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夫人,您要的咖啡。”

管家趴在喬伊卧室門口地板上,小聲說:

“已經調好溫度了,您快接過去,然後一口喝掉,再把杯子從地毯上偷偷滾過來,不要發出聲音,也千萬不要讓先生知道伽俐雷幫你泡咖啡的事,伽俐雷會被先生卸載的……”

“……”

伽俐雷的勢力不能進入主人卧室,大概是為了住客的**考慮。

李文森坐在喬伊的床上,把手裏的書甩到一邊,爬到床角,努力伸手,想要夠到機器人力臂遞過來的托盤。

“努力!加油!還差一點五厘米!啊哦……夫人你差點掉下床,不過沒關系。”

伽俐雷又振作起來,小聲喊起口號:

“一,二,三,四,再來一次!”

“……”

她居然淪落到了這個地步。

居然落魄到,在自己家裏喝一杯咖啡,都像打游.擊戰一樣。

只是,她費勁力氣,好不容易終于碰到咖啡杯的一個角,托盤上的骨瓷小杯,就被一只修長的手接了過去。

“如果你的記憶力還健在,就應該記得,五分鐘前,我剛剛第四遍提醒你。”

喬伊順手把咖啡倒進垃圾桶,毫無商量餘地地說:

“你睡眠質量太差了,不能喝含咖啡.因的東西。”

“咖啡是我的生命。”

李文森眼睜睜地看着她的咖啡再度泡湯:

“喬,你不能就這樣把我的生命倒進垃圾桶……”

“為什麽不能?”

喬伊把空了的咖啡杯放回托盤,機器人力臂幾乎是哆嗦着吧托盤拿了出去:

“你看看你的房間的髒亂程度,我倒不倒,你的生命都在垃圾桶裏,沒什麽兩樣。”

“……”

喬伊的毒舌又升級了。

“那我總不能不喝東西吧?”

喬伊轉向伽俐雷:“幫她倒一杯礦泉水。”

“好的好的好的好的先生。”

伽俐雷聽到喬伊的話,開心地簡直要飛起來,蒼老的聲音裏飄滿了粉紅色的泡泡:

“天哪,這是先生您給伽俐雷下的第一個命令,伽俐雷一定要用黑膠唱片把您剛剛那句話刻下來,永久保存。”

“……”

如果不是李文森能夠肯定,在安德森設計伽俐雷的時候,沒有給它設定性別,她幾乎要以為,他們家的電腦暗戀着喬伊……

真是畫面太美不敢想……

“我不想喝礦泉水。”

“那麽就喝弱堿水。”

“我也不想喝弱堿水。”

“我讓伽俐雷給你泡烏龍茶。”

青茶比綠茶咖啡.因含量少,這已經是他極大的讓步。

“我不是老人家。”

“那就泡大吉嶺紅茶。”

“我不是英國貴婦。”

“冰箱裏還有牛奶。”

“那是三歲小孩和你才會喝的東西。”

“……”

喬伊從他卧室純白色的書架上抽出一本書,拉了一條純白色扶手椅,坐在他純白色的、極具設計感的書桌旁,冷冷地說:

“你到底要喝什麽?”

李文森眼巴巴地看着他:“我想喝可樂和咖啡。”

“……”

這難道不是三歲小孩喝的東西?

喬伊朝伽俐雷歪了歪頭,示意它帶上門,一秒鐘收回了李文森的人.權:

“還是給她倒礦泉水。”

李文森:“……”

她在這間屋子裏的人.權,簡直低到了令人發指的地步。

“我晚上雖然做夢,但是睡得很好,沒必要限制咖啡因。”

她吃了安眠藥當然睡得好。

李文森抽出喬伊手上的書:

“你真像路易十四。”

路易十四是法國波旁王朝著名的專.制君.主。

“我就喝一杯。”

晚上她不吃安眠藥,就無法入睡。

但白天她不喝咖啡,就會困倦到無法工作,效率極其低下,還不敢表現出來。

她從下午醒來到現在,一個多小時,半本書都沒看完。

當然這些,她不能和喬伊說。

喬伊應該還沒有發現她偷沈城實驗用安眠藥吃的事。

“駁回。”

“理由?”

