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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聽安老師說, 遲律回國之前是主攻投資并購的?”齊唯笑着稱贊,“果然,專業對口啊。”
遲拓喝了口酒,喉結滾動。
他沒和安也提過他在加拿大的那些事。
所以安也和他一樣, 都去了解過對方的過去。
這認知讓他後面要說的話卡了一秒鐘才能繼續開口說下去。
前面的那些信息确實是因為他專業對口, 但是他後面要聊的內容,就和自己的專業沒什麽關系了。
“我查過安也資源開始斷崖式下降的時間點, 是在兩年前嚴萬簽下清澤的時候。”遲拓說, “明面上看起來, 安也這邊的資源确實是因為清澤才逐漸被偏移的,而暗地裏, 嚴萬應該是因為決定支持連锫才簽下的清澤。”
安也低頭玩指甲的動作停下來, 擡眸看他。
“因為簽了清澤以後,他手上的綜藝直播資源明顯變多了,和激進派的連锫是一致的。”遲拓說完這句話正好和安也對視,安也又重新低頭開始玩指甲。
她不知道自己現在的心情為什麽會那麽複雜。
讓遲拓做自己的意向監護人和以後個人工作室的法律顧問是她目前能想到的最好選擇,所以她嗜睡症複發剛清醒大半夜的立刻就跟遲拓提了這兩件事,提的時候她情緒裏還帶着睡着後迷糊的絕望, 并沒有想到如果拉着遲拓入夥, 她就得把她這十年經歷的那些糟心事一件件告訴他。
她不想這樣。
所以她把自己的經紀合同發給遲拓以後一個字都沒解釋, 所以她在初創人都到齊了之後, 跨年夜半夜三更地喊來遲拓, 想讓遲拓從其他人的口中聽到那些和她有關的事情。
那起碼是經過別人加工的, 對她可以友好一點。
但是現在聽着遲拓不用她做任何傾訴就能直接說出問題的關鍵, 她瞬間就發現, 她更不想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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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都不知道自己想幹什麽,所以只能盯着面前這個黑襯衫黑西裝的男人, 心裏非常麻木地想,他居然連參加律所跨年酒會都是這種打扮,她記得那天她清醒以後他去上班,穿的也是這一套,一模一樣,牌子款式……
好變态……
所以她到底想要幹什麽呢?
給他換一套衣服吧……
安也抓不住自己已經飛馳出去的腦子,耳朵裏只聽到遲拓非常肯定地說出了他分析後的結論。
“嚴萬想要跟着連锫把幻晝娛樂轉型,那麽安也就會是問題,她的發展方向和幻晝娛樂轉型後的方向是完全相悖的,要麽安也聽話跟着公司一起轉型,要麽就有可能會和公司提前解約。”
“但是現在幻晝娛樂應該不會放走安也,畢竟整個公司裏頭電影這塊能挑大梁女星只有安也一個,連锫這種生意人就算是要轉換整個公司的大方向,也不會把所有路都堵死。”
“再加上安也合約還有兩年就結束了,這些事情全部加起來,就可以解釋嚴萬現在在做的事了。”
遲拓看着安也,說:“他想爆你的黑料壓你的身價,也可以利用黑料讓你聽話,開始走和清澤一樣的路線,多做綜藝直播,甚至接一些快消劇,賺快錢。”
齊唯非常輕地吹了一聲口哨。
倒不是因為遲拓能力太好,而是因為這個據說分開了十年的朋友居然會為了發小把情況了解到這樣的程度。
要知道一個才入行娛樂法一年的律師,就算是之前的簡歷金光燦燦,那也只是個新人,這個新人在站穩腳跟的同時又把安也的事情摸得清清楚楚,确實擔得起安也說的學霸這個稱呼。
眼見這新來的成員自己跟上了進度,齊唯也就沒什麽好鋪墊的,直接說出了他們今天碰頭開會的重點:“現在的情況就是遲律你說的這樣,我們被動的地方在于,我們并不知道嚴萬手裏有什麽黑料,就像這次突然扯出張勝庚一樣,我其實非常想不通嚴萬的爆料節奏第一個爆的就是假料。”
“嚴萬這次應該是想搞張勝庚。”遲拓說,“安也只是個幌子,這些事情還涉及到幻晝娛樂股東的版圖問題,安也在這件事裏沒那麽重要。”
安也的合約畢竟還有兩年,嚴萬對安也也還有一段試探期。
還有一件事遲拓沒說出口,嚴萬選安也來爆,一方面是覺得安也的人氣足夠把這件事鬧大,另一方面也是因為安也在嚴萬手裏已經不是王牌,是一個可以随意糊屎的人。
遲拓頓了頓。
他也不想想得那麽粗魯,但是安也剛才用那麽自然的語氣說出糊屎這種話之後,他腦子裏對嚴萬的形象基本就是個掏糞工了。
他再次看了眼安也。
安也又趴回到那本硬皮書上,怕臉上的粉被擦掉了趴着的姿勢看着挺累的,沒什麽表情,也看不出有什麽情緒。
這其實很不對勁。
聊的都是和她息息相關的事情,可她看起來像個局外人。
于是遲拓用手肘戳了戳安也的背,安也嗖地坐直,瞪他。
遲拓又開始給她做排除法:“之前那些踩紅線的事情你都沒做過的話,有沒有在他面前罵過圈內明星導演編劇或者其他什麽工作人員?”
