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除夕

除夕

第12章

江頌果然就是江頌，反應永遠是：“哦。”

童漁笑着說：“好巧啊，是吧。”

江頌想了一下又說：“你過農歷生日？”

童漁道：“嗯，我們家都是過農歷。”

江頌：“哦。”

童漁湊近問：“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江頌忍着笑，搖頭：“不明白。”加快腳步往前走。

到商場門口童漁才追上他：“怎麽不明白嘛，我也想要禮物。”

江頌道：“你應該會收到很多份生日禮物。”

童漁：“可是我想要朋友的禮物，想要你的禮物，我真的不挑的，什麽都行。”

江頌從口袋摸出一枚硬幣給他。

童漁：“······行吧。”

江頌實在沒有送禮物的經驗，在商場的禮品店逛了一圈，還是拿不準，只好請教童漁。

童漁得意道：“你會聽我的，是吧。”

江頌：“別太花哨。”

童漁道：“送禮物呢，除了要表達自己的心意，還要參考對方是個什麽樣的人。我了解的沈叔叔沈阿姨，比起華而不實的，他們更喜歡實用的禮物。哦，你別送什麽擺件之類的，放屋裏占位置還要勤打掃，沈阿姨最讨厭了。”

江頌若有所思的點點頭，童漁又道：“多想想生活細節。”

江頌想起，昨天沈叔叔忙着上班，打碎了自己用了好幾年的陶瓷杯，而沈阿姨上街買菜戴的那副毛線手套，中指的指頭處破了洞，手掌那兒也稍微有些開線，江頌在收衣服的時候看到的。

很快選好了這兩樣禮物，去收銀臺結賬，店員嘀完那兩樣東西，又指了指他旁邊，“小朋友，帽子要取下來哦，上面有防盜扣你戴不出去的。”

江頌扭頭一看，童漁的腦袋上戴了一頂粉色的絨線帽。

他的眼睛像月牙一彎：“我給自己選好了，不用你費心，我聰明吧。”

也許是現在店裏沒有客人，店員沒有催他們，反而笑着調侃道：“小朋友，想讓你哥哥給你買，要會撒嬌才行。”

童漁嘀咕：“幹嘛叫我小朋友啊。”

童漁看着他：“哥哥，我——”

江頌立刻把他的帽子拽下來，然後遞給了店員，童漁興奮的踮了下腳。

“看吧，要嘴甜才行。”店員把禮物遞給他們。

出了商場，童漁又立刻把帽子戴上了，興奮的勁兒還沒過，“謝謝哥，哥真闊氣真大方，我請哥吃飯吧，哥您說去哪兒吃？”

江頌嘆了口氣，看着他。

“生，氣了？”

“歪了。”江頌單手把他帽子給戴上。

童漁道：“你會不會覺得我戴這顏色，有點奇怪啊。”

江頌道：“這麽快不喜歡了？”

童漁連忙道：“才不是，我是問你，你覺不覺得這顏色奇怪。”

“你覺得呢？”

“我覺得，很好看。”

“那不就行了。”江頌說。

“所以你覺得不奇怪，那就好。”童漁松了口氣，又問：“你喜歡什麽顏色？”

“問這幹嘛？”

“我下次也送你一頂。”

“不用了。”

-

除夕這天，童漁漫不經心的捏餃子，童向陽在旁邊提醒，“破皮了。”

“哦。”童漁把破皮的捏住，肉餡又從另一端跑了出來，于是再跑再捏，圓滾滾的餃子身上全是褶。

于穎在旁邊笑：“小魚的餃子就是有辨識度哈。”

姥姥以為他不會，手把手教他：“別擱太多餡，主要兩只手的拇指和食指使勁，就這樣，一彎就好了。”

童向陽道：“媽他會弄，在生悶氣呢。”

于北倒沒看出來：“生什麽氣？”

童漁嘟囔着：“想請樓下鄰居一起過年嘛，以前也一起過過。“

童向陽和他解釋：“那是有一年你沈阿姨身體不舒服，我們才和他們一起的。”

“人多不熱鬧嘛，他們只有三個人多冷清啊。”童漁說。

于北道：“你以為人家冷清，說不定人家就愛那份清淨自在呢，團圓飯是家人在一起吃的······而且，這是江頌到沈家的第一個年，我們外人就更不要打擾了。”

童漁點頭：“知道了。”

“江頌那孩子還不錯。”姥姥冷不丁的說。

老太太看人，一向仗着自己經驗多就愛先入為主，對江頌原先的印象并不好，還總是擔心童漁和他交朋友，但這些天看江頌在花店幹活勤快，話又少，再一充分了解他的身世，反而憐憫起來。

一吃完年夜飯，童漁就興沖沖問童向陽：“可以去玩了嗎？”

童向陽看了眼于北，略顯無奈的點點頭。

“這大半夜去哪兒？”姥姥問。

“樓頂放煙花！”童漁說着溜下了餐桌，快步走到儲藏室。

姥姥一臉擔心：“那上樓烏漆嘛黑的——”

