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認師離開

第027章 認師離開

陳家這次倒是爽快, 不過原因大概是那賬房還沒來得及打一套太極,秋望舒便直接說要是今日不結下次顧雲缃就親自登門了,直把賬房吓得一個激靈, 抖出了一摞碎銀來。就這樣,秋望舒順利地要到了賬,把銀錢揣好, 便着急忙慌地朝外走去。

雖然說這次沒耽誤多久,不過好歹也是花了半盞茶的功夫,怕門外的寒争等得無聊,秋望舒三步并做兩步地跳上了臺階, 打開了院門。

“這次沒讓你多等……吧?”

從門內跳出來後, 秋望舒的話音卻戛然而止。

原本應該守在門墩旁的人,現在卻不見蹤影,眼前只剩她和兩個護院茫然地六目相對。

“別看我們啊。”

其中一個護院撓了撓頭, 嘟囔道:“你剛進去不久人就朝前跑了,你看我們也沒用啊。”

“走到巷子裏就沒影了, 我們還奇怪呢……”

走到巷子裏就沒影了?聞言,秋望舒皺起眉來,狐疑地望向對面。

平白無故地,她走到那幽僻巷子裏去做什麽?

難不成是遇到了貓兒狗兒,還是說……又要跟自己開什麽玩笑?

半信半疑地邁下臺階,秋望舒四處張望着走到了巷口邊,可是眼前的景象卻叫她楞在了原地。

護院說寒争走進了這條巷子就沒出來過, 可是, 在她眼前的, 明明就是一條只有一頭可以出來的死巷啊。

有幽幽涼風吹過,卻掀不起地上的枯葉, 只吹來一股直往袖口裏鑽的陰潮氣。順着自巷子深處吹來的風,秋望舒一步步走到了底,但卻沒有在任何一處能藏人的地方發現寒争的影子。

怎,怎麽可能,是不是護院看錯了?不然好端端的一個人,怎會莫名其妙消失在這窮巷中。

一個答應了自己明日一同出去的人,卻突然消失在了巷子裏,除非……是遇到了別的什麽人。

遇到了能将她悄無聲息地帶走,她還不敢反抗,只能順從地跟着一起走的人?

涼意直往自己心口冒,秋望舒拔腿就跑。

她得回去書肆中去,萬一寒争半路逃脫,躲到了熟悉的地方呢?

就算寒争沒有在書肆,那至少時間還沒過去太久,自己……興許可以取出書肆中的東西,追上去,就算是微薄的力氣也好,好歹也能替這連被擠進人堆裏都不敢大聲喊一句的人擋上一擋。

心急火燎地跑過西市,跑過布莊,最後秋望舒撥開店門前的人,沖進了書肆裏。

在顧雲缃“诶唷”的一聲驚呼聲中,秋望舒大步跑進了庫房,順着涼榻旁邊的木櫃,她一舉攀上了橫梁,咬牙取下了她藏了近一個月的,從未有第二個人看見的長條布袋。

裏頭裝着的,是她至今都不敢揭開來的,那日從秋臻身邊拿走的——更星劍。

不敢細細去看布袋下勾勒出的三尺長劍,秋望舒顫着手,背上了足有她半人高的劍袋。還沒喘勻氣,便要再朝着渡口的方向跑去。

可這次,她被顧雲缃攔下了。

“阿望,你急急忙忙地要做什麽去?”

秋望舒剛要跨出門時,突然看見了面色擔憂的顧雲缃攥在手中的東西。霎時間,她停下了動作,像一截木頭一般僵在了原地。

顧雲缃手掌中漏出了一抹精致的繡紋來,那分明就是在不久前的陳府門前,寒争從腰間解下的,想要贈予自己的香囊。

“這……是寒争拿來的?”

“寒争?”

聽見寒争的名字,顧雲缃疑惑地搖頭道:“不是吧。”

“我正要問呢,我剛剛在後頭,結果一轉身,就看見了桌上不知道誰拿來的這只香囊。”

“怎麽這會兒你又着急忙慌地要出去,怎麽說,這是寒争的?”

