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雪夜

雪夜

卉滿又回到了這個地方, 臨着大海,綠色原野,山嶺延綿, 高高的草叢,一顆心變成了鴿灰色。

謝觀給她定制了一些規則,在他需要她的時候,她必須躺在三樓房間的床上, 好像他渴了,她是水,其他時間,他不想看到她,她就離遠點,決不能随便碰他的床半點。

卉滿空閑時間就窩在一樓角落的卧室裏,自己懷孕時住過的房間,這裏陳設如常,整棟房子裏都缺乏女人居住生活的跡象。

躺在三樓那張巨大的雙人床上時她心裏一直很空洞,完全處于一個被處置的狀态, 喪失話語權。

謝觀長長的手指在她身體上敲出離弦的聲響,時刻提醒她, 除了在床上以外, 其他時間他都不會在她身上多做停留。

甚至都不會額外分一個眼神。

她這是第一次認識到謝觀的忙碌,以前總是以為他每天喝着咖啡在家辦公, 或者去圖書室看書,過着有錢人悠閑适宜的生活, 但實際情況顯然不是那樣的。

接下來的一周, 他每天回來到淩晨,保姆阿姨對她私下裏說這才是他這些年的正常作息, 至于之前她懷孕時看到的那些,才是不正常的。

卉滿憂慮,他對她的态度沒有和緩,一直冷冷繃着,她不知道這種境況會持續多久,害怕哪天他就不讓自己見女兒了。

白天她見不到他,晚上她試圖讨好他,她使出渾身解數,在他剛進門時就親吻他,可他無動于衷。

她尴尬緊張地立在原地,不知道該怎麽辦。

“見到女兒了?”

“嗯。”

出乎卉滿意料,女兒不在這棟房子裏,謝觀居然狠心地将她安置在其他地方,他準許她每天晚飯後,可以看半個小時女兒,屆時保姆會把孩子抱過來,讓她們母女獨處。

女兒跟母親有心靈感召一樣,貼伏在她的胸口不會哭泣,卉滿給她喂奶,剛哄睡,保姆為難地說時間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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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又被抱走了。

她食不下咽,一整天吃不進東西,只在中午吃了一個溏心蛋,扁扁的,蛋黃長的像黃色眼睛。

夜空很深很黑,房間沒有開燈,黑暗籠罩着,透過窗戶看到外面有星星滑落,她的心一揪一揪疼。

調情是門精致的藝術,顯然她不擅長,不知道該怎麽繼續進攻籠絡。

在這樣絕望的時刻,謝觀擡起手指,慢慢撫她的眉眼。

她遲疑了下,把自己的衣服扣子慢慢解開,她不懂為什麽剛剛他就不理自己,現在就可以。

她的這種不解與恐懼似乎能讓他心安,但對謝觀來說還不夠。

他用權力制造了很多細微細節,比如她喜歡他的腰,但他不準她随便亂摸,她站在他身前,頭碰到了他襯衫的第二枚紐扣,在他肩下就像站在樹下,樹不會彎腰,只能等她去仰望攀爬。

她靠在直觸地面的酒紅色窗簾上,他靠在她身上,傳來體溫,瘋狂了一陣後,意興闌珊,但又很快湧來下一輪,卉滿仰頭去看頭頂精細奢華的窗幔,紅色帷幔仿佛變成了欲望的調情劑,與窗簾一同合上時,凝視着他們合上的身體喁喁私語。

謝觀把她轉過身,從後面抵住,她掙紮了會,放棄了。

“別動。”她真的就不動了,心驚膽戰,噤若寒蟬,一點點微小動靜都讓她風聲鶴唳。

挺直後背,很緊張,牙齒打顫,他在她身後撫摸她,長手伸向那道肚子上淺淺的傷疤,動作不停刺激她的神經,她的身上彌漫着他的氣味,空氣變得又濕又粘,他的身體又高又酸。

她不知道該怎麽形容這樣的關系,像是陌生的情婦,又像是耳鬓厮磨的情人,然而,他們中間還隔着親生的孩子。

她是他欲望的載體,幽閉,沉溺。

黑暗中,一切都歷歷在目。

結束之後,謝觀才褪去身上完好的衣物,自己躺到了床上。

他似乎不知道她一直在看他。

卉滿猶豫了片刻,也輕手輕腳爬到了床上。

“你睡着了嗎?”

