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三十二
第32章 三十二
“我都讓人把轎子給您擡來了。”儀貞唧咕道。
君臣之禮分說完了, 進了後殿,自家人就不鬧那些虛頭巴腦的。儀貞攙着謝夫人往自己寝居裏走,一面囑咐甘棠:“茶就不用了, 倒一盞溫溫的紫蘇熟水來, 點心只要我昨兒說的那個山藥粽。”
女兒大了, 行事頗有主張, 謝夫人聽在耳中, 不禁感慨萬千。坐下來擡眼細瞧她, 柔聲說:“我知道你心疼阿娘, 可哪有臣下坐着轎辇,大搖大擺進天子後院的?”
儀貞道:“老吾老, 以及人之老。将來其餘宮眷戚家進宮, 也是一樣地體諒她們,難道還有誰損人不利己,非拿這個做文章嗎?”
謝夫人正色問:“王遙跋扈豪恣、作繭自縛, 也是後宮構陷?”
儀貞一時默然——她自覺和李鴻相處日久,鬥嘴耍賴是常态, 險些忘了他是威勢不容挑釁的人主。
恰巧慧慧端來湯點過來, 儀貞忙接過手,奉到謝夫人跟前:“阿娘用些熟水,再嘗嘗我叫小廚房做的山藥粽兒,全按着咱們家的法子來的呢!”
謝夫人一笑不言,待慧慧退下了, 方才嗔道:“你呀!”
女兒在宮裏舉步維艱這些年,謝夫人沒有一日不肝腸寸斷的, 但日子還得平心靜氣地過,不能流露出一絲哀愁來——哀愁即是怨怼。
奸佞當道的時候, 皇後是苦差;海晏河清的時候,皇後照舊是苦差。
蓋因一位經天緯地的帝王,未見得也是一個知冷知暖的郎君。
謝夫人憐愛地撫了撫儀貞的臉:她的小女兒,已經完全褪去了孩提時的稚嫩,這是自哪一日起、悄無聲息的改變呢?這張剔透如春雪的标致臉兒,落在母親的眼裏,只像是受了委屈,怯怯的可憐。
她當然是受了許多苦的。不過謝夫人想,這孩子打小有一點好,心胸開闊,不記仇、不自苦,是以如今的眉眼流轉間,還透着那麽一份率真坦然,說話也不露半句藏半句的,當着親人的面兒,更是利落又脆生,有什麽說什麽。
這是她的福氣嗎?若嫁到和他們家差不多的門頭去,自然是的。一家子無論兄弟幾個,總是有長短,妯娌之間便難免有比較、有算計,就得像她這麽着,大而化之之謂聖。
可她嫁到宮裏來了。宮裏講究的不是一味以和為貴,蓋因放在頭一樁的要義就不是情誼,是規矩。
她瞧這猗蘭殿的宮人們,倒是個個有規矩,儀貞在人前也有當家做主的氣勢,那麽私底下,松快一點就松快一點吧。
儀貞乍然見了母親,原還想跟小時候一樣,依偎在她跟前,可杵到跟前好一陣兒,才不大甘心地意識到,自己居然這麽高了,若還彎腰躬身地去挨着母親,似乎不太好看。
這才依依不舍地,坐到謝夫人對過的椅子上去,眼巴巴兒地看她用自己準備的湯點。
謝夫人飲了一口紫蘇熟水,覺得很是熨帖,一擡頭又看見她的蒙蒙,簡直像做夢一樣,忍不住伸出手去,想笑着摸一摸她的頭發,卻礙于她頭上繁麗齊整的雲鬓花釵而作罷了——她歷來是愛美的小丫頭,可別給她碰亂了。
謝夫人即便是對着自己,亦掩飾着那份深憾。
她含着笑,聽見儀貞又說:“阿娘昨兒個也沒睡踏實吧?正好在我這兒偏一偏,等醒了,咱們傳皮影兒來看。”
謝夫人奇道:“既然是阖宮開宴,怎麽能撇下其他人呢?”
