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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爾德是後來才知道，盤盤天天用的那款貴的要命的神仙姐姐水是她用12個月分期買的；她的口紅，多得數不清的口紅，她用的護膚品，背的包包，戴的手鏈，能分期絕對不會一次性付款買。

這些都是盤盤親自說的，她滿不在乎地說起這些的時候，絲毫看不出她為欠債而煩惱的表情。盤盤說：“我還有好多東西是積分換禮換的，行李箱，電飯鍋，四件套……哈哈，你知道嗎？我還專門買了一個POS機，刷卡消費，既能套現又能攢積分，小米米，你說我是不是很會過日子？”

米爾德頭搖得像波浪鼓，“恕我直言，我不覺得你很會過。”

“我很會過日子的！”盤盤直性子，一下急了：“我昨天還在一個便利店裏一塊錢換了五個雞蛋！公司門口那個水果店每30元可享5元紅包，而且可以馬上用，你知道嗎？不知道就虧了！每次大大小小的購物節，電商的價格能差多少，我全都提前記在一個小本子上……”

米爾德憋着“撲噗”一聲笑出來，也不願與她争執，便說：“好好好，這些我承認，相當會過。可我總覺得欠那麽多債不是很好……”

“你知道嗎？”盤盤臉色認真了起來，“我這樣總比借親戚朋友的好，因為情債難還呀！我可不想欠別人的人情。”

“說的是沒錯，可這麽多的賬單你不頭大嗎？要是我都記不住。”米爾德為她擔心，同時也在心裏盤算了一下自己的信用卡，暗暗自嘲。因為她發現自己笑盤盤完全是五十步笑百步。

“這個不用擔心。一到還款的日子，會有許多短信提醒你。你知道嗎？這些信貸公司最不喜歡按時還款的人了，他們恨不得你分期。”

“你知道嗎”是盤盤的口頭禪，還有一句“你明白我的意思嗎”使用頻率也不低，“盤盤”這個外號便因此而來。同事們一開始接受不了這樣盤問似的說話方式，後來漸漸明白了這兩句話幾乎沒有實質意義，只是說話習慣而已。盤盤經大家提醒，也說要努力改正，只是一着急的時候就會忍不住脫口而出。

“反正我也不會‘裸貸’。”盤盤哈哈大笑。

“可是也沒有好到哪裏去啊。”看盤盤在笑，米爾德也笑，只是笑得苦澀極了。

這些天來，盤盤的話總是時時占據着米爾德的腦海，揮之不去。越不想去想，反而越是深刻。有時下班回家，米爾德一個人走在回家的路上，看着城市炫麗的燈火和街上川流不息的車輛，慌亂地過馬路，躲避着摩肩接踵的行人，心特別慌，總怕一不小心就被人潮吞齧了她。

四周喧嚷啊，唯你語塞！

出名要趁早啊，就你晚成！

全世界都是精致女人啊，就你邋遢！

漫天蓋地的雞湯雞血，不但沒讓人成功，反而讓人過得越來越糊塗。難怪有人曾說，成功學的最大作用就是，時刻讓人覺得委屈。而且只告訴你要成功，要高端生活，卻從沒有在任何一方面讓你有所成長與提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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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曾經也是出類拔萃的，什麽都比別人強，怎麽一不小心，大家就都跑到自己的前面去了？脫離了父母的呵護，自己就如此不堪一擊了嗎？

米爾德覺得萬分沮喪，她被那些數不清的債務和賬單弄得頭昏腦脹。什麽情情愛愛的，你們去糾纏吧，我連信用卡的債都還不上！

米爾德深深地感受到，窮，就像惡性癌細胞，一旦長出來了就會以驚人的速度擴散，直到最終難以控制。兩年前米爾德辦第一張信用卡時，額度只有5000元，每個月刷掉3000塊都會覺得惴惴不安。漸漸地，兩張，三張……她現在已經擁有了四張信用卡。每個月開銷究竟有多少，連她自己也算不清。

米爾德一直以為，自己和盤盤一樣，是克制不住消費而變窮困的。可她卻從未想過自己為什麽要買那些遠超自己消費能力的東西。難道包包、鞋子還有口紅能讓她的生活變得更踏實一些麽？

米爾德一驚：好像是這樣的。

人越窮，越希望能攀住一些實際的東西以求心裏的安慰，就越希望自己也能與他人站在同一條水平線上，抓住一點虛幻的改變感，以告訴自己并沒有太差勁。

米爾德發現自己早已落入消費的陷阱，因為她能夠得着好幾支香奈爾的口紅，卻遠遠夠不着一個香奈爾的包包；她能攀得住一個蘋果手機，卻根本攀不住心儀很久的一個單反相機。正是那些貌似很容易達到的東西，比如說三百一支的口紅，讓她和許多女孩子一樣，有了自己也在用高端品牌的虛幻感。

還有，自已私底下墊錢支撐雜志質量的舉動……

“遇上大神們不肯合作，我應該想着如何去解決問題，提高自己的周旋能力，而不是用最沒有技術含量的方法去應對，結果是，自己不但沒有成長，還讓自己的生活雪上加霜。”在一個有風的晚上，米爾德終于想通了這個淺顯易懂的道理。

可一分錢難倒英雄漢，眼下的困境該怎麽解決？

這些天，米爾德反複地與自己對話，她多麽想成為一個倔強的實用主義者：“我成天喊着要追尋有品質的生活，卻沒那麽努力，對生活束手無策，日子過得兵慌馬亂的。或者，人人都覺得我是努力的，因為我總是很忙碌。我內心始終都不願承認，自己只是做了一個努力的樣子而已。”

米爾德打心眼裏瞧不起盤盤的消費觀，卻又明白自己和盤盤并無區別。不同的是，盤盤對自己所背的債務很釋然，而米爾德卻更糟糕，她既不能坦然，也沒能力回頭。

每天回家的路上都會經過許多頗有格調的餐館，這個季節的氣溫正适合人們在餐廳外面吃飯。精致的餐具，誘人的食物，漂亮的人兒，秋高氣爽之下看起來再惬意不過了。

米爾德總是羨慕地看着街邊用餐的這些人，路過每家店的門口時，會假裝不經意地瞟瞟上面的菜單和價格。她往往不會駐留，因為如果不是聚會，她在吃上面花的錢向來不多，盡管她很向往。

小區門口也有不少小餐館，那是她能承受得起的，可米爾德總是不願意去，所以經常幹脆不吃晚飯了，徑直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