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本體

第30章 本體

從隊長室到封印區域, 有一條很長的走廊。

頻道裏再次響起愛麗絲含着顫抖的尖銳喊叫，似乎在阻攔身邊的倉管同事：“不要看！所有人閉上眼！千萬不要看！！”

徐容川聲音發緊，因為奔跑氣息不穩：“我已經在趕來的路上, 愛麗絲，不要慌，告訴我們發生了什麽？”

愛麗絲呼吸越發粗重：“L-6-57夜珍珠異動，請求現在啓動銷毀！”

緊接着, 另一道慘烈的尖叫傳來，這個聲音他認識, 來自他隊裏的另一名成員。

與此同時, 警報又一次徹響整個盤古。

杜若和小白前後腳在頻道裏說話。

杜若：“倉號L-6-57啓動銷毀程序, 契約之書已響應！”

白玄明：“感應到強大力量正在嘗試摧毀能量罩！”

“所有文職人員全部撤離, 外勤人員做好戰鬥準備！”

夜珍珠所在的封印倉內，黑暗已經初成雛形，觸手盤根錯節擠滿了整面透明玻璃，吸盤貼在玻璃上蠕動，一寸一寸尋找可以突破的縫隙。特制玻璃難以承受巨大的能量壓力，咔嚓一聲，裂開一道蜘蛛紋。

陰森的力量立刻席卷整個六倉, 觸手欣喜地撞向裂紋所在，整個倉身搖搖欲墜。

“嗡”——

[L-6-57, 違反契約鐵律，背叛盤古堕為黑暗容器, 觸發審判條件。契約之下, 一切背叛者都将永浴神罰之火！]

鎮壓地底的契約之書自行翻開, 停留在與夜珍珠簽訂契約的頁數。而L-6-57的倉壁已經徹底碎裂, 觸手抓住機會想四處逃散, 卻在最後一刻被耀眼的熾熱白光籠罩。

審判，神罰，毀滅！

徐容川沖進封印區域，只聽到讓人牙酸的血肉融化聲音。他當即閉上眼，扛起槍，耳朵分辨出聲音來源，毫不猶豫地上膛、開槍。

子彈正中一條剛剛跳竄而出的觸手，甚至沒有觸發槍的特殊效果！

他閉眼站在門口，肆虐的黑暗力量如同黑色焰火，燎傷了他的精神。他皺起眉，手卻很穩，憑借細微的聲響判斷方向，開槍速度越來越快，彈無虛發，眨眼擊碎了所有試圖從審判區域逃離的觸手，血肉四濺，腥臭味蔓延，連味道都帶着陰暗的污染力量。

“嗞嗞嗞”……

聲音越來越輕，徐容川試探地睜開眼睛。

焦黑的觸手正在慢慢融化成滿地的血水，仍帶着可怕的生命力，有幾塊碎成了肉沫還在掙紮扭動。徐容川頭痛欲裂，眯起眼，朝着蠕動的肉塊連續補槍，一邊補，一邊朝愛麗絲和隊員所在的封印倉移動。

倉內，所有同事都已經昏迷。

愛麗絲的雙目鮮血淋漓，臉色慘白，倒在最靠近夜珍珠的方向，手裏還握着手機，頁面停留在緊急求助上。其餘三位倉管同事也沒有好到哪裏去，有一位甚至已經出現污染異變征兆，從頭頂長出了第三只眼睛。

徐容川咬住牙，封印倉一旦啓動，八小時內無法打開，除非離開盤古。

他操控面板，将倉內配備的應急槍對準了異變的同事。

那是一位剛滿三十、今年才加入盤古的年輕男人，幾天前，他還幫徐容川倒過咖啡，問他傷口好些沒有。

徐容川的手停留在按鈕上。

“六倉倉管人員，編號0528，陳連，被混沌分體力量污染，出現變異，請求……”

“……請求銷毀。”

“混沌分體試圖通過L-6-57夜珍珠降臨盤古內部，觸發契約之書審判力量，已結束清繳。六倉正式隊員愛麗絲，倉管人員劉東林、楊天、王東升均有不同程度負傷，現在啓動撤離程序，需要醫生接應。”

“高度懷疑混沌可以感染黑暗相關異化物，其他倉隊做好警惕。”

徐容川的聲音低沉清晰，說完後默然等待兩秒，得到确認指令，他摁下了銷毀按鈕。

子彈射穿變異同事的頭部和腹部，從變異的眼睛處，湧出無數如卵一樣的黑色眼球，因為脫離母體太快，污染物還來不及發育，萬幸沒有附帶活性。

看不見的屏障隔開變異同事，火焰極快将他燒成灰燼。徐容川确認沒有污染殘留之後，啓動封印倉。

這個密閉的空間快速下墜，墜進更深的地底，将被傳送至盤古S市邊緣的分所，脫離戰鬥區域。

頻道裏陸續響起其餘隊長的聲音。

文術：“三倉發現異化物躁動！已撤離所有文職人員，現在關閉封印區，啓動異變銷毀。”

