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提二十七個燈

第27章 提二十七個燈

“啥?這不能吧, 姜姐您什麽身份,五千八不至于吧?”別說五千八了,身上這件大衣外套, 五萬八有沒有?

沈姜慵懶斜靠在冰櫃,慢悠悠的口吻:“哦 , 你們不知道嗎, 我最近又被扣錢了,每個月五千塊錢, 還要付三千的補課費給我同學,剩下的才是我的生活費。”

衆人目瞪口呆,不敢相信地看向沈姜。

窮到這份兒上,甚至比不上馬金武, 人家修個車每個月都能有四五千!

“姜姐,這……”

“行了, 你們aa吧,我去上個廁所。”不給他們說話的機會, 沈姜轉身進了衛生間。

大夥兒望着沈姜的背影全然傻了眼,都是窮學生, 誰他媽有錢啊!

“這怎麽辦啊?”金菲菲氣得快哭了。

“你們說沈姜要來, 我壓根沒帶錢出來啊。”

“我也沒帶。”

“我本來就沒錢,你們是知道的……”

馬金武面色陰沉盯着衛生間大門, 咬牙切齒問:“煙呢?酒呢?誰拿了, 還不還回去?!”

“哦哦哦對, 煙酒還沒拆, 趕緊, 趕緊還回去。”

一夥人經常來這裏消費, 早跟老板混了熟臉, 這會兒說想把煙酒退掉,老板猶豫了一下,想着沒拆封又是經常來消費的“大客戶”,最後同意了。

然後一算價格,單是飯菜錢也就不過一千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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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見這大頭都花在了不該花的地方啊……

這麽一通弄完,大夥兒興致大降,只是礙于沈姜在場,還得裝作笑眯眯的模樣,熱情将她擁簇。

“現在去哪兒,酒吧嗎?”出了衛生間,大夥兒都在門口等她。

室外室內溫差極大,沈姜姍姍來遲,出來時金菲菲鼻涕都被冷風吹出來了,正想說要不進屋等,好嘛,人來了。

沈姜發問,大夥兒全看向馬金武。

蔣勳不在,他就是做主的人。

“看你吧,想去KTV還是酒吧,都行。”主要是晚上除了這倆也沒什麽能活動的地方。

要是早個七八年,打臺球也是他們這種不良少年熱愛的娛樂活動。

腦海裏驀然浮起周鳴耀的話,沈姜深呼吸,說:“去ktv吧,酒吧太吵了。”

金菲菲挑眉,與馬金武對視了一眼,嘻嘻打趣道:“等會兒歌唱起來,KTV也很吵的呀。”

“是啊,去酒吧吧,武哥有會員卡,能打八折,給姜姐省點錢。”韓香挽住金菲菲的手,建議道。

“都想去酒吧嗎?”沈姜看向衆人。

大家無一例外點頭。

他們經常去的酒吧叫盛世酒吧,是城中村最大的酒吧,也是正規的酒吧。

最近榮市管得嚴,酒吧大廳裏時不時還會有巡邏的安保人員,相比起來,ktv包廂顯得還沒酒吧安全。

想想,封閉的包廂,門一鎖,想跑都沒人能救她。

這麽一想,沈姜便改口道:“嗯,那就去酒吧吧。”

上車前的一秒,沈姜把手機握緊。她設置了快捷鍵,只要往下劃兩下,就能撥出緊急聯系人和報警電話。

“蔣勳呢,怎麽沒來?”

金菲菲剛想解釋,馬金武先一步說:“蔣勳泡妞去了吧,去他家沒見到人,打電話也沒人接。”

沈姜之前打電話也是直接給蔣勳打,沒人接,後又打給了方超,還叮囑他把蔣勳叫上,沒想到來了以後大家都到齊了,就是沒看見他。

“哦。”

後面就沒話講了。

“馬上十點半了,我十一點之前就得回家,要不然我媽要來找我,我手機被她裝了定位器。”沈姜面不改色撒謊道。

“啊……那只有半個小時了,玩得了什麽啊。”韓香撅嘴抱怨。

方超趕緊催促:“武哥,你車開快點!”

“猴子他們的摩托在後面,開快了就跟不上了。”

“哎呀,又不是第一次去盛世,跟不上他們自己也找得到路嘛。”

“也是。”

轟的一聲巨響,車速加快,身後兩輛摩托車逐漸沒了蹤影。

馬金武的舅舅做二手車生意,這輛面包車還是借來的,十二年的老車,發動機引擎聲巨響,空調也是壞的。

車裏人擠人,前排坐了兩個瘦小的女生,後排擠了沈姜和另外三個男生,其餘幾個大高個自己騎摩托車。

車裏人多,跟幾個大老爺們擠來擠去很快給沈姜身上擠出汗。

打開車窗吹風,冷得直顫,關上又熱,如此反複,終于到達了目的地。

沈姜一路緊繃神經,見汽車一直沿着熟悉的路開,沒竄到什麽陌生的小路才松了口氣。

現在就是十分後悔,非常後悔,為什麽聽了周鳴耀的話還要赴約,就為了找真相嗎?

