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林嗔時：是我家

第二十五章～林嗔時：是我家

自從暑假開始，林嗔時跟聞緩歸在魚龍混雜的夜市混熟了臉，起初一些蠻橫的商戶看他們年輕，想着擠占他們的攤位，兩人從不正面沖突，一邊繞城管，一邊落地紮根，宛若江南岸的春風，吹不盡，複又生。

趙嫡常來幫手，有時候替旁邊的攤位看着孩子。三個人坐在車前吃冰激淩。

“他還問你要錢？”

趙嫡看了眼出聲的人：“我打工的錢全存起來了，誰也別想拿走。”

林嗔時不置可否，天色烏雲蔽月，悶熱得預示着一場暴風雨。

“我們先送你回家。”坐在中間的聞緩歸收拾好桌椅，空中已經飄起雨絲。

緊趕慢趕，等他們返回小區，濕漉漉的兩人沖上樓梯，樓上罕見地傳來說笑聲，有時候兩位老人的學生到訪，林嗔時手不容分說地一勾，将聞緩歸帶回了家。

他擦着頭發走進卧室，看見聞緩歸的後背，只開了浴室的燈，亮得刺眼，林嗔時固執地盯着，不是光滑的肌膚，宛若窗臺上盤繞的藤蔓，好像長了伶仃的腳，爬到林嗔時的眼底。感受到林嗔時的目光，聞緩歸又要将濕透的襯衫套回身上，被林嗔時先一步奪下。

“不好看是嗎？”

林嗔時用毛巾捂了捂：“我既喜歡頂端的花苞，又怎麽能讨厭支撐他的枝蔓莖葉。”

吹風機繞着聞緩歸的後腦勺，林嗔時頓了良久，手指還是撫摸上那道疤痕。

聞緩歸瞬間緊張的頭皮一陣發麻：“疤痕有點多，你別看了。”

“知道就好，這麽醜的疤痕，讓我看到還好。”林嗔時的指腹揉着不平整的皮膚，“一定很疼。”

“小時候不知道疼，沒有什麽感覺。”聞緩歸學林嗔時眯起眼睛。

房間倏地黑下來，吹風機的聲音緊跟着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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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跳閘了。”林嗔時反應很快，立時拿了條毛巾包裹住聞緩歸。

聞緩歸适應着黑暗，側過脖頸看林嗔時，手機屏幕的一方光亮映着他的臉，似曾相識從聞緩歸腦海晃過一條縫隙：“林嗔時，你參加過中學競賽營？”

林嗔時的動作明顯放輕，然後狠狠地捏了一下聞緩歸的耳垂。

“認出來了？”

聞緩歸瞪大眼睛，驚呼着要跳起來，被人按進毛毯：“你是Lg。”

半晌，林嗔時欲言又止的目光看的聞緩歸自我懷疑：“不是Lg，那……是LG？”

“我的名字首字母。”林嗔時苦澀地笑道，“我第一次設計簽名，在你這裏遭遇了滑鐵盧。”

聞緩歸只露着脖子，撓了撓後腦勺：“你不開燈，我也看不清楚。”

在中學競賽營遇見那天停電，負責通知學生回宿舍的聞緩歸幫林嗔時解了道題，之後他發現這位同學總是在黑漆漆的教室，亮着手機燈。

“我看錯了名字，你可以找我的名字，我的名字首字母那麽大。”

林嗔時：“我看到的字母是……”他在聞緩歸的手心寫了三個字母：why。

聞緩歸氣笑了，湊近他的眼睛：“看不清，還不讓人開燈。”

當聞緩歸的手摸到教室開關，立刻被惜字如金的林嗔時制止，聞緩歸對林嗔時的夜視能力免不了驚奇，不過他認為普通人的視力不會長久地适應，整個競賽時間，他遷就着林嗔時，回想到林嗔時總是一團藍色的光影。

“那時候，好像兩只悄悄在談戀愛的鼹鼠，不想被人打擾。”林嗔時聲音很淡，飄浮在阒寂無聲的夜裏。

聞緩歸張了張嘴，低聲解釋：“我送了。”

“那天我剛好離開競賽班。”

聞緩歸猛地明白：“洛承扔了我送的蛋糕，發圖片……”

特意借了中學的食堂做的蛋糕，被人扔進了垃圾桶，自作多情的聞緩歸有些負氣。

林嗔時攏緊毛毯：“他還發了照片給你，這讓我肯定了why。”

“你的問題，跟why無關。”

“是我的錯。”

兩人聲調本來就低，外面的動靜也盡數落到他們周圍。

雨勢不減，樓上的門開了，岳映枝将女人送到門口。

“媽，不用送了，我改天再來看聞聞。”

“聞聞可能被雨擋了，平時回來的很早。”岳映枝道。

錢虔：“我沒打招呼，只是先來看看你們兩位老人，聞聞見到我反而有些不自在。”