于北道：“有燈，放心好了，他和江頌一塊去。”

老人家還是不放心，看着童漁出了門，又準備追出去：“沒穿外套啊這孩子。”

“我拿給他我拿給他。”于穎起身，讓老人家回去坐好。

于穎拿了童漁的羽絨服追出去，卻發現這孩子站在樓梯口那兒沒動，“怎麽了？”

童漁喃喃道：“江頌的媽媽。”

于穎順勢看過去，果然看到了上次那個女人，和江頌站在沈家門口，指間夾着香煙，和江頌說着話。

童漁隐隐有些不安，想沖下樓去，于穎一把摟住他往後撤，低聲道：“噓，咱們看八卦得低調點。”

童漁喃喃道：“她要帶江頌走嗎？”

于穎嗤道：“怎麽可能，那麽辛苦求人家收下的。”

童漁略微心安了些，“也是。”

-

江玲玲長長的吐了口煙，問江頌：“在這裏過得怎麽樣？”

江頌還沒回答，她又說：“兒子你再堅持一段時間，我有個法子或許能成。”

“成什麽？”江頌皺着眉。

“總之，你先耐心等着吧。新年快樂。”江玲玲從兜裏拿出紅包塞給他，要走的時候擡頭向上看了一眼，偷看的一大一小都吓了一跳，再去看時，人已經走了。

于穎道：“她化淡妝好看多了。”又順手推了下童漁的腦袋，“去玩吧。”

童漁穿上羽絨服後去找江頌，懷裏捧着一小捆煙花還有仙女棒。

“你要是不想玩這個，我們就去看電視。”童漁看他的神色不太好。

“沒事，走吧。”江頌說，把紅包放進了外套口袋裏。

樓頂的燈沒壞，最上兩層的感應燈卻壞了，樓道一片漆黑，童漁還傻乎乎的啊了幾聲，不亮，這兩層的人家應該都回老家過年了，門縫裏也看不到光。

江頌打開了手機電筒，要童漁跟緊點，童漁上樓的時候下意識想抓他的衣服，但滑溜溜的，不太好抓。

江頌站住腳，轉頭看着他，燈光依舊照着前方，他的目光在昏暗裏看得不清，童漁以為他不太高興，以為江頌就是不太喜歡跟人太親近，平時走路等等他已經算是大發善心了。

童漁小聲道：“你要我跟緊點，我以為能抓着你。”

“抓手吧。”江頌說。

童漁還沒反應過來時，手就被牽住了，溫暖又特別有安全感。

童漁道：“江頌你的手跟個小火爐似的。”

江頌一如既往的沒搭理，他已經能做到完美的忽略童漁這個小話痨的某些話，只專心的走路。

剛到樓頂，兩人就發現沒法放煙花，昨晚剛下的雪厚厚的一層，而顯然今年邱婆婆還沒叫人來打掃，童漁倒是樂觀：“過兩天雪化了再來放也行，今晚也的确冷。”

江頌又一聲不吭牽着他下樓，到三樓了童漁還跟着他，理所當然道：“去你家啊，我家裏那麽多人，沈叔叔和沈阿姨現在肯定都在我家。”

果不其然，沈家的燈都開着，但沒人，江頌回房間之後，剛脫下外套，童漁抱着一堆水果零食進來了，全丢在江頌床上，“跟我們家的年貨都差不多。”

童漁自顧自拆了巧克力吃，又盤腿坐在床上，玩着手裏的金色糖紙，冷不丁道：“你媽媽來看你啦。”

江頌：“嗯。”

“她有說什麽嗎？”童漁道，“感覺你好像不太開心。”

江頌在書桌前坐下，随意翻着書，“沒有，她一直都那樣。”

永遠随心所欲，可以随時随地破壞掉別人的好心情。江頌在沈家呆了這幾個月才适應，她算上這一回才兩次，上一次是有所求把姿态放到最低，這一次好像又認定他們不會江頌趕出家門，一點感恩都沒有，反而大大咧咧全然把這裏當自己家一樣，癱着看電視吃水果零食，大聲講電話，終于在點燃煙的時候，江頌忍無可忍的請她出門去。

唯一慶幸的是，她是在年夜飯結束的時候過來的。

可她臨走說的話是什麽意思呢，江頌仔細一想肯定能猜到，可他偏偏不想往深處想，心裏不禁煩躁，江玲玲永遠有辦法讓他的心情跌倒谷底，然後再告訴你，下面還有萬丈深淵。

“你媽媽不是反悔要帶你走吧。”雖然按小姨的說法不可能，但童漁還是最擔心這個，他想得到江頌的保證，“如果她真的這麽說了，你記得要拒絕她。”

江頌微微笑起來：“怎麽拒絕？”

童漁道：“就說我不想和你走啊。”

“我是未成年人，她是我唯一的監護人。”江頌道，“我沒辦法拒絕。”

童漁道：“那我帶着你躲起來，去一個她永遠也找不到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