四周一片寂靜,她側耳細聽,外面下起了雪,雪花包圍了世間萬物。

卉滿想了會,把手指伸到他的被子裏,去摸尋他的手,她不知道為什麽一定要找到手,但下意識覺得他的手會帶來允諾。

她的指梢從他平坦結實的腹t部滑過,沒有停留,繼續找他的手,四處漫游,最後摸到了。

“你在做什麽?”他閉着眼靜靜問她。

“外面下雪了,你聽到了嗎?”

他們的眼神在黑暗中相遇。

“你為什麽不讓女兒住在這裏呢?”她不敢問,憋在心裏,于是說:“天太冷了,不用每天把女兒帶過來,我先把每天的半小時攢起來,可以嗎?”

他抓着她的手,應允了,這是手帶來的神奇力量,卉滿對此更加深信不疑。

他打開被子,把她拽進來,滑入沒有阻滞,淩晨一點,兩個人好像在蟄伏,都在溺水,她能在耳畔聽到他的呼吸。

忽然,她像一頭野獸那樣警醒地鑽出頭,謝觀下意識抓住她的腰,像是害怕她會離去,反應過來後他力道松了松。

“花園……”她小聲說。

花園裏的花叢,她以前喜歡在那裏呆着。

他不滿她為了這麽小的事挂心:“大部分花早就落了。”

那還有一小部分在苦撐,卉滿默默想,但外面刮開越來越大的風雪聲,她的心也随之落了下去。

第二天,卉滿從雪白的大床上醒來,床上已經沒有人了,她摸着手機看了下時間,已經是九點鐘了,以前這個時間上班肯定要遲到了。

但她現在沒法工作,謝觀的乖戾無常沉墜着她,讓她不敢出門。

她拉開窗簾,早晨是藍色的,白茫茫的雪花鋪成了雪被。

來到後花園,花叢光禿禿的,花朵掉在地上,她撿起來,把那些花的頭顱攤在掌心裏,貼着臉頰靜靜撫慰,看着滿園受傷的植物,不知為什麽感到很難過。

晚上時,謝觀八點鐘左右就到家了,他沒有看到卉滿,房間空蕩的異常。

保姆從廚房走了出來,這個時間點看到他很意外,說道:“在後花園呢。”

“我沒找她。”

保姆笑了笑,轉身又去了廚房。

卉滿裹了件大衣坐在水缸邊,寒風習習中晃着腿,沒有察覺到他的悄然靠近,已經坐了很久了,園子裏都是雪,不遠處的海浪與樹叢都在随風搖擺,她低頭在思考着什麽,但從愁眉不展的表情來看不是什麽值得樂觀的事。

看到謝觀時,她感到有一種透明尖銳的情緒飛快出現。

他的眼睛黑而狹長,眼皮細而光滑,身後隐隐帶來背景音。

“回去吧。”他對她說。

卉滿跟着他回到溫暖的房間裏,很有自覺地去洗澡。

她的頭發變得更長了,沒怎麽打理,只會越長越長,一直垂到腰際。

洗完後,她對着鏡子擦去頭發裏滲透遺留的大部分水漬,沒在浴室裏找到吹風機,想起中午時保姆阿姨說過整理房間把吹風機放到了什麽地方,她想不起來了。

她濕着頭發走出來,想問一下,謝觀看到了她,她頭發亂糟糟的,披在身後,像烏鴉的羽毛。

一樓的某個房間,明亮的衣冠鏡前,他拿了把齒梳,卉滿坐在鏡子前,頭發盤錯如絲,梳子滑過一縷縷潮濕,謝觀的手有意無意拂過她的後頸,她頭皮發麻,感到了脖子上的深刻涼意。

梳理完畢後,在鏡子前,進入,侵略,濕漉漉的頭發緊貼他們的身體,發絲在滴水,穩定地隔着一段時間的間隙不停向下淌,淌到連接的地方。

卉滿不敢看鏡子,害怕面對鏡中的自己,她看向天花板,天花板上仿佛長有眼睛,無數只眼睛眨啊眨看着她說,看看我,看看你現在的樣子,難道你最終就成為了這樣的人嗎?

被他占有的人,僅此而已嗎?

她身心動蕩,無力反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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