岳映枝站在門口，恍惚片刻，一時忘了等聞緩歸，輕輕地阖上門。

适時走到樓下的錢虔望着如幕的雨簾，愣了很久，突然被雨濺到臉上，慢慢回攏的視線打量着四周，自言自語，不知道自己到這裏的目的。

*

經不住連軸轉的作息，聞緩歸稍顯放松便發起了燒。

火車渾渾噩噩地到站，雲南是錢虔和何瑞的老家，聞緩歸坐在四季如春的昆明，手足無親，有人來問，他也不答。

哪裏都有街角巷落，屋頂的電線盤錯，鳥群起落，前面的人變來變去，從陌生的變成熟識的，讨厭的，喜歡的，想見的。

聞緩歸一陣天旋地轉，他拔腿跑，有人在喊他。他想回答，聲音悶在身體裏，怎麽也發不出去。

最後他見到了麻木的何瑞，千裏迢迢地接他回家，從她臉上已然看不出絲毫的不甘和惱怒，釋懷了？還是認命了？

這一趟折返，何瑞的早産兒沒有為這個新家庭帶來多少喜悅，聞緩歸在錢虔自認為最幸福的時刻出生，帶着長輩的期待和祝福，看着搖籃裏的嬰兒，連跟他牽連最緊密的人都不願意看他一眼，抱他一下，聞緩歸張開手送出一個不真實的擁抱。

“聞聞，聞聞，聞緩歸！”

聞緩歸哼了聲，猛地看到林嗔時的臉，想起自己昨天沒有上樓，瞬間坐了起來，林嗔時的手撐着他的姿勢，掀開被他纏繞一圈的毛毯。

“我替你和映枝奶奶請假了，你感冒發燒，傳染給老人不方便，先在我這裏。”林嗔時從毛毯裏拿出溫度計。

聞緩歸：“他們沒說什麽？”

一覺醒來，口幹舌燥的聞緩歸眼角泛紅，林嗔時看了眼溫度，兌了杯蜂蜜水：“說了，別打擾到我。我坐地起價，讨了一日三餐的投喂。”

不多時，林嗔時出了房門，腳步聲出現在樓上，跟岳映枝閑聊，然後提着熱騰騰的粥回來。

聞緩歸看着朋友圈的動态，瞥一眼林嗔時，直到林嗔時道：“該誇了。”

“勤勞能幹，自力更生，這條街最大的老板。”

“光靠嘴不行，我看實際行動。”

聞緩歸身體一卷：“我懶得動。”

“您老張張嘴。”

每次聞緩歸生病，岳映枝煮一鍋山楂銀耳粥，聞緩歸等着林嗔時定點投喂。

深色的窗簾将人掩着，銀白的耳機線落在聞緩歸的鎖骨上，聞緩歸完成一張聽力試卷，扯下耳機。

林嗔時遠在幾步外眯着眼睛，不由蜷了蜷手指，從桌子上拿起了體溫計：“量一下。”

聲音比聞緩歸還要啞幾分，聞緩歸收回撲在試卷上的精力，任由林嗔時将溫度計探進領口，想到上次量體溫的時間。

聞緩歸：“你是不是……占我便宜？”

林嗔時垂着目光：“秀色可餐，一飽眼福，見色起意。”

他俯身合上聞緩歸微張的嘴，喉結滾動，聞緩歸看着他的眼睑映着紅，墜入一團棉花。

卧室的門開着，坐在床上的聞緩歸擡眼看到林嗔時的背影。龐躍的生日臨近，聞緩歸趁機偷懶，蛋糕的工作交給了林嗔時，他瞄一眼，又瞄一眼，林嗔時每每回頭，便看到聞緩歸快速地收回探出來的視線，在筆記本上寫寫畫畫，嘴角壓不住地上挑。

一班學生商量龐躍的生日地點。

【龐躍】：爬山、游泳還是騎馬？

【龐躍】：聞總，蛋糕數量發給你了，辛苦你多做一些。

【聞緩歸】：【視頻】

林嗔時從桌上拿了手機拍烤箱裏的蛋糕，淡淡道：“蛋糕已經在快樂地膨脹了。”

群裏的熱鬧戛然而止，沉默得仿佛在醞釀一場驚天動地的尖叫。

【譚小珂】：只有我發現……聞總的賬號發的視頻出現了校霸的聲音嗎？【幽靈尖叫】jpg。

林嗔時掃了眼自己的手機仍靜悄悄地在桌子另一端，不讓聞緩歸躺着玩手機影響眼睛，他沒收了手機。

【林嗔時】：是我家。

男生淡淡的聲氣無奈地一壓又高高地上挑，随着蛋糕膨脹。

【譚小珂】：是“我們家”！校霸，缺了的“們”，我幫你補上了。

【龐躍】：校霸，你在搶我的主場？

【林嗔時】：我和聞聞，祝龐壽星生日快樂！

【班長老葉】：別撩了，校霸，我的姨母笑嘴角就沒彎下來過。

【……】：手機給聞聞，我跟他聊聊。

【林嗔時】：聞聞不舒服，不方便。

【譚小珂】：蕭神你多問幾個問題。

【……】：才下午，天沒黑！

見林嗔時笑得見牙不見眼，聞緩歸沒找到手機，發現在林嗔時手裏攥着。

年少的人靠的近一點都會熱血沸騰，聞緩歸貼着林嗔時，标記自己的領地，呼吸燙的人毛孔舒張。

林嗔時手指攥着桌角，眼梢一掠，瞥見未讀郵件：錢虔的主治醫生的診療記錄……

他按下了關機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