——因為你明顯是一個不在意自己生死,還喜歡胡作非為的成年人。如果我由着你胡來,你很可能活不過三十歲。

但他并沒有把這句話說出口。

他只是淡淡地把書從她手上抽回來,又把天鵝絨被扔在她身上:

“因為你喝了咖啡,就會失眠,你失眠,就會浪費我晚上的時間。”

人每天應當具備的睡眠時間是固定的。

她白天睡了一天,如果再喝咖啡,只能導致夜裏失眠。

“而我白天照顧你已經是極限,不想再為照顧你花費更多時間。”

他盯着手裏的書,不再看她。

只是輕聲說:

“你也……不再值得我花更多時間。”

“……”

李文森慢慢松開他扔在他身上的天鵝絨被。

她穿着洛麗塔風格的純黑色蕾絲睡裙,她一向偏重濃重的顏色,坐在他幾乎純白的房間裏,諷刺又突兀。

像一個異.類。

……

“也是呢。”

她沉默了一會兒,然後笑了一下:

“我已經浪費你很多時間了,确實不應該再浪費你更多時間。”

“……不必。”

喬伊手裏捧着書,許久才翻過一頁:

“畢竟做了七年的室友,适當的照顧是應該的,你不用放在心上。”

“你已經照顧得很好了,昨天晚上謝謝你抱我脫離垃圾堆,但我傷得其實沒那麽重,也能自己照顧自己。”

她坐在他身邊,抱着自己的腿,看着他的臉色,小心翼翼地說:

“所以你能不能把我的拖鞋還給我?我可以住我自己的房間的,晚上不會打擾到你,也不會再浪費你時間……”

拜托,她只是凍傷了一點,充其量傷了一只手,又不是癱瘓了,為什麽一整天不讓她下.床啊……

“你要回你自己的房間住?”

喬伊擡起頭:

“為什麽?”

當然是因為……你是男的我是女的啊。

豬圈裏還有栅欄把公豬和母豬分開呢,和這麽顯而易見的問題,他居然問她“為什麽”……

當然,李文森并沒有這麽蠢,直接把這句槽點滿滿的話說出口。

因為即便說出口了也沒有什麽卵用,他必然會回她一個冷淡而嘲諷的眼神,再加一句——

“抱歉,但在我眼裏,你沒有性別特征。”

……

“因為我确實太打擾你了。”

李文森的腿并不是健康圓潤的那種,它們有一點瘦過頭,膝蓋可以看得出骨骼的形狀,帶着一點鋒利的感覺。

此刻,這雙腿正盤在她寬大的睡裙裙擺下:

“沒這個必要,喬,就像你說的,你沒有照顧我的義務,就算是人道主義精神,也有一個限度。”

“這不是你的真實理由,至少不是你的主要理由。”

喬伊盯着她的眼睛,忽然皺起眉:

“你在介意我的性別?”

……難道這個理由還不夠?

李文森斟酌了一下用詞:

“不會,但我覺得,你會介意我的性別。”

“這個假設真有意思,不說你本人能不能引起我的興趣,就算你能,就憑你現在全身擦滿藥膏的狀态,你覺得我能對你做什麽?”

他從上到下把她掃視了一遍,冷冷地笑了一下:

“別做夢了。”

“……”

媽媽,如果不是救命之恩在上,她真的好想和這個人類同歸于燼。

不過,這也确實不是她最介意的問題。

他們相安無事地住了七年,什麽都沒發生……還能發生什麽呢?

“你沒有必要住回去,晚上我給你調暖氣太麻煩了。”

因為溫度高她睡不着,溫度低對她的凍傷不利,伽俐雷進不了卧室,喬伊只能等她睡着後,再給她調高暖氣。

“而且你現在仍處于易感染的狀态,如果你發燒,和你住在一起,反而能節省我兩頭跑的時間。”

“我不是醫生,但是我的藥理知識比一般醫生更豐富。”

李文森習慣性地把手抄在睡衣寬袖裏,雖然這種東北大大衣抄手姿勢,搭配她的黑色蕾絲蝴蝶袖,看起來分外不倫不類:

“我能護理好我自己,在認識你之前,我也一個人活下來了,你不用這麽擔心……”

最後一個“我”字還沒有說出口。

喬伊已經嘲諷地勾了勾嘴角:

“你哪只眼睛看見我在擔心你?抱歉,從昨天晚上開始,你就沒有這個價值了。”

李文森:“……”

“我照顧你,不過是為了補償昨天我對你造成的二次損害,除此以外,什麽都沒有。”

第一次,他把她甩在書上,第二次,他進她房間時吓到她,讓她重新縫了一次針。

“我曾經擔心過你。”

他美麗的灰綠色眼睛那樣冷漠。

望着它們,就像隔着一層冰,看皚皚的雪山:

“但是這種情緒,就像累贅的、我不再需要的記憶一樣,删除了,就沒有了。”