“客随主便嘛。”儀貞撒起嬌來:“阿娘不知道,後宮裏人不多,只一位貴妃、一位婕妤,另有兩個還沒從湯泉行宮回來呢!我想多和阿娘自在待一會兒,就叮囑了宮人,晚些再請她們來。”
這也罷了。謝夫人因想起一事來,瞧了瞧四周,又壓低了聲音:“蒙蒙,阿娘問你一件事。”
她對儀貞招一招手,儀貞俯身,聽見她極快地說了一句話。
“沒、沒有…”儀貞覺得這話像小時候二哥哥捉弄她,撒來一把蒼耳子似的,勾住她耳朵就撣不下來了,刺刺麻麻的,渾身都不自在。嘴上否認着尚不足,又搖搖頭,試圖把這種古怪的滋味甩開。
謝夫人了然,越發有了底兒:“那,你想不想回家去?”
“啊?”儀貞起先沒反應過來:“想自然是想的,家裏的好,哪兒也不能比——可是,出宮一趟麻煩着呢!只能讓您受累些…”
謝夫人擺擺手,示意她不是這個意思。
儀貞恍然大悟,皺起眉來:“阿娘,您不會聽說了安家的事兒吧?誰傳出去的?”
“沒傳出去!”謝夫人也知道此事幹系重大,急忙道:“安家二房夫人,和你外家沾點兒親——就是‘那一位’的嬸母。前回有位族中德高望重的長輩做壽,沒能來,過後上門賠罪時隐晦提了一句,是人家道歉的誠心罷了,并沒有随處亂說。”
儀貞“哦”了一聲,稍稍放下心來,接着觑了母親一眼,斟酌着解釋說:“放還安婕妤,是因為安大人在清掃宦黨時出了力,特意求來的。”
謝夫人眼裏的神采頓時黯了下去,她撇開臉,拿帕子擋了一擋:“終歸是…咱們對不住你!”
“阿娘這是說的什麽話!”儀貞急道:“從來沒聽過,男人家保疆衛國,倒是對不住家裏人的錯事了。
她站起來,蹲到謝夫人面前,搖一搖母親的膝頭,逗着她寬懷:“再者說,爹爹手裏頭有兵,女兒說話的底氣都足些。昔日那王掌印再嚣張,對女兒還是客氣的。”
說到這兒,儀貞倒覺出幾分愧疚來:“前兩日,我沒料到阿娘能來,幹了件自作主張的事兒。”
謝夫人勉強斂住悲色,這才能答她的話:“你已獨當一面多年,做什麽,自然有你的道理。”
儀貞抿了抿嘴:“我替爹爹,乞了骸骨。”
怪道今日許了她們母女團聚。謝夫人用力握住儀貞的手:“你做得對。”
“可是,陛下對我這話置若罔聞。”她只想着要替謝家表忠心,如今細琢磨,忠心怎麽表,也該有講究,若派不上用場,別人哪會放在心上?
“朝堂上的應對,咱們是不通的。話要說幾分、留幾分,只有身在其位的人才懂拿捏。”謝夫人忖了忖,說:“事關重大,信上說不好,等你爹爹和大哥哥回來了,咱們好生商量才妥。”
儀貞驚喜連連:“爹爹和大哥哥也要回來了?”
謝夫人唇角微沉:“早前将栖霞郡君與你二哥哥做了婚配,不知如今還有沒有變數…若就這麽定下,自該回來籌備迎親的事兒了;若是要改,也總有個要改的說法。”
儀貞聽到此節,頓覺悵然,有心再問一句俞家,就見慧慧、甘棠幾個笑吟吟走進來,回禀說貴妃攜武婕妤到了。
頭裏下請帖給華萼樓,是禮數周全的做法,儀貞原知道沐昭昭愛清靜到了避世的田地,無意三番兩次地勉強拗着人家來同她們随喜。
卻不料沐貴妃這般賞臉,一時喜笑顏開,暫且把方才那點煩憂給抛遠了,挽着母親出了寝間,掃榻相迎。
沐昭昭亦穿了件檀色灑金艾虎補服,胸補上二虎相對,越發襯出她幾分嬌怯來。舉止倒很是端莊,領着武婕妤一道上前來,行禮如儀。
儀貞如常安坐着,謝夫人卻不肯與她同在主位,向兩位宮眷還了禮,便要陪坐在下首。
儀貞不依,還未開口,沐昭昭先含笑勸說:“論尊卑,夫人乃是中宮之母;論長幼,更應以夫人為先,何必如此拘禮呢?禮法之外,也有人情麽。”
儀貞一聽,暗中啧啧稱奇,心想只怕李鴻都沒得過貴妃這般溫言軟語,她何德何能,竟為皇帝之先?
