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墜崖

墜崖

施晚怔愣地看着那個身影,他只在攻擊間隙會匆忙瞥她一眼,确認她的安全。那駭人的鬼面具飛快從她視野中掠過,只驚鴻一瞥,便與那模糊記憶中的夢裏人漸漸重合。

她一時有些恍惚,夢中畫面與現實交錯:他坐在她的床頭,輕輕地握住她因夢魇而胡亂揮舞的手,動作溫柔得恰到好處;但眼前握住長劍的也是這只手,斬人的動作卻狠厲至極。

施晚這兩日一直想見他,但她沒想到真見到了他,居然是這樣的時機,這樣的場景。

越來越多的人倒下,血液粘稠地在地上流淌開來,展成越來越大的血泊,一低頭就能看見滿地猩紅,鼻尖萦繞着濃郁血腥味,揮之不去。

但施晚什麽都感覺不到,她像被封了五感,全部注意都只在那人身上。

人群前赴後繼撲上去攻擊他,他卻游刃有餘,幾乎一劍一人,招招致命;當最後一人倒在他腳邊,不再動彈時,他終于有時間轉過來看她。

他邁步朝她走來。

施晚一直覺得,當她真見到面具人時,她便能分辨出他究竟是不是顧希桢,但此時此刻,她終于意識到,她高估自己了,她不能。

眼前人左手提着被鮮血洗禮過的長劍,衣裳下擺浸透着血水,朝她走來的每一步都往下滴着殷紅的液滴,看上去狼狽又可怖。

顧希桢從來沒有這樣過,他總是幹淨的,甚至是纖塵不染的,連切過果子的刀都會一絲不茍擦拭幹淨,那日見她裙上沾了污漬,甚至會不動聲色拉開距離。

他們身形相仿至極,氣質卻完全不同,一人冷漠但偶爾也會有點溫度,一人卻戾氣沖天,隔着老遠都覺得駭人。更不一樣的是,這人是左利手,顧希桢卻是右利手。

她陷入錯亂中,上一瞬覺得他們分明是同一人,下一瞬便推翻結論——分明不是。

施晚張了張嘴想說什麽,但千言萬語湧不出口,費盡千般力,她只能從唇邊擠出一句:“你……是誰?”

他不言不語,忽然轉腕提刀,往身後刺去,施晚這才驚覺,短短時間內,又來了一批人,眨眼間就圍了上來。

施晚不經意間掃過右側,瞳孔遽然收縮——有人端起弓弩,瞄準了擋在她前方的那人。

她動作快過思考,擡手用暗器朝偷襲者射去,對方發覺有攻擊朝他來,立刻轉移方向射出一弩,施晚的箭卻已經到了,正中他眉心。

可他的弩箭也飛了過來,施晚下意識往一邊躲閃,可她俨然是忘了,自己身後并非平地。

一腳踏空時,施晚大腦一片空白,她許是尖叫了一聲,那面具人一劍将弩箭挑開,猛地轉頭向她看過來。

她的神情短暫茫然後變成極度的驚恐與無措,原來下墜是這麽恐怖的感覺。

她一直很怕死,不想死,想長命百歲,把人世間所有美好的風景都看遍,沒想到,還幾乎什麽都沒開始,就即将結束了。

然而,下一瞬,她眼睜睜看着一道黑色身影緊追着她躍下懸崖,他的手險險地夠到她的腰,一把将她撈進懷中。

施晚瞪大了眼睛,目瞪口呆地看着這個選擇與她一起墜崖的人,沒頂的恐懼褪去些許,取而代之的是疑惑與震驚——他……不怕死嗎?

耳邊急促的風呼嘯聲忽然停下,兩人下墜的趨勢驀地止住,她這才發現他左手上緊緊握着一根鐵鏈,在月色下泛着冷光。

鐵鏈另一端連着上方長在懸崖壁上的松樹,繞了幾個圈卡在縫隙間,将他倆吊住。

施晚心驚膽戰地從腰後背囊中取出一個火折子,點燃後往下丢,火光一路下墜,将沿途的一小片區域照亮,最終淹沒在無盡漆黑中。她心裏直發寒,底下該有多深啊,掉下去定是粉身碎骨,必死無疑。

施晚不禁扶住腰間的手,生怕會掉下去,那只手似有所覺,箍得更緊。施晚便感覺有溫熱的液體漸漸滲透布料貼在她皮膚上。

她一愣,又點燃了一個火折子照明,低頭看向腰間。只見那灰色的系帶不知何時已被染成暗紅色。這個出血量,不像只是沾到了別人的血。她猛地擡頭問道:“你受傷了?”