陳蔹：“四倉L-4-48，L-23異變，啓動銷毀，非外勤人員已撤離。”

林半夏：“五倉全員準備戰鬥。”

唐蘇木：“一倉暫未發現異常。”

與黑暗力量共振的異化物們被極快地封鎖、銷毀，盤古之外，最濃郁的黑暗所在地，祂感應到分體一個接一個斷開了聯系，觸手憤怒地開始膨脹。

滲入……失敗……

以下犯上的……麻煩的……蝼蟻們……

不自量力……！

神秘力量彙聚在盤古上空，引發巨大的能量漩渦，漩渦吸收附近所有黑暗的力量，凝聚成與盤古的能量罩一般大小的球體。

球體墜落，撞向盤古。

轟隆——

巨雷般的威能，連大地都開始震顫，盤古堅韌的能量罩晃動不已，部分地方出現裂痕，又快速修補完畢。

二倉，融化了白玄明的液體裏，血跡開始蔓延……

白玄明是一個人形能量傳感器，接收信號、磁場和能量，再擴大數倍傳遞出去。能量罩的力量來源并非他本身，而是來自地底365天不熄滅的核能之火。但為了将力量擴到極致，他此刻已經徹底将自己與能量罩融為一體，撞擊盤古外殼，等同于撞擊白玄明本人。

所有人耳邊都傳來白玄明咬着牙的聲音：“最多……四次，會破裂……”

杜若在頻道裏說：“第三次撞擊之後，我會斷開能量罩。白隊，不要逞能！”

白玄明沉默，每一次說話都将耗費他的體力，他現在甚至不敢輕易開口。

徐容川聽到這段對話，臉色發沉，滿身血跡回到隊長室，徐旦還在沉睡，似乎是為了加快恢複，他的頭部以下重新變回非人形态，鼓起的腹部不停蠕動，快速消化着裏面的異核。

徐容川看着床上半人半觸手的怪物，竟有了偷偷将他送進封印倉，讓他和愛麗絲一起逃離這裏的沖動。

他深深吸氣，把房間裏所有的燈光都打開，确保黑暗可以被光亮壓制，然後帶上房門，封鎖除了隊長室以外的其他區域，提槍走向地上。

電梯一開，裏面是雙眼通紅的蘇冬夏。她一身沸騰的殺意，見到徐容川，啞聲問：“愛麗絲還好嗎？還有陳連……”

徐容川嘴裏帶着血腥氣，沒有讓蘇冬夏下電梯，直接将電梯閉合，不願再回憶剛才的慘烈畫面，只道：“封印倉已經全部封鎖，愛麗絲被轉移至分所，醫生會在分所接應，但她的眼睛恐怕……很難再恢複了。”

蘇冬夏看着電梯上跳躍的數字，抓住火箭炮的手直接泛白，摳在槍.身上的指甲硬生生被抓裂，她卻好像察覺不到疼痛一樣。

“我明知道她沒有戴墨鏡，應該守在六倉才對，為什麽要跑去武器庫看新的武器？我明知道我們倉人少，除了你和我以外全是文職，我明知道……”

徐容川的手放在蘇冬夏的肩膀，微微用力。

“夏姐，這不是你的錯，我們還有戰鬥。”

蘇冬夏的目光挪到隊長身上，徐容川的臉上還帶着血跡，雙眼明亮銳利，裏面燃燒着冷靜的憤怒。兩人對視片刻，多年來的合作，許多話已經不必再說。

蘇冬夏嘶啞道：“讓祂滾回地獄裏去吧。”

徐容川露出冰冷的笑意。“叮”地一聲，電梯到了。

一樓，林半夏、文術和陳蔹都已到大門處，各自帶領着隊內的外勤精英，等待大門開啓。唐蘇木留守盤古內部，監看所有封印倉和異化物。

林半夏在頻道裏說：“白隊，開門。”

大門緩慢開啓，外面是濃郁的、沒有邊界的黑暗。

白玄明的聲音已經有些虛渺：“諸位，為了更偉大的正義。”

話音落地。

“轟隆”——！

天搖地動，黑暗凝聚而成的漩渦第二次撞上能量罩，以盤古為圓心，殼外的地面出現蜘蛛網般的裂痕，樹木攔腰折斷，車輛化為廢鐵，附近所有無辜動物都變成黑暗的養料，在威壓下成了血肉餅。

大門剛開啓到一半，能量的餘波将這裏半數以上的人都震到雙耳流血。白玄明再沒有出聲，他的艙內血色漸濃，能量罩的修複也遠遠慢于第一次。

這就是源于神明的力量！

黑暗抓住這個機會瘋狂滲透，哪怕只是頭發絲大小的縫隙，也足夠祂的分體們趁虛而入。

盤古門口數個高功率照明同時出現閃爍，一道觸手閃電般地沖進大廳，将最靠近門邊的一名三倉外勤人員紮了個對穿。凄厲的慘叫成為戰鬥的號角，被紮穿的同事瞬間被吸成了人幹。

文術臉色驟變，蛇尾帶着高壓電弧甩向觸手，觸手嗞嗞作響，被電得瘋狂亂舞，把已經死亡的隊員甩開，試圖從大廳逃竄而出，“嘭”——林半夏的右手已經變成漆黑的炮.管，精準地将觸手在半空轟成碎肉。

