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34.12月31日

12月31日

這天演是的那出很經典的《蔣公的面子》。

寫這部劇的女人算是季微的前輩。季微從進入戲文系開始，就以她為奮鬥的方向，一直努力。

下午，季微早早就從學校出發，坐地鐵到達江南劇院。

她試了好幾身衣服，最終還是裹了平時最常穿的羽絨服。

她不想讓陸猶看出她那種用力精心打扮過的模樣。

到達江南劇院的時候，剛剛開始檢票入場。季微買的是最好的vip票，坐在劇場第三排正中間，視野最好。

她心不在焉地玩着手機，不時擡頭看環繞身邊一圈的作為座位。

做出約定的時候，誰也不知道對方會買怎樣的票。

但她就是有種奇妙的感覺:陸猶會準确知道她的想法，并且買最前面的vip票。

畢竟，他知道自己對戲劇的熱愛。

六點五十分，劇場的燈光暗了。

前面幾排的座位都被陸陸續續地占滿。

還是沒有陸猶的身影。

季微收起手機，移出座位，順着走廊繞了劇場一圈。

幾百個座位上，沒有那張能讓她一眼就認出的臉龐。

Advertisement

六點五十八分。

舞臺的光也暗了。

有工作人員舉着滾動“劇場內禁止拍照，謝謝合作”的LED牌在舞臺前面來回走了一趟。

借着昏暗的光，季微回了自己的座位。

坐下之前，她再次擡頭看了一遍vip區。

有幾個座位空着。

但沒有陸猶。

她垂了眼睛，靜靜坐下。

七點整，有嘈雜的六十年代廣播響起。

大字報上大大小小的批鬥字眼從背景幕布上流過。

季微低頭，有些不安地将手機點進微信，然後又退出來。

怎麽辦。

現在怎麽辦。

之前，她沒能忍住。拜托薛沛去查過，也自己去搜索過“陸猶”這個名字。

可是什麽都查不出來。

這好像是一個憑空出現的人物。于攝影圈， “陸猶” ——也似乎只是一個陌生的名字。

薛沛看出點苗頭，委婉地勸過她，說這也許只是一個虛幻的夢。

只是季微不信。

她無端相信陸猶，也一向相信自己的執着。

他一定不會騙她。

無聊時，她甚至還搜過他的家鄉，那個浙東小鎮的名字。

當然，除了一堆與他沒有任何聯系的新聞，什麽都查不到。

只是偶爾，她在雜志或者電視上看到那個城市的名字的時候，心裏會莫名雀躍一下。

明明什麽都證明不了，卻仿佛有了他們之間單獨的小秘密一般，興奮不已。

這都是一些無關緊要的小細節，但在季微心裏，卻是回味了一遍又一遍的小片段。

當時的星光流轉，谷風呼嘯，夜色清涼，空曠無人——

到現在，身邊坐滿黑壓壓的人群，或清淺或粗重的呼吸聲傳來，伴着舞臺上風聲鶴唳的批。鬥廣播，如同海嘯前暗潮洶湧的波浪，讓人心驚膽顫。

在這一刻，季微才真真正正害怕了。

她不知道自己為何會提出這個約定。她做作，她矯情，所以她才會提出這種傻。逼兮兮的建議。

如果因此把陸猶弄丢，她想，她會難過一輩子的。

舞臺上黃色的燈光越來越亮了。

廣播裏的聲音也越來越清晰——

“……橫掃一切牛鬼蛇神……打倒右派……”

季微認真地掃了掃身邊的幾排座位，還是沒有期待中的身影。

一陣奇奇怪怪的情緒湧上心頭。

她緊緊咬住下唇，眼睛模模糊糊沾上些霧氣，只覺得舞臺上的，身邊的一切都荒誕極了。

哦不，何止是荒誕。

所有的東西，都是不合時宜的錯誤。

無論是她約陸猶來看《蔣公的面子》，她做出這種啼笑皆非的約定，還是遇見陸猶這件事本身。

都是不合時宜的錯誤而已。

這種事說出去都是可笑的。

與人約會，不看愛情片，不逛游樂園，倒來什麽破破的劇院看一場政治喜劇。

真是可笑死了。

季微将手插。進口袋，站起身，彎着腰，小心翼翼地擠出座位。

舞臺漸漸轉到她的背後。

臺上的夏小山佝偻着背，正拉着時仁道絮絮叨叨地念着: “我就問你一句話。就一句……”