安也:“……沒有。”
遲拓:“粉絲和記者呢?罵過沒?”
安也:“罵過私生粉算不算?”
遲拓:“緋聞對象裏頭有真的戀愛過的嗎?之前戀愛過的人裏頭有沒有人跟你不是和平分手的?”
安也面無表情:“我沒戀愛過。”
遲拓頓了頓,改口:“之前炒緋聞的時候,你們都是有協議的吧?”
安也有過緋聞,不是因為電影需要,基本都是綜藝人設要求。
安也回答:“要求炒作的都有協議,不過有些是他們約我出去然後找娛記偷拍的,那種會補事後協議。”
遲拓:“跟其他明星搶時尚資源搶高定搶珠寶呢?”
蘭一芳搶答:“安姐只被人搶過,她走紅毯不執着高定的,她還穿過一個沒名氣的設計師設計的西裝走過紅毯呢。”
遲拓:“有沒有操縱後援會做不正當的打投,雇傭水軍拉踩對手?”
安也張了張嘴,對于這樣的粉圈名詞從遲拓這位嚴肅學霸嘴裏說出來表示非常震驚。
還是蘭一芳搶答:“當然沒有,安姐不管這些東西的。她行程都是死亡排期,忙都忙死了,這些事要做也都是公司公關做,不過安姐不喜歡,最開始做過一次被她發現了,她第一個助理就是這樣被炒掉的。”
所以助理蘭一芳對這件事記得很清楚,安也高壓線之一。
遲拓繼續面不改色地問:“社交媒體有沒有用來發洩的小號?”
安也:“……沒有,你回國一年不到,這些東西哪裏學來的?”
多專業啊。
跟混過粉圈一樣。
遲拓沒回答她的問題,而是沉默了一會。
安也幾乎瞬間就懂了他沉默的意思。
法律上面,她除了提前解約需要賠付巨額違約金外,并沒有其他可以讓嚴萬黑的點,專業上面,她這十年混到了一個戲癡的名號,因為起點高,娛樂圈那些事一點不沾,黑點也幾乎沒有,有也可以被輕易公關掉。
所以,她能黑的點只有一個。
“我的複發性嗜睡症。”安也笑了,“現實解體,他到最後應該是打算說我精神狀況有問題。”
遲拓安靜了。
他不清楚齊唯知不知道這件事,所以沒有開口。
但是安也沒有避諱,所以他安靜了半秒,把最殘忍的話說了出來:“他不需要壓你身價,但是他會讓你演不了戲。”
一個瘋掉的戲癡,嚴萬有醫療記錄,可能也有安也發病時候的影像,這些東西足以毀掉安也以後接戲的渠道。
他有打破安也最在乎的東西的能力,才能和安也談判讓她乖乖續約,乖乖放棄演周期長風險大的電影去幫公司賺快錢。
之前一直看戲一樣看着安也遲拓一問一答的齊唯也安靜了。
蘭一芳更像是個傻子一樣坐在沙發上,半張着嘴。
“可是……”蘭一芳說,“安姐發作的次數一年只有一兩次,而且……這是病啊,又不是她想的。”
齊唯看着安也,也斂去了笑容:“這其實也是我最擔心的問題。之前一直沒有提是因為我覺得嚴萬應該不至于會直接毀掉安老師的職業生涯,畢竟不能拍戲的話,安老師對幻晝的價值就沒有那麽高了。但是如果只是單純地威脅,倒是真的有可能。”
齊唯的眉心越皺越緊:“所以這兩年圈內關于你精神問題的傳言才會越來越多。”
嚴萬很早就在布局了。
安也補充:“我如果續約,嚴萬就不會爆出來我的真實情況,那些謠言也仍然是上不了臺面的謠言。”
她就仍然還能拍戲,只是會變成幻晝的牽線木偶。
“法律上面,只要沒有證據你的病情是他公開出去的,他就沒事。”遲拓說。
這操作太簡單,找個醫院臨時工,給點錢就能完成的爆料。
“安老師……”齊唯表情凝重了,“你先給我透個底,嚴萬如果真的打算趕盡殺絕,你不會想繼續續約吧?”
