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第22章
書房裏。
一本攤開頁面的線裝書蓋在半大少年臉上,唯獨露出來的一截脖頸比那白玉還顯眼。
不知是睡得不踏實還是怎的,小少年一個激靈,從躺着的榻上翻了下來,沉悶的“嘭”聲聽着還挺疼。
白謹火冒三丈:【系統,你幹什麽?!擾人清夢無異于殺.人放火!】
系統沒說話,只默默放出了昨天白謹信誓旦旦的那番話。
輕軟熟悉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你等着瞧好了!瞧好了!好了!了!”
白謹一下哽住,陷入了詭異的沉默。
坐在書桌後的左安禮這時也走了過來,他将白謹從地上提溜起來。
輕輕松松,毫不費力。
“青奴,你才三歲嗎?”左安禮難得在他身邊暴露真實情緒,忍不住發了火。
白謹撇撇嘴,這還不是得怪系統,誰叫它不願意讓自己睡個好覺,特地在他腦子裏播放“時代在召喚”。
擱誰誰不醒啊!
左安禮彈了彈他的額頭,“你竟是還不服氣,不知道我為了借得父親書房的使用權費了老大勁兒麽,你居然還不給我珍惜?”
昨天白謹跟他講多拓展課外書的好處,吹得天花亂墜,只差賭咒發誓說要好好讀書了。
左安禮敵不過他的懇求,再加上多多讀書總歸沒錯,就跟左縣令提了這事。
他還被左縣令批了幾句,說他有想要更進一步的心是好的,但不要好高骛遠。
說了半天才答應讓他們在課餘時間來書房看書。
這事兒左安禮可是出了好大一份力,見白謹這般擺爛不珍惜,他自然生起了悶氣。
眼見着左安禮就要磨刀霍霍向自己,白謹一個鯉魚打挺就起來了,結果無意間扯到後面摔疼的傷處,又痛得龇牙咧嘴。
這下沒辦法了。
“疼疼疼……”他飙出了淚水,眼淚汪汪地趴在軟榻上等着左安禮給他擦藥膏。
“你一定是天底下第一個被少爺親自伺候的書童,比誰都大爺。”左安禮忍不住嘲諷。
白謹讨好地一笑:“哪有,還得看遇上的是誰!碰上的必須是少爺您這樣善良美好,懷瑾握瑜的君子我才能有如今的境遇。您又何必跟我斤斤計較呢?”
左安禮冷哼一聲,緊繃的小臉和緩許多。
白謹中衣一脫,還有中衣。幸好現在流行胡褲,不然他這白斬雞身材在比對面這個小屁孩還不如,他得多羞恥!
結果他後腰下三寸摔出了嚴重的淤青,左安禮見了大驚失色,怒道:“都這樣了你還嬉皮笑臉,這麽不知輕重!”
白謹不明所以,卻也知道左安禮是在關心自己,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安撫他:“就是看着可怕,其實不嚴重的。你看我現在還好好的就知道了,別生氣,氣壞自己沒人替。”
左安禮不吭聲,涼涼瞥他,眼裏寫明了“我這是為了誰”,手上動作未停地給白謹擦藥。
故意下了重力,痛得白謹鬼哭狼嚎,左安禮為了自己的耳朵着想,還是放過了他。
“你昨晚是去偷牛了嗎?挂了兩個黑眼圈,還老是拽磕打睡。”左安禮蹙了蹙眉,忍了半天,還是沒忍住問了出來。
白謹上完了藥,腰不酸了腿也不疼了,他大人有大量不跟左安禮計較,又笑嘻嘻地湊上去跟他說話:“我做出了個寶貝!”
左安禮淡淡掃他一眼,不迎合他的賣關子,“就是你之前說的那個牙膏?”
白謹哀嚎一聲,嘟哝着抱怨:“你怎麽什麽都知道!還不配合我,無趣。”
左安禮被他氣樂了,這世上就沒有任何一個書童敢像他一樣爬在主家頭上撒野,還這麽嚣張,膽敢抱怨。
他冷下臉,也孩子氣地說:“牙膏拿出來,我給你沒收了!”
白謹偷觑他,發現左安禮不是在開玩笑,矯揉造作地嘤嘤兩聲,頗為肉痛地答應。
“牙膏還沒做好?”左安禮繃着臉問,不給白謹任何蹬鼻子上臉的機會。
白謹有氣無力地點頭。
“走吧,一起去看看成果。”連着逗了半天的白謹,左安禮立刻神清氣爽。
*
綠色的竹筒上面包裹着圓圓的紅泥球,在小火上烘烤了三個時辰後變得灰黑。
白謹把裏面混合的粗鹽和薄荷倒出來,再把烤得焦黑的薄荷葉挑選出來,這一步還得慢工出細活,他幹了半天隐隐就有些不耐煩了。
左安禮搖搖頭,只得陪着他一起。見他磨磨蹭蹭,又淡聲催促:“還不快點,等會兒先生就來講課了,去晚了你我都得受懲罰。”
白謹愣是打了個哆嗦:嗚嗚嗚,他都大學畢業幾年了穿越還得做作業,世道不公啊!