他搖搖頭,目光投向斜下方,施晚也順着他視線看去,漆黑一片,他看什麽呢?面具人又低頭看看她手中的火折子。

施晚福至心靈:“你要我朝那個方向丢過去?”面具人點點頭。

她擡手朝那兒一抛,火折子在半空劃了一道弧線,穩穩落在一個平臺上,堅強地發着光。那兒竟有一處探出崖壁的石臺,定是方才丢第一個火折子時,他眼尖地看見了。

下一瞬,施晚便覺身體一晃,人便被攬着帶到那石臺上。

她撿起地上火折子四處照看,這才發現,此處原是一個山洞,山洞前垂着郁郁蔥蔥的藤蔓,像綠色的瀑布。

面具人将她輕輕放下,上前去扯斷阻路的藤蔓,他的手中已不見長劍,應是與她一同墜崖時被主人遺落在上方,無利器在手,只能用這樣的法子。

“等等,”施晚忽然出聲,她從身後挂着的小背囊中取出一把鑲着藍寶石的短刃,遞給他:“用這個。”

那日她本來打算把這把刀當“好處”送給顧希桢,但他并未收下,施晚便将它帶回府裏,這次出來時,也順手帶在身上。

他微微一頓,伸手接過刀子,去割藤蔓。尋常人本該雙手齊用,但他卻只用了左手,兩指固定住藤蔓,刀在指尖一轉,一大把墨綠藤蔓便撲簌簌掉在地上。

雖然動作流暢迅速,但還是比不上雙手那樣方便,為何不用右手?施晚不由低頭看向他靜靜垂在身側的右臂,只見那露在黑色護手外的蒼白指尖正不斷地往下滴着血。

洞口已開出一個正容一人出入的口子,面具人彎腰便要進去探探,施晚卻忽然拉住他:“你受傷了,萬一裏面有什麽蛇蟲野獸,我怕你對付不過來。先處理一下傷口吧。”

他聞聲止了步子,什麽都沒說,安靜地任由施晚拉着他靠在岩壁坐下。他低頭看着她的動作,一個火折子卻突然遞到他跟前。

施晚:“幫我舉好。”

借着火光,施晚從背囊中取出紗布,金瘡藥還有一小壺烈酒擱在一旁的空地上,有些緊張地活動着手指。

她一直以為自己極度怕見血,第一次見到斷指,狼狽地哭了大半日;但後來,好像就莫名奇妙沒那麽怕了。

比起那殷紅的液體,她更怕自己受傷,怕親友受傷,為此她情願讓別人流血。所以她能毫不猶豫地擡起暗器,射向攻擊者。

可要到為人處理傷口時,她又開始微妙地感到膽怯了,她曾經也做過這樣的事情,于她而言簡直是一個再也不想重溫的噩夢,事後足足有半年沒用過葷腥,想起來都覺得渾身戰栗。

可……施晚擡眼看了眼面前沉默的神秘人,在飛身躍下來救她時,他是毫不猶豫的,哪怕可能是必死之局。她深吸了一口氣,壯着膽擡起他的右臂。

她小心翼翼拆了他的護腕,這才發現,他的右手已纏了一圈繃帶,止在手腕處,被手臂上流下來的血液浸透。她頓了頓,将他的袖子輕輕挽起。

一道深長的口子橫亘在他蒼白的手臂上,隐約能看見血肉肌理下的骨頭,許是因方才用了力,流了許多血,傷口邊緣慘白到甚至有些透明。

“這麽深的口子,你……”施晚欲言又止,心中惴惴,他不覺得痛的嗎。這傷也不知帶了多久,方才又一直摟着她,承擔了她渾身的重量,他竟全程一聲不吭。若不是她發覺不對,主動提起,他還想直接不當回事呢。

施晚眸中染上複雜神色,她快速看了他一眼,又別開視線,低聲道:“要先沖洗傷口,可能會有點痛。”

對方輕輕颔首。

施晚舉起小酒壺,抿了抿唇,一狠心将晶瑩的酒液沿着手臂淋下,沖刷過駭人的傷口。

她頓時感覺手下按着的肌肉不明顯地抽動了一下,她不禁擡眸看他:“很痛?”

她說完就後悔,這不是明知故問嗎?她不敢想象這個傷在她身上,她會痛成啥樣,但他只是搖搖頭,示意她繼續。

施晚擦了擦泛紅的眼眶,吸吸鼻子,将莫名湧上來的淚意壓下。她能感覺對方一直在看她,許是嫌她處理得太慢了。

她定定心神,小心地用手帕輕輕吸取殘餘的酒液,然後去拿藥瓶。但她發顫的指尖卻不小心将藥瓶碰倒,滾到面具人腿邊。

他用好着的那只手撿起藥瓶遞給她。施晚這才發現,他的左手也纏着繃帶,跟右手一樣,只露出半截指頭。

“你左手也受傷了?”

他再次搖頭。

施晚狐疑地看他一眼,決定還是先處理情況嚴重的右臂。“上藥好像會更痛,你忍忍。”

她嘗試着灑了些藥粉在他傷口上,果然又是一抖,比剛才還更明顯了。

施晚于心不忍,便說話轉移他注意力:“你不覺得奇怪?為什麽我一個姑娘家,要随身攜帶這麽多處理傷口的東西?”

這法子似乎立竿見影,從他的反應來看,好像沒那麽痛了。他安靜地透過面具看着她,等着她繼續講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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