安也低頭笑。
她化了妝的臉笑起來總是有些飄忽,笑意沒到眼底,嘴角涼薄地翹着。
“不續。”她揚起臉斬釘截鐵,“我跟了他八年,欠他的人情債都還清了。”
“他不會完全公開我的病歷的。”安也到底是最了解嚴萬的人,“複發性嗜睡症這病還不能夠斷掉我的演員路,他要炒的應該是我的精神問題。”
“這幾年為了入戲我做過不少外人看起來很神經的事情,那種半夜唱戲隆冬去雪地裏躺着的事情,嚴萬一開始都拍過視頻,說是說不定以後宣傳能用。這種事往好了說可以說是敬業,往壞了說就是精神有問題。”
“戲演多了了腦子壞了,再加上嗜睡症,這樣才夠斷我的演員路。”
“可能還能悲情一下,公司虐粉賺一波,然後拉着精神有問題生活不能自理的我去參加各種直播賣慘帶貨。”
蘭一芳張口結舌。
齊唯搓搓鼻子,看看遲拓又看看安也。
遲拓開口:“你想自己先公開病例?”
安也點頭:“我這次接楊導的戲公司其實很不高興,嚴萬不希望我再接這種嚴肅片子,想要讓我把更多時間放在綜藝走穴上。但是後來楊導把劇本寄過來以後,公司就不怎麽反對了,我猜測,應該是因為阿琳這個人物本身就是個精神病。”
“如果在我演阿琳殺青之後公開我的病例,那會是個很好的宣傳賣慘機會,這部電影幻晝也有投資,主演演戲瘋掉這件事對票房是有利的。而我只要趕在殺青前公開我的病歷,就可以先堵住嚴萬的嘴。”
“由金鼎律師事務所這邊公開吧。”遲拓說,“不要用普通媒體,直接說因為近期有這樣那樣的傳言,所以你公開聲明以正視聽,權威一點,能堵住其他不必要的麻煩。”
安也看着遲拓。
遲拓面無表情地說:“反正你也已經給過我工資了,找媒體的錢給我團隊出一份聲明足夠了。”
齊唯嗤的一聲笑出來,接着說:“那行,我先和張勝庚那邊牽上線,其他的就等遲律這邊聲明發出來,我再做一波營銷做引導。”
先廢掉嚴萬的計劃,後續再見招拆招地完成解約。
***
安也工作室元老團第一次會議效果比計劃中的順利太多,順利的齊唯走之前還有些意猶未盡,拉着起身送她的安也小聲說:“安老師你這發小,真的可以啊。”
安也笑笑。
她現在還是處在那種莫名其妙地被老熟人調查光的不爽狀态裏,為了避免自己陷入負面情緒,一直在腹诽遲拓的西裝。
這個牌子的西裝甚至不便宜。
貴,還難看。
“你一會有工作?”遲拓慢吞吞地像是沒發現這會議已經散場,把茶幾上的幾個空瓶子撿起來遞給蘭一芳,問安也。
“明天下午有。”安也說,指着自己的臉跟頭,“這是底妝,最近活動太多,臉頰破了,再卸妝怕破得更明顯,所以索性不卸了。”
她說臉頰破的時候,仰着臉用手指指給遲拓看。
遲拓湊近了一點,發現她左邊臉頰确實有點紅,細看有那種像是清潔過度後磨破的傷口。
旁邊已經在穿鞋子的齊唯在圍觀了一晚上所謂的發小關系後,終于發現:“……你們兩個是不是打了情侶耳洞?”
兩人一起回頭。
齊唯指着左邊耳朵:“安老師左邊的耳洞和遲律師你這個是一樣的位置啊,這破黑石頭也是一樣的。”
“成年禮。”遲拓說,“一起打的。”
“成年禮。”安也說,“一起打的。”
異口同聲,語氣一樣,表情一樣,連停頓都一模一樣。
齊唯:“……行我打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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