，今晚讓我拿個第一？】

杯酒抵百書：【可以。】

然後，杯酒抵百書私聊她：【我下了。】

程諾知道他是能氪金絕不氪時間的人，既然答應把第一讓人，就不會為了第二去耗時間。

她到郵件把贈禮收下，打開背包換裝。

這套新時裝特別炫的是，小蘿莉走起路來，會有銀杏落葉一路飄落。

她走了幾步，又點開頭像，更換了稱呼。

于是，小蘿莉頂着[杯酒抵百書的徒弟]桃花仙人種桃樹的拉風名號，在pk戰場裏招搖過市，撒了滿場落葉。

附近頻道，怼怼：【喂喂喂小桃花，保護市容，別亂丢垃圾啊！】

夢裏啥都有：【門庭多落葉，慨然已知秋。】

醉裏挑燈看賤：【老夢，可把你裝的！】

程諾：“……”

pk正式開始，她手動操作了一會兒，混戰裏，她的小脆皮只biubiubiu3秒，就進入等待複活30秒倒計時，有兩次剛複活，沒等放技能就嘎了……

最後程諾還是識時務地放了自動，給手機插上電，去泡會兒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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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擦着頭發出來時，pk賽已經結束，小蘿莉在主城翩翩起舞，落葉紛紛揚揚。

微信新消息進來，她切過去。

梁其琛：【擡頭。】

程諾倏地擡頭。

落地窗外露臺上，梁其琛一手插在褲袋，一手提着迪士尼的袋子對她揚了揚。

她嘴角不由上翹，開門跑出去，來不及多說，先從袋子裏抱了最大那只貝兒出來，打量了一番，心滿意足地貼貼臉。

“周助理很會挑臉嘛。給他點個贊！”

梁其琛皺了皺眉：“先去把頭發吹幹。”

程諾吐吐舌頭，從他手裏接過袋子，折身往裏走，走了兩步，又回來把手機遞過去。

梁其琛接過她的手機，才看到她光着腳，眉頭皺得更深了：“趕緊把鞋穿上。”

她調侃：“哥哥，你這是不是名副其實的從頭管到腳？”

說完趕緊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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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她再回到露臺上，梁其琛正坐在休閑椅裏，白色襯衫解開了兩個扣子，袖子挽起，骨節分明的手指在橫屏的手機上翻飛，在給她的小蘿莉弄裝備。

他襯衫和西褲都沒來得及換下，程諾心生愧疚，坐到他旁邊。

偶爾貼心的幹妹妹上線：“哥哥，要不你先去休息吧。”

想了想小蘿莉今晚的慘狀，補充了一句，“明早再弄。”

“我明天9點的飛機，7點出發去機場。”

梁其琛瞥她一眼，意思是你起得來？

程諾不說話了，托着下巴，安靜地看他更換了裝備上的鑲嵌，再洗練技能屬性。

等他準備洗練掉武器上一條廢屬性的時候，程諾突然探身過來，抓住他的手指。

“不行不行，這條留着。”

兩人距離一下拉得極近，幾乎呼吸相聞。

她發間若有似無的橙子清香，盈滿鼻腔。

梁其琛不由頓了幾秒，清了清嗓子：“留着當脆皮？”

“可是有了它，放大招的時候才會有星星點點的特效呀！”

她強調，“為了把它洗出來的，我砸了很多元寶的。”

梁其琛：“……”

當機立斷：“那就留着。”

程諾放心地落回座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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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其琛摁滅了手機放到桌上，靠回椅背，揉了揉眉心。

這次去香港，主要是想接觸恒宇集團。

恒宇的傅總到上海參加金融峰會時，他有過一次接觸，并不熟悉。這次尋求合作也是第一次試水，既要擺出誠意，姿态又不能太低。

洽談了兩次後，傅總邀請他參加了私人酒會，算是初步達成合作意向。

高強度的商務社交結束，他趕回家來過中秋，明天又要馬不停蹄到北京，跟一個大股東見面。

剛剛到家，老媽備了夜宵在等他。邊吃邊聊了會兒，就說起諾諾月考沒考好，讓他安慰幾句。

說不疲憊是假的，但不管怎麽樣，她的事是第一位的。

他問道：“諾諾，可以跟我說說，學習上你的困惑在哪裏嗎？不只是物理。”

程諾想了想說：“之前我做數學和物理題，如果審題好幾遍都沒有思路的話，就努力回憶以前有沒有做過類似的題目。如果有，就想方設法作類比，選一個可能性最高的答案。結果正确率好低。”

梁其琛耐心地聽她說。

“最近，有個學神幫我輔導，我大概找到了原因。我多數時候只是死記硬背了公式，至于公式的推導過程、适用條件、衍生用法，都一知半解的，所以很容易被相似的答案迷惑。我想我應該要從頭梳理一下知識點。”