是啊,那上頭繡着寒争的名字,裏頭放了陳皮和藿香,不是寒争的,又會是誰的。

直勾勾地望着顧雲缃手中的香囊,秋望舒心裏亂做了一團,一會兒想着,不是答應過自己明日要一起出去玩麽,為什麽什麽也不說就這樣走了,一會兒又想着,她這樣不告而別,究竟有沒有遇到麻煩。最後想的是,她到底為什麽只留給自己一只香囊。

不論她心中想法有多麽煩亂,但其中有一點是她清楚的,那就是,她除了知道寒争這個名字,知道寒争要回家以外,對寒争這個人一無所知。

她不清楚寒争的來路,那就更不會清楚,方才在那巷中她究竟遇到了什麽人,叫她只留下一只香囊後便不辭而別了。

在顧雲缃費解的神色中,秋望舒挪動了腳步,愣愣地朝那香囊走近了一步。

盯着香囊底下依稀可辨的“寒争”二字,秋望舒的眸光顫動了起來,漸漸地,一個念頭在她心中慢慢浮現了出來。

之前,寒争不是提到過她的老師麽?

自己又不是呆子,自然能看得出來,寒争的出身并不普通。所以,如果寒争不是被迫離開的,而是遇到了來接她離開的老師呢?

因為老師來了,所以也不需要一個,只有幾面之緣的,連朋友都算不上的人了。

所以,她即使有機會把香囊留給自己,卻也不願意再留下一句告別的話麽?

抓起手中的香囊,秋望舒扭頭沖出了書肆門外。

秋望舒閃過的動作太快,顧雲缃還沒反應過來,手裏握着的東西就消失不見了。

愣愣地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心,回過神來後,顧雲缃趕忙轉頭朝外問道:“……诶诶,阿望,你跑什麽!”

可惜,秋望舒已經跑出好一大截去了,顧雲缃也只能盯着她的背影喃喃道:“到底背,背着什麽東西就跑出去了。”

顧雲缃見過她背在背後的東西,那是阿望來後三天,她在偶然中撞見的布袋。

阿望來的時候身上什麽東西也沒帶,那頹喪樣,只消看上一眼她就清楚,這是個剛剛失去至親的孩子。

可後來有一天她折返回來拿東西時,卻恰好見到阿望悄悄在房梁上藏起了這個長條布袋。

一個失去至親的孩子,除了珍視的遺物,還能藏起什麽東西來?

回想着方才無意中瞥到的形狀,顧雲缃不由地伸手比劃起來,可是當這物件在她心中逐漸描出一個大概樣貌時,她背後卻忍不住冒出一陣冷汗來。

阿望藏起來的,與她爹娘有關的,不會是……劍吧?

而另一邊,對于顧雲缃的疑問,秋望舒卻毫無察覺。此時,她正腳步不停地跑在人群中,好好的一張臉從方才的煞白,變為了現在反應過來後逐漸憤怒的漲紅。

将腳下的石板踩得“啪嗒”作響,秋望舒憤憤地想道,明明從第一面起,就是寒争沒有理由地纏着自己,不論自己怎麽躲,擺出什麽樣的臉色這人都不會退縮,還說什麽覺得自己有趣所以想和自己一起,結果這些都是她的托詞麽?

是因為在濮州要等上八日,覺得無聊了,所以才說這些來消遣自己麽?

現在又是因為有能安心接她離開的人了,所以才不辭而別麽!

心裏的委屈和憤懑交替而上,叫她根本不能慢下來,一慢下來,就會想起寒争說出這些話時候的神情。

差點沒被人群擠出個好歹的時候,她還笑着,對自己說什麽“既然都到這兒了,不如……跟我去吃蟹粉面吧。”

後來自己以為她生氣離開的時候,她還舉着那冒着傻氣的糖畫,非要将那琥珀色的石榴花送給自己。

她說這些話的時候,看起來是真的很珍惜她們相處的時間。甚至讓秋望舒有那麽幾瞬間覺得自己跟一灘爛泥似的躲在這兒,簡直毫無意義。不如跟她走出伏春城,去看看外面,去鼓起勇氣拿起這把更星劍。

可是既然這人說話的時候那麽誠心,為什麽突然離開的時候,又能走得那麽幹淨。

憑什麽,明明是這人非要纏着自己,結果臨了了卻搞得自己才像是最舍不得的人一樣!

不行,秋望舒咬着牙,在心中恨聲告訴自己。

她要追上去,追上渡口的船,哪怕只看得到船尾也好,她要把那個香囊甩出去,然後告訴寒争,自己不稀罕!

既然要走,既然沒什麽好說的,那就不要給自己留什麽東西!