“五倉先上。”

他留下這句，帶着隊員沖出了大門。

五倉是這裏人數最多的倉隊，也可以說人數最少的倉隊，除了林半夏以外，其餘全員機械人，不受欲望和黑暗的幹擾，用絕對的火力，朝着鑽進能量罩的觸手推進。

耀眼的火光裏，文術和三倉的隊員也離開大廳，進入能量罩與盤古之間的緩沖地帶戰鬥，為能量罩的修複争取時間。

陳蔹的隊員只離開了兩位，其餘全部守在隊長身邊。陳蔹的三個腦袋同時轉向黑暗最深處，六只瞳孔收縮到極致，自動将目之所視模糊掉，只留下一個黑色核心。

“容川哥，夏姐。”陳蔹開口。

徐容川已經架上了狙.擊槍，蘇冬夏也擡起火箭筒，一左一右，站在陳蔹身旁。

他們都閉着眼。

陳蔹的精神力溫和注入他們腦內，沒有深入，只是停留在表面，向他們傳遞出準确的方位。

徐容川的手穩穩架在槍上，随着陳蔹讓他“看”到的方位移動，最後瞄準，果斷扣下扳手。

火炮穿過緩沖帶，穿過能量罩，沖進黑暗，直擊隐藏在最深處的混沌本體！

一擊即中。

但黑暗濃稠粘膩，足以爆破三層建築的火力沖進核心，連水花都沒有濺起。

陳蔹的瞳孔進一步收縮，死死盯着那道身影，沒有因為攻擊無效而沮喪，反而露出笑容，貓耳輕動：“沒錯，找到了。”

“目标鎖定成功，”徐容川在頻道內開口，“六倉，五倉，集中火力。”

與此同時。能量罩因撞擊産生的裂縫被修補完畢，趁機竄入盤古的黑暗力量已經被三倉和五倉清理結束，祂似乎在憤怒，深秋時節，四周的溫度幾乎降到冰點，夜風鼓動，把盤古門口象征着和平的旗吹得簌簌作響。

第三次撞擊進入倒計時。

憤怒讓黑暗的漩渦達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遮天蔽日，遠超前兩次的規模。哪怕只是力量彙聚的餘波，依然在大廳裏脆弱不堪一擊的人類們骨頭發酸、克制不住想要顫抖。

如果這次撞擊成功，他們将直面那個號稱不可戰勝的怪物。

徐容川聲音鎮定，雙手平穩，又道：“準備。”

所有火力，以陳蔹“看到”的坐标為方向，瞄準。

這是渺小的人類創造出來的機械藝術。

“倒計時，三，二，一……射擊！”

狙，擊槍，火箭筒，沖鋒槍，□□，微型改良導彈……在同一瞬炸成一片炫麗的煙火，射.進黑暗力量的核心，産生不亞于能量撞擊的驚天動靜，将混沌所在之處瞬間夷為平地。

“第二波，準備。”徐容川切換彈匣，“倒計時，三，二，一……”

頭頂凝聚的能量漩渦碎了，碎成無數豆大點的雨滴，暴雨般噼裏啪啦砸在保護罩上。

遠處，混沌被無止境的火炮轟成了拼都拼不起來的肉泥，唯有一個黑洞般的球體留在原地，

陳蔹凝神觀望。

祂被擊敗了？

忽然，他的三雙眼睛同時感到一陣刺痛，猛地閉上眼，喊道：“不好！繼續射擊！”

從火藥的濃煙裏，慢慢呈現出巨大的怪物剪影。

愚蠢的……

毫無敬畏之心的……

蝼蟻……！

滔天的憤怒席卷所有人，恐懼和沸騰的欲望如同一只大手，死死卡住了他們的氣管。火炮停了，有人開始凄厲尖叫，軟倒在地，七竅流出鮮血。

徐容川從T恤上撕開一條布，纏在眼睛上。半機械人的林半夏又一次舉起化身火炮的右手，瞄準剛才那個黑洞般的球體所在的方位。

那裏現在已經是混沌的腹部，是祂一直以來藏在黑暗最深處的部位！

會是混沌的弱點所在嗎？

林半夏神情嚴肅，一枚微型導彈射了出去。

“轟”——

無數觸手揮舞，混沌被徹底激怒，甚至不再畏懼力量的反噬，轉變成完整的本體形态，朝着盤古發出尖銳的嘯叫。

林半夏臉色一變，大喊：“杜若！斷開白隊的連接！”

恐怖氣息已經如同呼嘯而來的海浪，拍在盤古外部。

半透明的能量罩在瞬間碎成了光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