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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三十分鐘以後, 遲拓在地下停車場給安也打了十個電話,始終無人接聽。
他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被耍了,但是又實在想不出一個五年沒怎麽聯系的人為什麽要耍他,都成年那麽久了, 她未成年的時候都不會玩這種無聊的惡作劇, 而且她找他咨詢法律問題這件事應該是真的。
于是他靠在車邊木着臉打了第十一個電話,并且在思考如果她一直不接電話他是不是應該給經紀人嚴萬打個電話看看她是不是出了什麽意外。
號碼他是早就存好的, 借口也很好找, 畢竟他們是發小, 久別重逢的那種。
第十三個電話,地下停車場的入戶玻璃門那邊叮的一聲。
遲拓聞聲擡頭, 一個戴着紅色毛線帽的女孩從玻璃門那裏探出一個頭, 手裏拿着手機,有些遲疑地看看遲拓再看看手機。來回确認了起碼三四次,才跑到他面前。
“您……稍等我一下。”紅毛線帽看起來特別有禮貌,臉上帶着尴尬的笑。
手裏的動作卻一刻不停,拿起手機先撥打了遲拓的手機,看遲拓拿出手機看了她一眼之後, 又立刻挂上尴尬禮貌的笑, 挂了電話再撥打了他的微信視頻電話。
兩個都确認之後, 她又把手機裏的照片放大縮小放大縮小确認了兩次。
遲拓看到了那張照片, 是他高二運動會撐杆跳的照片, 這張照片是安久久拍的, 她的得意之作, 因為正好拍到他背躍騰空的瞬間。
遲拓:“……”
難為這位紅毛線帽了, 這張照片拍得五官都和地心引力沒什麽關系,她還得拿着這張照片辨認人。
“這是我。”遲拓幫她解決問題, 點着照片自我介紹,“我是遲拓。”
“啊?”紅毛線帽愣了一下,點點頭,“啊!”
她終于放棄了辨認,繼續挂着她那個尴尬的笑容,十分禮貌地問:“那我,能看看您的身份證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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律師遲拓對這種信息比較敏感,沒有馬上回答她。
“這是我的身份證。”紅毛線帽仍然維持着她那個從靈魂尴尬到肉|體的笑容,開始往自己外套口袋裏掏東西,“這是我的工作名片和工作證,啊對了我是安也老師的助理,叫蘭一芳,你叫我小蘭就行。”
身份證、名片、工作證都交給遲拓以後,她又從外套口袋裏掏出一個手機,解鎖點開微信遞給遲拓:“這是我工作號,您看看上頭的企業認證。”
遲拓拿了一手的身份證明。
蘭一芳标準尴尬微笑眨巴着眼睛看他。
表情很好懂,差不多就是您像我這樣證明一下你自己就行了。
遲拓:“……”
作為安也粉頭之一,他當然知道蘭一芳是誰,只是從來沒接觸過,倒是真不知道安也這位貼身助理如此……實心。
但是他到底沒有直接把身份證給她,還留了個心眼沒表明自己的職業是律師,只是從手機裏調出他的身份證照片給蘭一芳看了一眼,又從自己備份的相冊裏面挑了兩張高中時期和安久久的合照——他們合照不多,剛入駐秘密基地的時候拍過兩張,穿着校服兩人笑得傻兮兮。
不知道是身份證還是遲拓提供的照片五官終于沒有亂飛,蘭一芳确認了身份,又左右看了幾眼似乎是在确認沒有其他人了,才拿着門卡打開玻璃門放遲拓進去。
安也住在十九樓,頂層,帶着大露臺最貴的那一層。
一梯一戶,電梯裏也需要刷卡或者密碼才能摁相應樓層,蘭一芳表現得比遲拓還要緊張局促,一直用電梯門的倒影觀察遲拓。
全程無話,蘭一芳是緊張,遲拓是因為蘭一芳緊張,緊張到他稍微挪動一下,她都得抖一抖。
電梯門打開,出去就是門廳,蘭一芳遮遮掩掩地輸入了入戶門的密碼,在玄關給遲拓找了一雙酒店裏的那種厚實的一次性拖鞋。
“您……進來吧。”裏頭黑漆漆的,蘭一芳進去以後感應燈亮了,遲拓站在門口沒動。
“您先進來。”蘭一芳轉頭看着遲拓,“要不然這貓就跑出去了。”
遲拓這才發現玄關角落裏蹲着一只白貓,藍眼睛,有點瘦,此刻非常防備的肚子貼地瞅着他。
遲拓反手關上門。
安久久養貓?