于是,秋望舒加快了腳步,像一陣風似的,飛快地跑動了起來。

她跑過長街,耳邊擦過的吆喝聲,車馬聲,風聲,一聲接一聲地催動着她焦躁不安的心跳。

明明都快喘不勻氣了,可秋望舒還越跑越快,跑到擦肩而過的人幾乎都化為了碎影,她都不願意放慢腳步。

因為,只有跑起來的時候她才能甩脫寒争的聲音,那些笑着的,認真的,和輕得抓不住的聲音。

終于,她的腳步再也不能支撐亂套的呼吸,一陣天旋地轉過後,她脫力般地半跪了下去。最後所有的雜音都離她而去,只留下她們遇見的那天,寒争在自己背後說的那句:“阿望,謝謝你。”

生氣到了極點,喉間無意識發出的,居然是一聲委屈的抽氣。

直到這一刻,秋望舒才意識到了,在這段渾渾噩噩的日子裏,這個不被自己承認是朋友的人,曾經短暫地拉起過自己,叫自己鼓起了一些勇氣,可是還沒等自己真的能穩穩地站起,這個人就悄無聲息地離開了。

憋了一路的怒氣沒有一絲征兆地癟了下去。秋望舒緩緩弓起了背脊,将臉埋進臂彎中蹲了下去,不多時,便有細微的抽噎聲從臂彎中洩露出來。

連一句話都不留下,誰,誰又會要你的香囊……

委屈地弓着身子,秋望舒咬住了嘴巴,盡力克制着自己不要放聲大哭。有人經過,似乎在議論她,也似乎在打量她。秋望舒都聽清了,可是光是叫自己不要哭得太丢臉已經耗盡了她全部的力氣,她現在沒有餘力去管別的事情了。

不知過了多久,秋望舒似乎是哭累了,也似乎覺得這樣蹲着悶得慌,于是她深吸了一口氣,聞着手中香囊那淡淡的苦香,平複下了情緒。

放下了手中的香囊,秋望舒茫然地擡頭朝四周望去,剛才僅憑一時沖動便跑了出來,可等真要跑到渡口了,她又不知道自己跑出來究竟是要做什麽了?

她是來找寒争的麽?

可是今日,渡口沒有客船啊。

自己是太急了,甚至都急昏頭了。

忘了寒争原本就是要走的,現在不過只是提早了幾天走而已。

況且……兩人原本就沒什麽關系,就算真追上了又能說什麽,叫她把名字再好好告訴自己,叫她不要忘記自己,如果可以的話,希望她真的還能再來找自己?

可是就算寒争真的願意告訴自己,可是自己又能回應些什麽呢?

回她自己的名字,自己的身世,自己為什麽在這伏春城裏,又為什麽不願意提起自己的母親麽?

算了吧,秋望舒告訴自己,算了。

自己原本就不應該和別人扯上關系,與其以後糾結要不要對別人敞開心扉,還不如就這樣沒頭沒尾地結束。

這樣,以後兩人在路上擦肩而過,若是她能記得好似在濮州遇到過這樣一個人,那就當今日,自己是追上了。

心中這樣想着,秋望舒也站起身來,擦幹臉上的水漬,最後看了一眼渡口的方向,然後轉頭默默地走向連自己也不清楚的方向。

一路走走停停地,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最後,直到天都快黑了,秋望舒才踉踉跄跄地出現在了城南新修的法定寺門口。

聽見了緩慢而規律的木魚聲,秋望舒緩緩掀起眼皮。在看清楚匾額上的“法定寺”三個字後,她不禁自嘲道:“莫名其妙地,怎麽到這兒了……

明明心裏逃避着,一點都不願回想起伏春山上的事。可這路不知道是怎麽鋪的,就算是漫無目的地亂晃,也能将自己送到這誰都渡不了的法定寺面前。

看來今日,自己當真是……倒黴到底了。

百般嫌棄地扭過了頭,秋望舒握緊背後的劍袋,跨着大步便要離開這本來就叫自己不舒服的地方,結果還沒走幾步,卻結結實實地撞上了一人,準确來說,是結結實實地撞上了別人的肩膀。

果然,一到這法定寺面前就沒有好事。

天都黑了,路上明明沒有幾個人,這人還能撞上自己,那只能說明這人要不就是故意的,要不就是跟自己一樣走路還想着別的事情。

好在這人很自覺,知道是自己把人給撞了,于是主動道:“對不住。”

聽見這句道歉,秋望舒揉着隐隐作痛的額頭,正準備回一句:“沒事”時,卻又聽見這人接着對自己說道:“但是……我想冒昧打擾一下。”

緊揪着劍袋,秋望舒遲緩地擡起頭去,結果在看清這人的長相時,卻半張開口,驚訝地呆站在原地。

這一身極豔的海棠紅和有三四分相像的面容,叫她差點以為自己看見了遠在中都的華南姐。可是仔細一看,也只是眉眼像,神态沒有半點相似。

此時這紅衣人正面無表情地盯着她,與其說盯着她,不如說好像是在心裏拿她什麽人比對,直比對到她感覺渾身不自在時,才移開了視線問道:“你認識,秋臻麽?”

