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蒲時清的回憶錄

蒲時清的回憶錄

我被他帶回了一個出租屋。他說平時是他和弟弟在住，弟弟還在上學。

我下意識想問他父母呢，但張了張口還是沒問出來，簡單打量了一下房間布置，心裏也有了些猜測。

可能是看我一直不說話，他給我處理傷口的時候小心翼翼地看了我一眼，問我是不是不能說話。

我擡頭看他，卻徑直撞進了他清澈明亮的眸子裏。真奇怪，他的眼睛似乎對我有種致命的吸引力，讓我總會不自覺地想溺在裏面。

我說我會說話，太累了不想說而已。

他就沖我笑笑，說沒事兒，不想說就不說，我給你放音樂聽。

他放的音樂都是很舒緩的輕音樂，我聽着聽着竟然在沙發上睡着了。等我醒過來已經是兩個小時之後了。

外面似乎已經黑天了，窗戶的窗簾也已經被拉上，客廳裏開着柔和的暖色光，那個把我帶回來的人應該是出門了，整個屋子裏似乎只有我。

但…不知道是因為籠在身上的暖光還是因為不斷從廚房飄來的飯菜的香氣，獨自站在客廳的我沒有感受到半點孤獨。

拿起因為起身的動作而掉落在地的毯子，我對着它短暫地發了會兒呆。移開視線才留意到了桌上貼着的便利貼。

“我去接我弟了，廚房鍋裏有熱好的菜，醒了記得吃。”

我去廚房看了一眼，鍋裏是簡單的辣椒炒肉，另一邊的蒸鍋裏放着幾個饅頭。

我想了想，只拿了兩個饅頭用窗邊放着的保鮮袋裝了起來。路過客廳時順手在便利貼下面回了個謝謝。

不過唯一的問題就我在屋裏找了一圈都沒找到我扔在門口的髒外套。奇了怪了，被當做垃圾丢掉了？

嘆了口氣，我拎着饅頭開門走了出去。有點心疼，這外套我穿了兩年多了，質量可好了，就這麽被扔了也太可惜…

再次碰到他是三天後，我又被拖到了小巷子裏。我以為這次他們會更過分。

但是我剛被拖進去外面就響起了警笛聲，他們嘴裏罵着跑出了巷子，我靠着牆愣了愣，什麽情況？

“給，剛出鍋的饅頭。”随着巷口的聲音響起，兩個套着保鮮袋的饅頭沖我飛了過來。

“！！”下意識擡手接住，我順着饅頭飛來的方向擡起了頭，正好看見敖臨從逆光的巷子口走了進來。

許是巧合，他擋在身後的陽光也跟着它灑進了昏暗的巷子，我擡手遮住眼睛，又往角落裏縮了縮。

他在我面前蹲了下來，身上似乎還帶着饅頭的香味兒。

“還能動嗎？我帶你回家處理一下傷口。”

我沒說話，只是搖頭，順便埋頭咬了一大口香噴噴的饅頭。邊吃邊想，他到底是怎麽蒸出這麽香的饅頭的？

“啊！對了。”敖臨将右拳擊在掌心，“你上次落在我家的外套我洗完已經給你晾幹了，但是忘了拿，你好像确實得跟我回去一趟。”

“走嗎？”還不等我有什麽回應，他便笑眯眯地向我伸出一只手，“需要我背你嗎？”

我咬着饅頭擡眼看他，又撞進了那雙好看的眸子，片刻後，神使鬼差地點了點頭。

再次跟着他回了出租屋，他又給我放了上次那幾首音樂。

但這次我沒睡着。

看着他動作輕柔地給我處理傷口，我問他為什麽又救了我。

敖臨手上的動作不停，脫口而出道，“當然是因為我喜…”

喜字一出來，我和他同時一愣，不過還不等我有什麽反應，敖臨就面不改色地繼續說了下去，“當然是因為我喜歡見義勇為，你不知道，他們這幫混混動不動就在那小巷子裏堵人，我路過報警一報一個準。”

“哦…謝，謝謝。”

“謝啥，我這是向雷鋒同志學習，路見不平自然要拔刀相助。”

“那不知這位雷鋒同志姓甚名誰？”

“我叫敖臨，你呢？”

“蒲時清，就在隔壁師範上學。”

“好巧，我也在師範，你是哪個院的啊？”

“文傳院漢語言的。”

“太巧了，我是文傳廣告的，我們竟然還是一個院的。”