……沒有了。

他要把她删除了。

從他的眼睛裏,從他的腦海裏,從他的生命裏。

他不再想着她,念着她,不再時時刻刻揣摩她的想法,也不會聽到她逗貓的聲音,就沒有辦法思考。

……

她要消失了。

……

房間裏原先還算輕松的氣氛,因為喬伊的話,忽然就凝重了下來。

李文森垂着頭,漆黑的長發落在她腳踝邊。

黑色的長發,黑色的裙擺,和白到極致的腳踝,形成了一種,極其強烈的視覺對比。

她自己,就像一部黑白色默片。

陳舊,沉默。

因為注定消失,所以從不期待明天。

……

半晌,她擡起頭,微笑了一下,眼睛彎彎地說:

“哦,我明白了。”

她從一旁拿起自己的外套,包住自己的腳,從床上慢慢爬下來:

“你不用補償我,你不知道被子裏有書,也不知道我在自己縫合,何況你救過我兩次,這已經把什麽都抵消了。”

“……”

只是,還沒有等她的腳落地,就一陣天旋地轉。

喬伊把她打橫抱起來。

下一秒,她已經被扔在了柔軟的天鵝絨被子上。

“我們相處了七年了,李文森,七年了。”

他站在床邊,漂亮的灰綠色眼睛俯視着她,輕聲說:

“而當我告訴你,我要把你從我腦海裏删除的時候,你就這麽簡單地回我一句……‘我明白了’嗎?”

我明白了。

他說他要把她删除,這是不可能做到的,因為他們的生活有太多地方交疊在一起。

删掉她,如同删掉他自己。

他用了多大的力氣,才逼自己對她說出這麽一句絕情的話。

然後,他等待他的反應,等她一個細微的表情,就像等待死.刑。

而她,只是在短暫的沉默之後,笑眯眯地,輕描淡寫地對他說

——哦,我明白了。

……

某一個瞬間……有一個瞬間。

她甚至覺得,喬伊的眼神,是可怕的。

他美麗的灰綠色眼睛,就像冰封的湖,深不見底,一腳踩下去就是無底深淵,讓她渾身冰涼。

李文森躺在床上,漆黑的洛麗塔長裙,恬靜又乖張,與他整個卧室的風格,形成一種格格不入的對比。

“那你要我怎麽辦呢?”

她避開了他的目光,望向窗邊起起伏伏的紗簾,輕聲說:

“你要我怎麽辦呢,喬伊?哭着求你不要離開我,繼續做我的朋友嗎?”

“不需要你哭着求我。”

喬伊在她身邊坐下,床墊陷下去一塊:

“你明明知道,只要你說一句話,我就不會離開。”

只要她表達一點點,她不願意他疏遠她的舉動,只要她露出一點點,她在意他的表情……他就會立刻停止這種愚蠢的冷戰行為。

甚至,這種在意是不是愛情,他都無所謂。

可偏偏,她連這麽一點點,都吝惜給他。

……

“不讓你離開,我憑什麽不讓你離開?”

李文森笑了起來:

“我在人生中的某一天,忽然明白了一個道理——人們在我的生命裏來來去去,那是因為他們有這樣的權利,而我無權幹涉。”

“所以你甚至連嘗試都不願。”

喬伊俯下身,盯着她的眼睛:

“你不願……即便我已經告訴你,只要你一句話,我們就可以回到從前。”

“對,我不願。”

李文森半撐起身,冰涼的長發從他手背上劃過:

“我不願,因為所有關系都有終止的那一天,無論是父子,夫妻,還是朋友,也無論分開他們的是貧窮,疾病,還是無可避免的死亡……只是早一點和晚一點的區別罷了,而這一點區別,在我眼裏,根本不是區別。”

“……”

喬伊收緊手指,她的長發就夾在他的指縫中:

“即便我會因此離開你?”

“離開……什麽叫離開?”

李文森躺回床上。

她漆黑的長發鋪散開來,陰郁,潮濕。

他把它們握在手裏,就像握着一株過長的苔藓。

“你知道嗎,喬伊?”

她語氣裏,透着深到骨髓裏的厭倦。

卻眼睛彎彎地笑了起來:

“在我眼裏,除了生離死別,都稱不上離別。”

作者有話要說: 寫這篇文的時候,因為看了阿加莎,所以有了西布莉謀殺案,因為看了加來道雄的《平行宇宙》,所以又把偵探小說改成了科幻劇情。

而現在,我特麽重新看起了《金.瓶梅》……

感覺在不久的将來,我的微博上可能會出現一篇喜聞樂見的長微博……doge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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