這下他不敢偷懶了,将葉子挑選得差不多,再用細篩過濾一遍,邊幹活還邊對左安禮念念叨叨:“少爺,你什麽時候來找個工匠學習方子啊,我聽說一個好工匠身邊還跟着不少學徒。他們手法娴熟,技藝精湛,肯定比我們這兩個外行強。”
左安禮神色複雜地看了他一眼,“你倒是一點都不藏私。”
白謹欲言又止,藏私得多累啊,何況這又不是他想出來的方法,流傳出去造福後代有何不可。
“這又不是什麽特別緊要的東西,至多便利了普通人家,拿出來我們才能賺個小錢。難道那些權貴在這些東西做出來前就不會過紙醉金迷的豪奢生活了嗎?”白謹碎碎念。
左安禮面無表情:“你今兒個話怎麽這麽多?”
白謹很有眼色地閉上嘴,專心手裏的事。
他把竹香、薄荷香腌入味兒的粗鹽倒進一個小缽裏,搗得手腕發酸都沒搗好,氣呼呼地把臼杵往旁邊一扔。
左安禮:“……”
連系統都沒眼看。
它不想承認這家夥實際已經有二十幾歲了。
左安禮拿過臼杵慢條斯理地将粗鹽研磨成齑粉,他舉止端莊斯文,垂眸淡然的模樣都可以入畫了。
不像剛才白謹在那一直抓耳撓腮,坐沒坐相站沒站樣。
左安禮神情自若,半天都沒叫過累喊過苦,看上去并不費力的樣子。
白謹給他比了個大拇指,直白誇贊道:“少爺,你可真是厲害。要是你想當大将軍,封狼居胥指日可待。”
左安禮哼笑一聲,嗓音清朗幹脆:“我還差得遠呢。倒是你,堂堂男兒連搗個粉末都累得夠嗆,如此手無縛雞之力怎麽能行?”
白謹見他一個八歲孩子背着手,說得頭頭是道,不由覺得有些好笑。
轉念一想他竟是連個八歲大的孩子都不如,笑容就僵在了臉上。
“我還小,長大了就好了。”白謹倔強地辯解。
左安禮懶得聽他狡辯,獨斷專橫地下了決定:“晚上跟我一起打拳練習,今晚我教你騎馬!”
白謹知道他性子說一不二,也不反抗。
而且他沒騎過馬,對此還是很好奇的。
心裏激動,期待的表情就帶在了臉上。
左安禮見他還算識相,不再教訓他,把搗成粉末的缽子往白謹面前一擱:“繼續吧。”
白謹就把昨天過濾又煮過的透明堿水倒進去,攪拌攪拌,眼睛晶晶亮地獻寶:“好啦!”
“再讓工匠做牙刷就行啦!”白謹又跟左安禮碎碎念了牙刷是如何制作。
左安禮颔首:“這事我會吩咐下去,你與我現在最重要的就是好好修習,明白嗎?”
白謹小雞啄米地點頭。
古人嘛,一般都講究修身治國平天下,理念中最重要的就是要學習。
不是所有人都是鬥雞遛狗的纨绔子弟的。
左安禮說話還是很有威信的,至少他說到做到。在一天的課結束後,天還沒黑,他就拉着白謹一塊兒去找了教習的武師傅。
這時候左縣令也下衙了。
他看到兩個孩子和武師傅出門,便問道:“你們要去哪兒?”
左安禮:“去學騎馬射箭。”
院子裏自然是不方便發揮的,好在他們這兒離北方近,跟鮮卑女真人都有牛馬互市的往來,所以修了專門的馬場。
不是所有縣衙都有馬場的,馬場也是有專門的吏員來管理,每年還會向朝廷繳納規定的馬上去,運用到軍.隊當中。
左縣令摸了摸下巴,“我與你們同去。”
正巧這時左二郎跑了出去,他在家裏早就待不住了。一聽爹爹和哥哥下班的下班,放學的放學,就是還不來找他。
人小玩心大的小家夥吵着要出去,左夫人約束不住他,只得讓奶嬷嬷和兩個丫鬟跟緊這孩子,放他過來了。
丫鬟婆子跟在他身上,追都追不住。
左縣令擰眉看着兩個丫鬟,左夫人和他一樣喜愛節儉,并不鐘情于奢侈享樂,身邊伺候的人不多,就三個丫鬟和一個老嬷嬷。
如今一個丫鬟玉娘去了廚娘那兒學手藝,兩個丫鬟跟在左二郎身邊,左夫人身邊就剩下了一個老嬷嬷。
左縣令揉了揉眉心,吩咐其中一個丫鬟:“二郎這兒有我,你回去伺候夫人吧。”
丫鬟行了個半蹲禮:“是。”
左縣令盯着精力旺盛、興致勃勃的左二郎看了半天,問旁邊的左安禮:“二郎該啓蒙了吧?”
左安禮想了想,二郎四歲了,也該識字了,便如實回答:“沒錯。”
白謹同情地看了一眼一無所知,還在歡欣雀躍的左二郎。
小家夥馬上就要被關進籠子裏痛苦地學習了,真可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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