我就問你一句話。就一句。

季微深呼吸一口氣，腳步更快。

如果還有機會，某年某日某處街頭，她偶然遇到陸猶。

那她也想問他一句話。就一句。

他是否覺得他們的故事也和《飛地》一樣

他是否覺得，到某一時刻，這個故事就應該——結束了

推開門，外面暮色已至，華燈初上。

冷風呼呼地往她的大衣裏灌，全是寒意。

季微還沒往前走出幾步，就接到了一個陌生電話的來電。

她接起來: “喂”聲音輕輕的。

“喂”那邊的男人很焦急。 “是季微吧”

“嗯。”

“我是汪芥。”他說，語速很快， “對不起，我實在沒有辦法，只能找你了。”

季微皺眉: “什麽事”

“細細不見了……”汪芥有些驚慌失措， “她昨天給我留了個紙條就不見了。我已經兩天都沒能聯系上她了!”

季微腳步一頓。

“你在哪裏”她聲音涼涼的， “我馬上過來。我們見面說。”

*

季微和汪芥約在市中心的一家星巴克裏。

她剛剛推門進去，就看見汪芥坐在落地窗邊，焦慮地左顧右盼，正在等着她。

季微幾步走過去，坐下: “把事情快和我說一遍吧。”

汪芥認識季微的臉。見她來了，也不多說廢話，直入要害。

“細細她這一個月以來，情緒就有點不對，然後前兩天給我留了個紙條，人就不見了。我現在也聯系不上她，這樣我很擔心……”

季微打斷他: “紙條上說了什麽”

“叫我不要去找她，也不用擔心。”汪芥努力回想， “哦對了，還有，她說什麽，覺得對我不公平，她處理完什麽事情，就會回來的。”

不公平處理事情回來

季微敏銳地捕捉到什麽訊息。

她問: “她沒和你說她過兩天要去S市看一個攝影展覽的事”

汪芥搖頭: “沒有啊。”

季微的心沉了沉。

果然，梁細細她，從來就沒把她的那個男神放下過。

當時，還信誓旦旦和自己說什麽，她已經不喜歡那個攝影師Y了，要專心致志和汪芥在一起。

都是謊言。

汪芥見她面色微忪，連忙問道: “你知道她可能去哪裏嗎”

季微沒回他，低頭打開豆莢app，點開賬號，找到關注人列表裏一個名叫“粗粗今天也要努力變瘦變漂亮啊”的帳號，然後翻看對方的廣播。

梁細細的這個豆莢帳號，只有她知道。

果然，廣播的最新一條更新，正好是兩天前的。

季微反反複複品味了一遍。

“也許只是一瞬間的事，但我再也不會遇到他這麽好的人了。白居易都寫那裏的沃洲湖很漂亮，想去看看。”

季微連忙把“沃洲湖”三個字複制了，粘貼到網上進行搜索。

搜索結果出來的那一刻，她就愣住了。

沃洲湖。

就在那個浙東小鎮。

那個陸舜華愛上來自美國的不速之客的地方，那個兩人共赴雲端快樂的地方，

那個陸猶出生的地方。

季微愣了兩秒，然後擡頭，對汪芥說。

“她有可能在S市，過兩天有那個攝影師Y的展覽，她很喜歡Y。

所以你可以去S市找她。”

“那你呢”

“我”季微笑了笑， “我也去一個地方找她。你不知道的地方。”

汪芥皺眉: “能行麽要不我們報警……”

“放心吧。”季微抿了抿唇，站起身來， “你別着急了，我們一定會找到她的。”

突然奇怪的梁細細，未能赴約的陸猶，浙東小鎮，以及那個神秘的攝影師Y。

似乎有一條線，把一切事情突然串聯起來了。

季微的目光投向窗外，唇畔一抹堅硬。

“一定會的。”

————————

故事純屬虛構純屬虛構純屬虛構純屬虛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