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糖畫

第025章 糖畫

糖畫是走不穩的孩子才喜歡的玩意, 她卻大大方方地舉着。不過,這人倒是,總是那副坦蕩從容的樣子, 叫人覺得她無論做出什麽事也都不奇怪。

緊緊抓着秋望舒的手,寒争喘勻了氣,随即解釋道:“我在後面看見你, 但追不上你。”

說完,她皺眉掃了一眼捂着鼻子坐在地上的吳老三,對秋望舒問道:“你是以為,那是……”

還沒說完呢, 她的話就被一陣喧鬧聲打斷了。

秋望舒剛幫她把錢袋撿起來, 結果下一瞬,方才還圍得水洩不通的人群突然一齊挪動了腳步,讓出了一條幾人寬的道來, 之後,便從那中間傳來了一陣威嚴的聲音:“這是做什麽?”

撥開人群, 幾個官差看着地上鬧出好大動靜的吳老三,喝問道:“做什麽呢!”

顧不得流到衣襟前的鼻血,吳老三趕緊爬起來嬉皮笑臉地讨好道:“哎呀官爺,讓您見笑了,我那媳婦在這兒鬧起來不願意跟我回家呢。”

說着,吳老三便指向了被女人們護在最後的姑娘:“喏,那就是我媳婦。”

他話音還沒落下, 秋望舒便出聲反駁道:“不是, 她說她不認識這人。”

在官差懷疑的眼神中, 那姑娘也朝前走了幾步,感激地看了幾眼秋望舒, 随後“咚”的一下就跪了下去,朝官差喊着:“民女是頭一回來伏春城,真的不認識這無賴!求求官爺救救我!”

見她一把跪下,吳老三也急了眼,大聲啐道:“我呸,官爺面前你還敢胡賴,是生怕別人不認得你一發病就連自己男人都不認識了麽!”

吳老三這般無恥之徒,最是清楚怎麽污蔑一個女子。只要他敢篤定這個丫頭是瘋的,那她越是奮力辯解,旁人就覺得她越不像個正常女子。畢竟,哪有女子會在外面這般不顧臉面呢?

生怕官差真信了他的話草草了事,秋望舒朝前跨一步便要出聲反駁,結果她忘了寒争還沒松手呢,剛跨出半步,便又被拽了回來。

轉頭安撫了一眼秋望舒,寒争側身站了出去。掃視了一眼四周圍聚的人,她朝着吳老三的方向問道:“那就算她不認得你,你應該也認得她吧。”

“那你可識得她叫什麽名字?籍貫何處?家中幾口人?口中說的舅舅又是誰。”

聽她一口氣問了這麽些問題,吳老三咬緊了牙根,在心中狠狠地暗罵了幾聲。這若是沒有驚動官差還好辦,什麽籍貫名字的他胡編一通就行了,反正除了個不知道死活的舅舅,這丫頭在城中也沒得個認識的人。不管他說這是萍兒,小柳,小香也都沒人敢不信。

可這是在官差面前啊,這丫頭要是真掏出個文牒來,那自己可就免不了吃一頓牢飯了。于是他眼珠子一轉,盯着面前身量不高的寒争,惡狠狠地罵道:“滾滾滾,我們夫妻之間有你個小孩什麽事!”

他這麽一說,別說官差信不信了,就連方才不敢出氣的人群都不滿地嚷嚷了起來:“是啊,快說她叫什麽名字啊!”

“我們都看見了,這姑娘是你吳老三一路拽過來的!”

“對,對,我也看見了!”

聽了圍觀衆人七嘴八舌的反駁,官差皺起眉頭來,懷疑地看着還想裝傻充愣的吳老三,随後便冷哼一聲,轉向了那姑娘所在的方向。

“拿你的文牒來。”

聞言,那姑娘趕忙站起将戶籍文牒從自己懷裏掏出,呈到官差面前:“官爺,民女說的是真的,民女是來這兒投奔表舅的,今日才剛進城,又怎麽會認識他!”

文牒上寫得清清楚楚,齊木香,武平村人,尚未婚配。

将文牒交還給齊木香後,幾個官差交換了一個眼神,随後便抽出佩刀來壓在吳老三背上,肅聲道:“好啊,光天化日之下,欺瞞公差,強霸民女,還不快給我起來!”

眼見牢飯都快喂到自己嘴邊了,可是吳老三還是不死心。他幹這行當也不是一次兩次了,至今還沒吃過什麽大苦頭,不就是仗着在這些官差眼裏女子比銀子賤麽。于是他邊往懷裏掏出碎銀來邊出聲狡辯道:“嗨呀官爺,這真是天大的誤會!我們是在老家成的親,您看……”

誰知這次卻不好使了。官差嫌惡地把他沾過鼻血的手推開,押着他的肩膀就要往衙門走:“什麽老家不老家的,走,去衙門就清楚了!”

不敢相信自己這一次真的要栽進衙門了,吳老三結結巴巴地端着銀子讨好道:“不是,官爺,诶,诶,您別,您看這銀子……”

這要是暗地裏使力,他們說不定就收下了,可眼下有那麽多人看着,吳老三還敢當場行賄,那可真是自尋死路了。只聽幾個官差冷笑一聲,随後斬釘截鐵地扔下了一句:“押走!”