我和敖臨就這麽熟悉了起來。很快便成了朋友。

他經常邀請我去他家，有的時候是複習，搞小組作業，有的時候是纏着我陪他打游戲，幼稚的像個小孩兒一樣——在這方面他弟弟比他成熟多了。

他弟弟很可愛，叫敖夏，乖乖的，很懂事。

後來大二下學期剛開學那會兒，被他發現了我廚藝上的天賦，這家夥就跟我打賭說如果我輸了就搬出來和他合租，幫他分擔三分之一的房租。

結果很明顯，我輸了。雖然我至今都在懷疑他當時是不是出老千了，等我見到他一定要把真相問出來。我搬過去之後，他一邊幫我收拾東西一邊笑，說真好，以後就是一家三口了。

笑得特別傻。

一家三口嗎？我愣了一下，竟然也跟着他一起笑了起來。

弟弟敖夏沖我跑過來撲進了我懷裏，說太好了，以後他就有兩個哥哥了。

我，在這裏也能有家嗎？

下意識看向敖臨，對上那雙滿是笑意的眸子，我從那裏看到了肯定的回答。

也是在那一瞬間我忽然意識到，敖臨對我來說，和之前不太一樣了。

我…好像喜歡上他了。

但這個認知對我來說很致命。我不配啊。

我喜歡上的人是敖臨，優秀黨員優秀班幹部助人為樂見義勇為勤工儉學模範的敖臨。

…我不想因此失去我唯一的好朋友，畢竟我很清楚我們之間沒可能。

敖臨不喜歡男生，這是我很早之前就确認過的事實。

冷靜了幾天，我便和敖臨提出回學校住，他反應奇怪的很，不同意就算了，還陰陽怪氣的說我是不是要去學校找我那個好室友，莫名其妙，氣的我和他大吵了一架，不會說話怎麽不把嘴閉上。

我沒再管他，重新住回了寝室。我本以為不表白至少還能繼續做朋友的。

但事實上，我和敖臨的接觸越來越少，和他之間的氛圍也愈發奇怪，到後面我甚至是看見他就跑——我不想看見他，看見他只會讓我想到我那被扼殺在萌芽的感情…更不知道該怎麽和他繼續相處。

只是一些該來的總是躲不掉的，注意到我這段時間一直是一個人，那幫人重新盯上了我。

再次被那幫人拖進小巷子的時候，我異常平靜，甚至還不斷出言挑釁，滿腦子只想着幹脆就這樣死了算了。

爺爺走了之後我本就是一個人。有敖臨做朋友的時候，我可以将‘朋友’看作活下去的理由，現在朋友沒了，又被他們拉進了地獄，這麽活着能有…

“哎！看這邊！”

腦子裏的話還沒想完，就聽巷口一聲大喝，沒想到敖臨突然沖了進來，上來就是兩腳，把按着我的兩個人各自踹了個趔趄，我先是一愣，很快反應過來，翻身站起跟他一塊反抗了起來。

沖出巷子又跑了三個路口，找到一處幹淨地方力竭躺下，我倆對視一眼，忽然就笑了起來。

笑着笑着我就哭了，我沖他喊，我說敖臨你是傻子嗎跑過來挨揍，不嫌疼啊。

我看到他的腿和胳膊都被砸到了。

他笑了笑，說幫我分擔一點是一點。

說着突然靠了過來，枕在了我的腿上，我明顯地僵硬了一瞬，他安撫似地拍了拍我，有點累，借我靠一下。

剛剛過于緊張，肌肉剛放松下來，他這麽一靠，腿很快就麻了，又癢又疼的，我擡手拍拍他，“腿…麻了。”

他一骨碌站起來，笑着對我伸出了手，“抱歉抱歉。”

“走吧，我背你回家。”

“？我突然懷疑你是怕我跑了故意把我腿枕麻的。”

“怎麽會。”他歪了下頭，狀似無辜地眨了眨眼睛。

被他牢牢背在背上，我擡眸看着自己離巷子口越來越近，自虐般強迫自己直視着刺目的陽光直到眼角被逼出了淚水，我忽然在想，我又一次被他帶進了光明。

感受着背上暖洋洋的陽光，我埋在他肩膀問他，“敖臨，我再問你一次，為什麽救我。”

“之前不是說過嗎，因為喜歡見義…”

我沒等他說完，發了狠，一口咬上了他的肩膀。我才不要聽哄人的假話。

“…嘶…”我聽見他倒吸了一口涼氣，緩緩停下步子沉默了幾秒後，他終于說了實話。

“因為喜歡你。”

“你不是不喜歡男生嗎。”

“那幫人瞎傳的你也信？”

“剛才那麽多人，他們手裏還有刀，你不怕嗎？”

“時清，在我這裏，愛是能讓人變得更勇敢的存在。”

我被他背着，看不到他的正臉，但我能看到他揚起的嘴角。

他說，“你在這，我什麽都不怕。”

我又問他，“你為什麽會喜歡我。”

“當我發現你是這個世界上唯一能讓我鼓起勇氣的存在時，我就已經離不開你了。”

大腦在瞬間空白了三秒，如此不堪的我竟然也能被賦予這樣的意義嗎。

良久，我聽見自己顫抖着聲音對他說，“敖臨，我們在一起吧。”我好像找到繼續活下去的理由了。

“好啊。”

“…喂，我聽到你偷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