這就是最近在劉廷的輔導下，她的“悟道”。

梁其琛抓住重點，挑眉：“學神？”

程諾不由坐直了身體：“是的，那個男生是琪琪的班長，去年拿了全國物理競賽的金獎，已經保送清華了。老師們都說，他是第二個你。

“上周二開始，我中午不是跟着琪琪，和他們一起學習嘛。學神果然是學神，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

說起最近的大獲進益，程諾勁頭十足。

見她眸光流轉，梁其琛則眼神晦暗不明，垂眸斂去情緒，思考了片刻。

他說：“諾諾，你看這樣好不好？下周開始，晚自習就先不參加了，你放學直接回家。我下班到家大概8點，先陪你把作業寫完，遇到不懂的，我們當場解決。

“寫完作業，我教你做思維導圖。從高一上冊開始，我們把知識框架重新搭一遍。”

程諾先是微怔，而後驚喜，反應過來後，又覺得不可能實現。

“可是，你怎麽教我啊？”

他平時不是在上海，就是在出差。

但對于職場中人，這不是什麽問題。

“可以視頻會議。”

梁其琛拿過她的手機，解鎖後下了app：“明天你在電腦上也裝一下。周一，去找竺老師把所有的課件都拷回來發我。我們先從物理開始。”

程諾還是半信半疑：“還有個問題，你有時間嗎？”

畢竟之前約好每天一起玩幾分鐘游戲，他經常要麽突然變成屍體跟戰她，要麽幹脆不上線。

梁其琛沉吟：“我會盡量減少應酬，有推不掉的，提前跟你報備。”

“好。”

程諾笑逐顏開，滿眼燦爛小星星。

梁其琛也笑了笑，稍頓，若無其事地說：“馬上要去清華，那位學神壓力不會小。你別太麻煩人家了，知道嗎？”

他眼神深邃，可惜程諾沒有領會精神。

她順着他的話說：“嗯嗯，我也挺不好意思的，正打算改天請他吃飯。”

梁其琛：“……”

倒也不必。

但他沒再說話，不多加幹涉她的正常社交。

“睡吧。”

他起身，準備回去隔壁。

又想到什麽，俯下身揉了揉她的發頂，低聲說：“醬鴨很好吃。”

他背着光，程諾看不清他臉上表情，沒來得及回答，就聽到他又說道：“下次不用特地去買，叫個外賣也一樣。”

她下意識反駁：“他家沒外賣啊。”

他輕笑：“笨蛋，你可以叫個跑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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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諾失眠了。

按說隔壁三樓有梁其琛在，她應該安全感拉滿，像小時候一樣睡個沉沉的覺才對。

可是，怎麽翻來覆去都睡不着呢。

一會兒把被子蒙過頭頂，有點缺氧，又掀開深呼吸。

一會兒打個滾，把自己裹起來，像個蠶蛹一下，有點熱。

又爬起來找遙控器，開了冷氣。

折騰了一圈，終于靜止地平躺下來。

她呆呆地看着天花板，手指無意識地劃着床單，像在撥動着紛亂的思緒，企圖找出一個線頭。

如她這個年紀，該懂的不該懂的，其實都懂了。何況跟着沈筠，看了那麽多小說。

腦子裏閃過很多橋段，想了想那些戳中少女心的對白，程諾反而漸漸冷靜下來。

她想到郭襄，風陵渡口初遇，涉世未深的少女第一次見到楊過這樣武功卓絕、談吐不俗的男子，情窦初開也是理所當然。

之後，楊過送來三件大禮為她慶生，金庸先生寫郭襄是“雙目含着歡喜之淚”、“一顆心怦怦亂跳，臉頰緋紅”。

程諾想，這樣出色的男子為自己的生日精心籌備，想得這般周到熱鬧，換作別的女子，想必也是極為承情的。

于是在郭襄這裏，一見楊過誤終身。

但讀者都知道，在楊過那裏，他為她的生日鋪張揚厲、費盡心思的背後，是什麽旖旎也沒有。

程諾側過身，她必須得冷靜。

梁其琛對她的用心，自然比楊過對郭襄還要來得更多，只是同樣的，這種用心不代表什麽。

相差7歲，在她和琪琪開始記事時，梁其琛已經懂事了，知道怎麽關照兩個妹妹。而自她變成留守兒童後，他又刻意地偏疼她一些。

從小，有梁家這對高智商的兄妹珠玉在側，她就是個普通的孩子，偶爾還顯得有些笨拙。

所以梁其琛那句笨蛋……肯定就是字面意思。

反觀她大半夜地，在這裏輾轉反側。

想到自己當時呼吸都不由自主地放輕了，目送他長腿一邁回房去後，還在原地愣怔好久的傻樣，程諾一掌拍向額頭，閉上眼睛。

睡覺睡覺。

人傻，還是要少看言情多讀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