殊不知沐昭昭壓根兒不是沖着她的面子。無非是自幼入宮、骨肉分離至今,已散落難尋,聞說皇後母女相見,一時感懷身世,方才破天荒地來到這猗蘭殿。
無論如何,眼下湊了個雍雍穆穆。沐貴妃随和體貼,武婕妤本就是棵牆頭草,被皇帝整治得很會看風向,大家寒暄着,場面頗為融洽。
正宴開在猗蘭殿的小花園兒裏,地界不大,勝在紅香翠濃得可喜,人少了也不顯清寂。
女眷們都吃不了許多,不過一概應景的菜肴果點大家嘗一嘗,各人又分一杯雄黃酒,略沾沾唇兒。
儀貞因為喝酒鬧過兩回笑話了,這時候有些敬謝不敏,杯沿碰了碰嘴皮子,便擱下來,扭頭和母親說話。
沐昭昭這種向來滴酒不沾的反而不知深淺,實打實地喝了一口,一股熱辣之氣直沖天靈蓋,震得她暈頭轉向,定了一陣子神,方勉強支撐着身子站起來,向儀貞告罪,說要走一走透透氣。
儀貞笑應了,又讓跟着的芝芝留神些,別讓貴妃貪涼吹着風。
她倆退下了,武婕妤有樣學樣,也溜下席來,倒不往遠處走,只對儀貞提議道:“娘娘,咱們讓小宮女兒鬥草玩吧!”
鬥草分文鬥武鬥兩種,文的比心活嘴快,武的就純粹比力氣了。後妃擱草地上玩這個,到底不合身份,通常就叫小宮女兒代勞,自己在旁邊出主意。
儀貞說:“你先玩兒吧,我一時再來。”
武婕妤暗撇撇嘴:有娘親陪着真了不起。
堆出一臉笑來,朝那母女倆蹲了蹲禮,武婕妤順手招來兩個小宮女:“咱們往那邊去,那兒花多。”
“咱們這兒樂呵,皇後娘娘怎麽不派人問候問候陛下呢?”小宮女裏有個多話的,一邊在花叢裏挑揀,一面還操這些淡心。
武婕妤正舉着一朵栀子輕嗅,聽到這話心裏就犯怵,斥道:“顯着你舌頭長是吧?再饒舌就給你剪喽!”小宮女抿緊了嘴,再不敢開口。
另一頭沒了外人,謝夫人也說了同樣的話。
儀貞不便說皇帝的心病,只道前朝自有安排,不必去打擾。
謝夫人有些犯難:以她的本心,巴不得女兒立時離了這牢籠,往後跟李家半縷兒瓜葛都沒有;可按眼下的情勢,蒙蒙暫時還在那位手底下讨日子呢!哪能真這麽眼空心大?
這位翰林家的小姐,自打嫁進謝家,萬事都有丈夫在前頭擋着,公婆的威壓、妯娌的刁難,那是一樣也沒嘗過。如今年近半百,倒要替女兒支起招來,實在為難她。
儀貞卻不怎麽費思量,“嗐”了一聲,說:“阿娘放心,我都考慮到了的。一大早我就讓宮人去含象殿留了個口信,若陛下得了空,又有興致,請他老人家賞光來我這兒坐坐,酒膳都備着呢。”
若是旁人去知會這麽一聲,未必牢靠。她特意讓慧慧去說的,不怕孫錦舟不上心。
這就叫知人善用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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