“它耳朵聽不見。”蘭一芳看到遲拓還盯着那只白貓,解釋了一句,“安姐在樓下遇到的,生了病剛救回來沒多久,再養幾個月身體完全養好了就要送養了。”
“她自己不養?”遲拓随口問。
她那麽多年微信頭像和昵稱都沒變過,朋友圈偶爾的日常照也會看到她逗路邊野貓的樣子,應該還是很喜歡貓的。
這本是非常随意的一個問題,是遲拓覺得蘭一芳太緊張,耐着性子一直沒問她安久久的事情,想着先等她沒那麽緊張了再說,不然他怕問出來的話也是颠三倒四。
可就是這麽一個像是随口問出來的問題,蘭一芳卻突然沉默了。
她癟着嘴站在那裏看着遲拓,臉上尴尬的笑容消失了,似乎因為遲拓這個問題,剛才所有刻意維持的鎮定都消失了,下一秒就能馬上哭出來。
遲拓:“……”
他終于放棄了不管怎麽樣也要照顧安久久身邊工作人員心情的這個想法,直接問了:“安也在哪?”
放下僞裝鎮定的蘭一芳吸了吸鼻子,帶着哭腔:“在睡。”
遲拓一頓,問:“睡多久了?”
這也是個保守的問題,不知道內情的人聽起來也不會太奇怪。
蘭一芳卻一下子塌了肩膀,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傍晚……的時候。”她估計憋狠了,一下子發洩出來話都說不清楚,“不過……還沒有睡太熟。”
“王阿姨不在……”
“她又不……不能告訴……”蘭一芳打了個嗝,理智回爐一點點,意識到太深的話題不能說,于是哇哇哭了兩聲換了個話題,“一開始沒睡太熟……還給你留了……”
她起身赤腳吧嗒吧嗒地去了一個房間,又吧嗒吧嗒地跑出來,手裏攥着兩張紙遞給他。
打印出來的密密麻麻兩張紙。
有點像王珊珊當時在安久久睡着後在冰箱門上留的便利貼,她這紙上的內容也是東一點西一點明顯是想到什麽寫什麽的,也肯定不是睡着了以後寫的,她睡着了沒那個耐性,最多起來上個廁所吃個飯,多說一個字都會嫌煩。
字很小,寫得很多,燈光只有玄關的聲控感應燈,蘭一芳在旁邊嚎啕大哭,感應燈就一閃一閃,遲拓微微有點煩躁。
“她睡着了為什麽要喊我過來?”他問蘭一芳。
“因為……哇哇哇……王阿姨不在……”蘭一芳已經進入無我狀态,明顯是收不住了。
安也發病,王珊珊不在,她又不想告訴嚴萬,于是就找了他。
遲拓自行把這段話翻譯好,終于走進了這個大平層。
真的太空了,能跑自行車的大客廳裏頭只放了沙發和茶幾,落地窗旁邊應該是白貓的地盤,放了貓爬架貓碗和一些玩具,是看起來最有人氣的地方。
餐廳沒有餐桌,只有連着廚房的一排吧臺,吧臺上都是酒,完全沒有用餐痕跡。
房間有四個,都關着門,蘭一芳剛才拿紙條出來的地方應該是書房,因為她剛才開關門的時候遲拓看到了裏頭一整面牆的書和獎杯。
遲拓看了一圈,去開關那邊把客廳所有的燈都打開了,這下亮堂了,他随便找了個沙發坐下,準備開始看那兩張紙。
這個蘭一芳一看就是沒經過什麽事的人,他也不想再給她壓力了。
這兩張紙肯定不是特意寫給他的,上頭是她睡着後的各種注意事項,不過這些內容明顯不是王珊珊那樣貼在冰箱上的便利貼,非常隐私,包括她家的開關門密碼和門卡存放的地方。
一開始就是她的緊急聯系人列表。
王珊珊,遲拓。
王珊珊用的是手機號,遲拓用的是微信號。
遲拓在那個瞬間鼻子像被人砸了一拳,酸脹的不行。
十年了,他們十年沒見了,可他仍然在她緊急聯系人列表裏,排版和其他那些複制粘貼格式各異的排版不一樣,第一頁第一行,明顯是她在寫這兩張東西的時候最先打上去的。
就像他手機裏預設的緊急聯系人一樣,張柔,安久久。
那是他們在第一次擁有自己手機的時候,想把手機上的每個功能都試一遍的時候互相設置的。
他和她,都沒改。