“秋臻”二字一出,秋望舒的瞳仁驟然縮緊,渾身也随之顫抖了起來。

連退兩步,她攥起拳頭來戒備地看着這紅衣人。

……她是誰?怎麽會認得娘?又為什麽……會這麽問?

心中警鈴大作,秋望舒後退一步,警惕道:“不認識。”

“不認識?”

皺起了眉頭,似乎秋望舒的否認讓她十分疑惑似的,繼續問道:“可是,如果我沒看錯的話,你肩上背着的,不就是她的劍麽?”

這人認得娘,還認得更星劍。

難道,是青臨門回到中都後派來斬草除根的人!

剎那間,秋望舒心裏只有一個念頭,就是跑!

拔腿的一瞬,秋望舒聽到身後的人似乎細細嘆了一聲。可奇怪的是,她這一聲聽起來并不像居高臨下的嘆氣,反倒像是不知道拿她怎麽辦的困擾。

可是此時的場面已不容她再細想了,不過眨眼的一瞬間,這人便閃身追到了自己面前!

見無路可逃,秋望舒只能咬牙停步,用兩只手緊緊地握住了系帶,取下了背在背後的更星劍,準備在這人面前抵上個半刻。

可是顯然,秋望舒低估了拿起更星劍所需要的力氣和決心。随着一聲悶響,布袋從手中脫出,“咣榔”一聲重重砸到了地上。驚慌失措間,她聽到身後紅衣人嘆了一口氣,然後開了口,用一種無奈的口吻問道:“更星劍都拿不起來,還想往哪兒跑?”

聽到“更星劍”三個字從她嘴裏說出,秋望舒呼吸一滞,頓時僵在原地。

看到秋望舒這般樣子,紅衣人心裏便已經有了數。将更星劍撿起,重新放到秋望舒懷中。她在心中确定道,看來青臨門那句“叛賊已除”,所言屬實。

盯着面前才到自己肩膀的少女,紅衣人好幾次開口想問她秋臻“究竟埋骨何處”“是否死于李慕舸劍下”,可是最終還是把話咽下了,只留下一聲滿懷遺憾的嗟嘆。

“看來,今年是等不到你娘了。”

說完,便盯着更星劍陷入了沉思。足足過了好一會兒,她才擡起頭來,話音一轉,像是想通了什麽事一樣,将目光直直挪向了秋望舒,緩聲道:“那她欠我的比劍,便由你來還吧。”

“什麽……”

不敢置信地轉過了頭,秋望舒半張開口,一時捉摸不透她到底是個什麽意思。

她不是青臨門派來捉拿自己的人,卻說要和秋臻比劍,那她究竟是個什麽人?

驚疑未定中,秋望舒朝後踉跄了一步,踩進了被風卷了滿堆的梧桐葉中。然而,就是這踩進枯葉中的脆響聲,竟莫名點醒了滿腹疑惑的秋望舒,叫她把眼前這人,與記憶中外出的母親串了起來。

她想起,每逢夏末秋初,院裏綠葉漸黃之際,秋臻都會外出将近半月,而此時,恰巧剛過立秋。

她說比劍,那難道秋臻每年立秋外出,便是為了赴她的約麽?

而這人只為了每年的比劍之約,便願意冒險趕來濮州,甚至是願意……親手教導連劍都提不起來的自己麽?

紅衣人完全不像臨時起意的樣子,她放下了抱起的手臂,踩過帶着潮氣的石板,走到秋望舒面前,鄭重地說道:“我說你,以後就跟着我學劍,等學好了,再替你娘來和我比比吧。”

她又再把話重複了一遍,可怎麽說完,秋望舒卻比方才愣得更厲害了。

皺眉思索了半天後,紅衣人眨了眨眼,把原因歸咎于自己還沒報過家門,于是她彎下腰來,看着秋望舒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哦對,我姓素,名妙源。”

……冰心劍,素妙源!

七俠之一,蓬萊島島主之女,劍癡素妙源。她癡迷劍道,甚至為此放棄了蓬萊島島主之位,只身前來中原與各俠士論劍。

傳聞,這十幾年間,她只敗給過一個人。

這人,便是母親麽?

可即便如此秋望舒也不明白,不過是比劍之誼,竟叫素妙源願意做到這份上麽?

驚疑地轉過眼來,秋望舒看着面前的素妙源。她心中有千萬個疑問,可是話到嘴邊,也只剩一個遲疑的:“你……”

你何必做到這份上呢?

