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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一進門便看到張蓉在打包行李,再過兩天她就要走了。因為要走,賈辛辛也不與她針尖對麥芒的了,煞有介事地在旁邊幫忙收拾着。米爾德看見張蓉把一些小物件一件件地歸納在行李裏,什麽都舍不得扔。
“需要幫忙嗎?”米爾德放下包,走到那堆行李前。
“已經快收拾好了。”張蓉正将一個可以折疊的雞毛撣子塞到一個箱子的縫隙裏,“這些我會暫存到朋友家,他那裏寬敞。畢竟将來我還是要回上海租房子的,這些都用得到。”
米爾德分明看到賈辛辛在一旁不屑地翻白眼兒。
“大工程師,你會不會因為專業技能精湛被留在成都或北京?”米爾德笑着随口問道。
“不會,我喜歡上海。”張蓉肯定地說,“而且不出意外的話,公司過兩年就會把我的戶口遷到上海來了。目前正在排隊等機會。”
米爾德的笑僵在臉上,是羨慕。可她不願表現得像沒見過世面的樣子,瞬間又恢複了笑容,只是連她都覺得笑得好生硬。
“你們公司是按什麽标準排隊呢?”
“學歷,還有工作年限。博士優先,研究生其次,以此類推。”張蓉淡淡地解釋道,又說,“哦,對了。我剛和辛辛說過,我已經找到和你們合租房子的人了,是我在上海的同事,我一走她就能搬進來,人品可靠,放心!”
有道是人之将走,其言亦善。無論是張蓉還是賈辛辛,都比平常和諧溫柔。張蓉收拾着,擡頭朝廚房努嘴道:“我今天熬了八寶粥,還拌了一些小菜,你倆要不嫌棄的話,可以嘗嘗。這邊我一個人收拾就行了。”
米爾德和賈辛辛互遞了眼色,沒有拒絕,說聲“謝謝”就跑去廚房盛粥了。
那八寶粥熬的稀稠度剛剛好,粥裏物産豐富,營養齊全,米爾德才吃了一口,兩行老淚差點流下來。這幾年被外賣養活的她,已忘了上次吃到家常飯是什麽時候了。
賈辛辛見米爾德要哭的樣子,笑暈了,“怎麽了這是?咋還煽情起來了?”取笑歸取笑,還是貼心地為她抽了兩張紙巾遞過來,“至于麽?”
“至于啊!”米爾德接過紙巾,擦了擦嘴,将紙巾折好,起身扔到不遠處的垃圾筐裏,回來坐下,又舀了幾口,就着可口的小菜,心裏百轉千回的。吃人的嘴短,再看看張蓉,覺得她好像也沒那麽無趣了。
不過張蓉看起來的确沒情趣,在這個每天叫喊着“要和有趣的靈魂在一起”的今天,她似乎與這個城市格格不入。她穿着很土氣,皮膚護理的沒那麽好,也沒有什麽洋氣的朋友圈。她拍照也會用濾鏡,只是拍照姿勢很老套,照片角度也相當奇特。米爾德心想她的照片一定常被人嘲笑。
可張蓉卻能把她無趣的小日子過得很踏實,她的精致在她做的飯裏,她有她瑣碎日子裏的靜候與熱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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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蓉見她倆吃的很香,便在一旁諄諄善誘起來,口氣依然像班主任,“外賣不健康,地溝油那些東西在身體裏很難代謝掉的。以後也沒有我霸占廚房了,你們有空也可以多開開火。家裏要開火才有煙火氣,熬個粥又有多難?”
“廚房條件不好……”米爾德支吾着說,又覺得這個理由占不住腳,便老實交待道:“我不會做飯。”
“做飯比考大學還難呢?”張蓉一本正經地質問。
米爾德喝粥的姿态十分好看,後背坐的直直的,一邊舀着喝粥,一邊思考在想張蓉的問題。張蓉瞅了她兩眼,随即放棄了規勸,“算了,每個人家庭環境不一樣,你一看就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千金小姐,做飯對你來說當然很難了。”
“我媽根本就不讓我做家務。”米爾德撇撇嘴,“不過,現在看來她的教育理念是錯了,要是沒有外賣的話,她的女兒很有可能被餓死。”
賈辛辛也不太做飯,感嘆道:“要說我們這些漂一族真是難。”
張蓉不同意這種說法,正色道:“難?我不覺得有多難。在老家就不需要好好工作了嗎?我覺得在哪裏都一樣,只是大城市對我們的要求更高一點。”
賈辛辛不服氣地說:“豈止是‘高一點’啊?是‘高很多’吧?你是在大企業,工作穩定,自然會說容易,像我這樣來上海兩年就跳槽三次的人,感覺是沒啥盼頭的。在老家多好,至少走投無路了還有家可回,還有父母可以投靠。”随後又轉向米爾德,“你說是不是?”
米爾德沖她嘿嘿一笑,“不好意思親愛的,這次我站隊張工程師!”
賈辛辛萬萬沒想到米爾德會替張蓉說話,面子上有些下不來,據理力争道:“你看看我們現在住的這條件,兩年多了都沒有改善!靠自己?那都是成功學忽悠你們的言論,有時候連靠自己的資格都沒有。反正我是完了,20多歲了都一事無成!”
米爾德忍俊不禁,笑了,“你才20多歲,要怎麽‘事業有成’啊?”
賈辛辛苦着臉,“26啦,不小啦,奔三老女人了都!”
張蓉聽了面無表情地說:“那我今年已經33了,奔四的婦女,還是單身,就更沒指望了。”
賈辛辛也自知說錯話:張蓉再怎麽土氣也是個女人,是女人就對自己的年齡十分敏感。賈辛辛尴尬地解釋,“我不是那個意思。”
氣氛瞬間沒有剛才那麽愉快了。真是為難了賈辛辛和張蓉這兩人,本就不是一個頻道的,硬要往一塊兒湊的話只能死路一條,往往幾句話便陷入尴尬境地。
張蓉看起來倒是無所謂,她從來都是我行我素,不擅長說好聽的,也不屑于讨好什麽人,內心相當強大的。賈辛辛就不同了,她是小女子心思,喜歡別人順着她說話,對方稍有點不同意見就會往心裏去。
這時,只見賈辛辛把最後兩口粥吃了,放下碗,悻悻地說,“我飽了。”
張蓉依然若無其事地打包另一個箱子,一邊說:“再去盛點吧。”賈辛辛吃着人家的粥,不好意思直接生氣就走,只好坐在原位上,既不說話,也不搭腔。
“反正我來上海,不後悔。”米爾德這才插話,自顧自地說:“要不是大學畢業,脫離父母的經濟資助來上海,我還真特麽不知道自己原來這麽沒用!在這之前,我一直都覺得自己很不了起呢!”她語氣堅定狠辣,像是一下把自己貶低到地下室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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