“那個……”蘭一芳不知道是哭累了還是這次真的鎮定下來了,怯生生地喊了一聲,“遲老師。”
“我不能在這裏待太久。”蘭一芳終于能把話說順暢了,但是還是支支吾吾,“安姐不喜歡工作人員在她家裏待太久……”
所以如果蘭一芳一直待着,會讓嚴萬懷疑。
遲拓點點頭,表示他知道了。
蘭一芳把手裏的門卡和剛才拿下去的安也的手機一起放在遲拓面前,指了指周圍:“安姐這裏是裝了全屋監控的,用了不間斷電源,你拔電源也是沒有用的,會報警。”
所以你不能亂來,亂來是有證據的。
遲拓繼續點頭。
“廚房裏有她的食譜,她最近接戲要瘦五斤,等她醒了要嚴格按照食譜來。”
蘭一芳停頓了一下:“必須哦,不然她醒來發現自己胖了會用極端的減肥法。”
遲拓應了:“好。”
蘭一芳像是松了口氣,左右又環顧了一下:“白貓的罐頭都在這櫃子裏,你一天給兩個,分四頓給它吃就行了。”
“貓砂在這個櫃子裏,每天鏟屎一次就夠了。”
“我每天會過來一趟。”蘭一芳非常非常猶豫的、小聲的說了一句,“我不信任你……”
但是,他的名字在安也緊急聯系人列表裏,和她媽媽并排。
安也今天迷糊的時候喝了一大瓶冰水撐着眼睛給遲拓發消息,她說小蘭你不能在這裏,我現在不能讓嚴萬知道我發病,讓遲拓在就行了。
安也睡着了離不開人。
可遲拓是個男人。
蘭一芳憂愁地抓撓着頭發,想了半天,問:“您能給我一份保證書嗎,保證安姐這段時間的人身安全。”
你您亂用的。
幻晝娛樂确實很不重視安也,所以給配備的貼身助理也不是專業的,年紀很輕,不經事,但是勝在心眼實,明明可以一走了之的,明明對安也發病這件事非常手足無措,但是該交代的該做的都在做。
遲拓嘆了一口氣,問她:“家裏有打印機嗎?電腦也是有的吧?”
“啊?”蘭一芳張着嘴消化了一下,茫然地點點頭,指着書房方向,“都在裏頭。”
那兩張紙上密碼那一欄也寫了她電腦的開機密碼,遲拓推開書房門,打開電腦。
蘭一芳站在他旁邊,像在監視也像是沒回過神。
遲拓目不斜視地打開文檔,輸入:
保證人:遲拓
身份證號:×××××
蘭一芳在後頭吸了吸鼻子。
這事是遲拓常做的,但是為了不讓蘭一芳猜到他的職業,他沒有把格式寫的很規範,只是相關的保證項和條款都沒有漏掉。
1、保證安也的人身、財産安全。
2、保密。
3、全程自願接受全屋監控,并保證不會拆除監控
4、其他,如果他違反了上述保證,他承諾自願将全部財産贈予安也。
每一個大條後面都詳細敘述分解了內容。
蘭一芳在他身後吸了口氣:“……那個……”
倒是也不用那麽……
但可能也是因為這個保證書,蘭一芳的戒心終于消失了一大半,那個完以後小聲補充:“第一條這個,如果嚴萬嚴哥找上門,你不要開門。”
遲拓:“嗯。”
蘭一芳揪着衣服,想了想,又補充:“安姐有一個私生粉騷擾她四五年了,會給她寄奇怪的東西,之前住的那個房子還被他混進家裏裝過監控,所以你在這裏如果需要點外賣,就放在一樓家政管家那邊,不要直接進來。”
遲拓看了她一眼,點點頭。
保證書寫完,打印出來一式兩份,簽名按手印并順手複印了自己的身份證,在上頭寫了用途,交了一份給蘭一芳。
還和她交換了聯系方式。
蘭一芳終于放心,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遲拓坐到客廳沙發上,和那只耳聾的白貓對視了半晌,終于有時間低頭開始研究那兩張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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