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1.第1章楔子

第1章 楔子

建元八年，春。

窗外的海棠花開的最絢爛的時候，趙春華死了。

閉上眼睛的一瞬間，她心緒起伏的比任何時候都要大，胸口的氣息越來越弱，她似乎都感受到了生命在一點點從身體裏抽離出去。

她這一輩子，說來窩囊，一意孤行嫁給了徐照，自以為覓得了如意郎君，豈不料對方根本就是披着人皮的畜生。

窗外鑼鼓聲越來越近，趙春華知道今日是徐照和趙秋月兩個人成親的日子。

說來諷刺，她這個正室夫人如今卻淪落到了妾室，真是一對狗男女，專門喜歡睜着眼睛說瞎話。

她現在真想沖出去，一把撕爛了趙秋月那張虛僞至極的臉，可身體卻動都不能動了。

趙家世代經商，家中銀錢無數，富可敵國四個字便足以概括了。尤其趙春華還是嫡長女，自小更是在金銀堆裏長大的。

她母親沈氏早逝，父親在一年後再娶林氏為繼室。

林氏是母親沈氏身邊的丫鬟，趙老爺一次酒後強占了林氏的身子，醒來後深覺對不住亡妻，便想給林氏些銀錢将她打發走。可無奈自從沈氏去後趙春華一直是林氏貼身照顧着的，兩人有了感情，眼見着自己的親生女兒當林氏親娘一般依戀，而林氏也對趙春華是真心實意的好，加上一個月後林氏查出懷了身孕，趙老爺便将林氏娶進門做了續弦。

趙春華一想起自己曾将林氏當成母親一般敬愛的事情，心緒便泛起了波瀾，惡心的她想要吐了。她那個時候要傻成什麽模樣，覺得自己嫡親的大哥處處要害她，反倒是林氏母女是好人。如今想來林氏從一開始衆人看不起的丫鬟繼室到坐穩了趙夫人的位子，僅僅只用了不到一年，這手段便可見一般了。

而她也在林氏潛移默化刻意的引導下，一點點脾氣越來越壞，到最後連父親和大哥都對她失望的說不出話來。

遇到徐照，當初她以為是老天安排的一場姻緣，如今想來當年女眷賞花之處守衛森嚴，徐照一個窮書生是怎麽能進去的，還那麽巧合撿到了她的香囊。

也就是那場初遇，才子佳人一樣的遇見，她将一顆心交給了徐照。

父親知道後是堅決反對的，他看出徐照并非良人，可當年的趙春華豬油蒙了心，聽從了林氏的建議，竟然偷偷和徐照私奔。

從此便壞了名聲，父親氣急将她轟出家門，而她那時候也不管不顧的跟着徐照走了。

徐照是窮書生，自己都吃不飽飯，哪裏能養的起趙春華，不到半個月兩人便連吃飯都成了問題。那時候她傻得可憐，怎麽就相信了那個除了花言巧語什麽都不會的男人真的會對她好。

日子過不下去了以後，她又聽從徐照的話回去跪在父親面前求饒，到底是念着她是親生女兒，父親給了她一大筆嫁妝，将她嫁了出去，但是也留了話，以後是死是活再不管了。

她跟着徐照一走就是十年，這十年中她的父親病故，哥哥犯了事被抓坐牢，後來也病死在了獄中。

父親走的匆忙，她都沒來的去看上一眼。那時候徐照惹了上峰不高興，官途遇到了麻煩，她正絞盡腦汁幫着他到處疏通關系，趙家來人送信的時候，她還以為父親只是小毛病，想着過陣子再回去。

豈不料這一拖就是陰陽兩隔了。

因為她的無情，趙家的長輩們也因此寒了心，所以最後将趙家産業的繼承權交給了林氏母女兩個。

一想到這裏，她的呼吸便更加急促起來，胸口劇烈的起伏着，面色慘白。

這些年她用自己的嫁妝為徐照打通了一條官場的大道，在他功成名就之後本以為能換來一紙诰命證明自己當年的選擇沒錯。

可最後換來的卻是徐照用‘奔者為妾’四個字直接将她這些年的付出完全踩在了腳底下。

她後悔不甘，這輩子到底做錯了多少事情。

旁邊伺候的丫鬟也不知道是哪個，伸手推了她一把，沒好氣地咕哝，“要死不早點死，整天這麽半死不活的拖着，看着就晦氣。”

呵！

果然人沒了勢，連低賤到塵埃裏的丫鬟都能毫不留情的踩上一腳。

她得想想這丫鬟是誰，想來會這麽說話的只有丁香了。

對了，丁香是她從家裏帶來的丫鬟，這些年她一直視為心腹，可最後沒想到捅了她一刀的就是這個心腹丫鬟。

丁香跟着她十多年，她都沒發現丁香是林氏的人，只憑這一點，她就是個傻子。

眼前光線越來越暗了，她想睜開眼睛，可眼皮卻越來越沉了。

她這輩子啊，若說最快樂的時光，如今想起來竟是在趙家未出閣的那段日子，整日裏胡作非為，惹了麻煩還有爹爹和大哥去善後。

那時候天是藍的，草是綠的，花是香的，當時身在福中未曾察覺，如今想來竟是猶如夢中。

可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好日子一下子沒了，她不再敢肆意的大笑，每天愁緒滿腹，明算暗算了一輩子，竟然最後還落了個‘心機深沉’四個字的評價。

她到現在都清晰的記得，徐照擁着趙秋月站在她面前的模樣，那是猶如珍寶一般的疼惜神色，那一刻她就明白了，原來這些年，她從來一刻都沒有得到過這個人得真心。

“秋月是個好姑娘，她等了我這麽多年。”

“秋月和你不一樣，她什麽都不懂。”

“秋月為我付出了很多，我不能辜負她。”

那一字一句的話語，就像刀子一樣，一點點淩遲着她的心。

她也曾是天真爛漫得少女，也曾不谙世事，是為了他步步為營，日日謀劃才變成了如今心機深沉的女人，可一開始就是他許諾過的，要給她一個錦繡人生，到頭來那些許諾都成了最深得諷刺。

趙春華慢慢将眼睛徹底合了上去，她現在很累了，已經沒有力氣再去想了。

如此疲憊的一輩子，結束了也好，黃泉路上她可以親自去跟父親和哥哥認錯，她錯了，用一輩子去驗證了這個錯誤。

窗外的海棠花今年開的尤其肆意，風吹過，那花瓣便随着風一點點在空中漫散開來，帶來大片嫣紅的晃眼的顏色。

趙春華似乎看到了那花瓣飛過了圍牆，越過了千山萬水，帶着她回到了那個山美水美的地方，那裏有人在笑，笑聲那麽清脆幹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