可惜素妙源似乎會錯了意。看着秋望舒懷疑的眼神,素妙源低頭看了看自己腰間的冰心劍,奇怪道:“我不夠格教你麽?”

沉思了片刻,素妙源竟還認真地反省起自己來了,“雖然比不上你娘,但我教你應該也夠的吧。”

見秋望舒驚訝得忘記了反駁,素妙源便當她同意了,随後又自說自話道:“這幾年,我久居朝夜山上,不常下來,也不知道收徒時該送些什麽。”

她自會走路起,便由老頭子親自教導,後來又窩在朝夜山上,可以說既沒拜過師,也沒收過徒。但她好歹還記得收徒時不好太過草率,于是便在自己身上摸索了起來,企圖找到一個能當收徒禮的東西。

可惜她忘了自己出門一向只帶銀錢和劍。

将手從袖子裏掏出來,素妙源看着空空的雙手,尴尬地眨了眨眼,随即理直氣壯道:“現在沒找到,回山上後再給吧。”

“不過,你若是願意跟我學劍,我願意……”

想了半天,也沒想到朝夜山上那破院子裏有什麽能傳給秋望舒的東西,于是素妙源頓了頓,認真道:“嗯,我願意教你打過我,行麽?”

行,怎麽可能會不行!她做夢都想有朝一日能配得上這把更星劍,能親手手刃李慕舸和,和那個看不清臉的神秘人。

“……我願意!”

秋望舒握緊了拳頭,用盡全力地喊道:“我願意跟您上朝夜山,我什麽都不需要!”

“只要……您願意教我用娘的這把更星劍!”

“……”

被秋望舒這铿锵有力的話語所震住,素妙源定定地盯了她半晌,然後出聲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說完,突然又像想到了什麽似的,又出聲解釋道:“我沒問過,所以你娘也沒說過。”

可誰知秋望舒卻根本沒管後半句,只管毫不懷疑地報上了自己的名字。

“秋望舒。”

擡頭看了一眼天邊只有淡淡一道的月鈎,素妙源生硬地肯定道:“秋望舒……嗯,應景。”

說罷,素妙源斂容屏氣,收起了剛才那副随性的樣子,對秋望舒鄭重道:“那從今往後,我便是你的師君了。”

師君二字擲地有聲,叫秋望舒的脊背為之一顫。伏春山的夜雨叫她深陷泥淖之中,素妙源的出現,無疑是于泥濘不堪中,托了自己一把。

大概是吹面的夜風尤其凜冽,所以此刻秋望舒的眼眶也尤其溫熱,不想叫素妙源發現,秋望舒狠狠低下頭,将嗚咽全部咽到肚子裏,随後鄭重地喊了一聲:“師君——!”

說着,膝蓋一彎,便要朝着素妙源跪下去。

“不許跪!”

及時攔下了要行拜師禮的秋望舒,素妙源為難地抿直了嘴。秋望舒想要為母報仇之心,她看得一清二楚,可是她并不喜歡拜師三跪九叩這一套,所以這會兒尤其的難辦。

思索片刻後,素妙源才對秋望舒說道:“非要拜個什麽禮的話,替我朝你娘的方向拜個別吧。”

這即将成為自己師君的人不讓自己拜她,卻要自己和娘拜個別……麽?

是,既決定要學劍,要替娘報這命隕伏春山之仇,自然便不會再輕易回來。

是該好好地和娘拜一個別。

于是,在寒冽夜風中,秋望舒撥開了被吹到眼前的頭發,深深地朝秋臻埋骨的方向拜了一拜。而素妙源也收回了目光,轉身走向出城的方向。

這一拜,便算是別過了與濮州有關的所有記憶了。從此以後,不管是那榴花小院中有秋臻陪伴着的寒來暑往,還是這伏春城中遇到的所有人,都只會是她不再回看的過往了。

她彎腰之際,聽見更星劍磕在背上的聲音,沉重而凜肅,像是更星劍的心跳,又像是秋臻無數次付與劍鋒的心意。

咬住了牙,秋望舒暗自發誓,前方縱有千難萬難,終有一日,她也要手中的三尺更星斬盡伏春山的雨橫風狂!

夜風蕭瑟,吹涼了秋望舒眼中熱淚,但卻反倒吹亮了彩樓上的燈火。

迎着城中彩燈,再看過一眼城外秋臻長眠之處,秋望舒攥緊了肩上布袋,順着落葉枯響,和等在前方的素妙源一道,走上了北上朝夜山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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