在吳老三的求饒聲中,齊木香感激對秋望舒和寒争道了謝,如果不是寒争替秋望舒攔了幾下,齊木香只怕是要将全身上下值錢的東西都搜刮出來感謝她們。

就這一會兒的功夫,齊木香的舅舅也急迫地趕過來了。這會兒場面更是難對付了,如果不是背着手躲到寒争背後,齊木香舅舅的銀票就硬是要塞到秋望舒手心裏了。

好不容易看着齊木香和她舅舅一起去了衙門後,秋望舒才終于松了一口氣。

拍完了錢袋上的灰塵,寒争回頭看向悄悄盯着自己的秋望舒。那個眼神,就跟小孩看好不容易停在自己院門外的貨郎似的,害怕出門被大人發現,又怕那賣貨郎挑着糖和蒸糕去串別的街巷。

可是兩人目光對上後,秋望舒又趕緊扭過頭去,兩眼直直地盯着地上,盯着鞋尖,反正就是不看寒争。

分明是怕自己又再次跑掉,幹什麽又要做出這幅滿不在乎的樣子。

彎起眼角笑了笑,寒争捏着錢袋湊到秋望舒眼前,輕聲問道:“你以為,方才被困住的人是我麽?”

她要是說是,這人應該很得意吧。悄悄瞟了一眼寒争的錢袋,秋望舒別扭道:“……不是。”

寒争不用想也知道她肯定不會說實話的,不過沒關系,別把人又惹急了就行。于是寒争也不戳穿她,只是收好了自己的錢袋道:“嗯,我想着也不是。”

她不僅不戳穿,還順勢貼心地把臺階給秋望舒遞了過去:“你一貫是熱心腸,不過是路見不平罷了。”

熱心腸?自己不是熱心腸,是好騙吧。

秋望舒沒好氣地想道,她那錢袋鼓鼓囊囊的,要是力氣再大些都能把吳老三給砸昏過去了,還好意思騙自己說她是連住店的費用都不夠麽。

這人可真是……看了看滿臉微笑的寒争,秋望舒憤憤不平地在心中下了定論:可真是不能輕信!

大概是從秋望舒別扭又懷疑的表情裏看出了什麽,寒争看着秋望舒無辜地眨了眨眼,随後伸出手上拿了許久的東西,說道:“我帶了糖畫給你。”

“我沒見過這東西,原本想着如果今天能見到你,就把這個給你,沒想到……還真的見到你了。”

方才沒看清楚,這會兒秋望舒才看出來,這糖畫下頭畫的像個葫蘆,上面那截又是展開的花瓣,難不成畫的是……自己發帶上的石榴花麽?

看清楚後,秋望舒不自覺地就要伸手去接。可是反應過來自己的動作後,她又紅着臉縮回了手,嘟囔道:“是你沒見過,為什麽不留給你自己,要給我。”

注意到秋望舒紅透的耳根,寒争笑着耐心解釋道:“我不知道要畫個什麽,想了半天,就想起這石榴花了。”

“那這糖畫肯定得給你了。”

說罷,寒争又将那糖畫輕輕朝秋望舒手邊遞近了些,故作無辜地催促道:“不接的話,一會兒會不會就化掉了?”

聽了寒争這些話,又看寒争這幅和前幾日沒區別的樣子,秋望舒心裏的愧疚又冒出了頭來。

寒争怎麽就知道自己今日會來成安街,萬一今日自己去了別處,那她就攥着這糖在西市和書肆前到處找麽?

她都這樣說了,那要是自己不接的話是不是又要将人推走了。

“……”

在心中鬥争了半晌,秋望舒擡起頭來,在寒争期待的目光中一把攥過那糖畫,随後轉了個方向,又一聲不吭地悶頭走去。

饒是早就習慣了她這一套動作,寒争還是愣了一愣,随後小跑兩步在秋望舒背後追問道:“去哪兒啊?”

小跑幾步追到與秋望舒并肩處,正待開口再問,卻突然聽見秋望舒出聲問了句:“橋下那老伯是不是賣你三文錢一個?”

聞言,寒争愣了一愣,随即笑了起來:“你怎麽知道?”

西市畫糖畫的沒有幾個,愛坑這種看起來就不缺銀子的就更是少了。

嫌棄地看了一眼臉上寫滿了“冤大頭”三個字的寒争,秋望舒沒好氣道:“他三文錢做兩個,你就拿一個。”

被自己埋怨了幾句,寒争卻仍是那副毫不介意的樣子,秋望舒也不好意思再多說一句,只是偏過頭去,聲音僵硬地說道:“……回去,再找他給你畫一個。”

聽完秋望舒這句,寒争笑得更開心了。笑着笑着,她又湊到了這渾身僵硬的人身邊,語氣愈發親昵地問道:“再給我畫個什麽?”

畫什麽都好,別又畫個什麽非要給自己了。于是秋望舒堅決道:“畫你自己想畫的。”

畫她自己想畫的?那……

裝出仔細思索的樣子,寒争看着秋望舒的側臉,認真地問道:“那再來個石榴麽?”

“……”

見秋望舒停下了腳步,帶着怨氣看着自己,寒争立即改口道:“我再想想。”

沒好氣地收回眼神,秋望舒又擡腳朝前走去,只不過這次秋望舒放慢了腳步,至少叫寒争不用再擔心她又要自己跑掉了。

秋望舒有一句沒一句地答着寒争的話,兩人也就緩緩地朝着西市橋邊走去。

很快兩人的身影就隐入了人群中,只留下地上兩個拖長的影子。

已經走出一裏了,風裏卻還能見兩人一路細細碎碎的悄悄話。

“你這幾日……喘疾沒發作吧?”

“沒有,你別擔心。”

“我沒擔心”

“是,是。”

“诶,你懷裏這是什麽?”

“栗糕……”

“碎了的栗糕……書肆的雲缃姨讓我分給你的。”

“沒關系,碎了也很香啊。”

“……”

“啊,你又要一個人朝前跑了是吧。”

“……不是!”

其餘的話音,就都随風消失在了兩排輕快的腳步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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