偏偏蔣勳那混蛋還不在,到底是巧合還是?

越靠近酒吧,沈姜的心越慌,她打起了退堂鼓。

“要不……”

“怎麽了?”無數雙眼睛黏在了她的身上,疑惑地問。

終是洩了氣:“沒什麽。”

好奇心戰勝了恐懼,她真想看看這幾個人到底想搞什麽幺蛾子。

酒吧裏那麽多人,還有安保巡邏,等會兒出了酒吧就打車回家,應該不會有什麽危險。

對了,也不能喝酒,一滴也不能碰。

晚上九點一過,是酒吧最熱鬧的時間,充斥着俊男靓女,在各個黑暗的角落貼身熱舞,擁抱親吻。

低俗肆意的調笑聲,爆炸式的音樂轟鳴,無一不挑戰沈姜的耐心。

周鳴耀的擔憂并不誇張,金菲菲幾個果然拼了命地灌她酒。

沈姜借口來大姨媽不能喝,金菲菲無語放下酒杯:“哎呀,那你來幹什麽嘛,又不喝酒又不跟我們玩。”

“玩啊,要玩什麽,我陪你們就是。”

“你不喝酒,玩什麽都沒意思。”馬金武盯住她,銳利的三角眼散發出詭谲的光,被亂七八糟的彩燈掩蓋結實。

沈姜皮笑肉不笑:“我來本來就是為了找你們聊聊天,打發時間啊。”

“打發時間也要吃點東西嘛,來來來,姜姐,知道你最近手頭緊,我們不讓你付錢了,請你吃請你喝,你盡管造,怕什麽,不能喝酒飲料總能喝吧,來。”

金菲菲挽住沈姜的胳膊,拍開方超遞過來的可樂:“女孩子來例假很痛苦的,走開。”

說罷,十分體貼地上前臺給她拿了杯熱咖啡。

沈姜第一次知道酒吧還有咖啡,而且還是熱的。

“這下總能喝了吧,姜姐?”

沈姜扭頭瞥她一眼,再看向她手裏熱氣騰騰冒煙的咖啡。

手慢悠悠攪動着,渾濁的一杯,裏面就算放毒藥你也看不出來,且味道濃郁,也沒辦法靠嗅覺聞到異樣。

這幾人一直拉着她不是讓她喝東西就是吃東西,這太顯然了,說沒問題都不可能。

沈姜的心徹底墜入谷底,接過咖啡放在鼻前嗅了嗅,然後當着他們的面把咖啡杯倒過來,嘩啦啦啦——整杯喂了地板。

金菲菲的臉刷的變綠,其他人的臉色也僵硬到死寂。

“姜姐,你什麽意思啊?我辛辛苦苦給你泡來的熱咖啡!”

沈姜擡眸,唇角勾起若有似無的笑:“聞着有點想吐,所以倒了。”

“你……”

她還是那個拽上天的沈姜,此時笑意淺淺,如沐春風,可眼下的情景沒人覺得沈姜的笑是開心的意思。相反,有一股涼氣從腳底板升起,如藤蔓纏身,帶着尖銳的刺。

金菲菲心下大驚,沈姜難道知道了什麽?

不可能啊,這事兒只有她和馬金武知道,不可能告訴別人。

兩人面面相觑,不知所然。

看她實在不喝,也就沒人敢再逼迫。

尴尬的氣氛被方超幾個男生打岔含糊過去,但氣氛冷了就是冷了,想再升起來就變了股味道。

一場酒喝下來實在渾身難受,九點四十,還沒到十點,大家就坐不住了,一個個找理由回家。

“走吧走吧,再晚姜姐她媽該找過來了,武哥,趕緊送姜姐回家。”

“行,正好我也困了,走吧。”

沈姜脫離隊伍兀自來到馬路邊,其他人則被金菲菲打發走了,最後只剩馬金武和金菲菲。

“走吧,上車。”

沈姜避開馬金武的觸碰,搖頭直視前方:“不用了,我打車回去。”

“姜姐,今兒個情緒不對啊,怎麽,看不上我這破車?”

馬金武戲谑地笑起來,他逆光站在路燈下,半張臉隐匿在黑暗裏,沈姜沒注意到他逐漸陰翳的眼神。

金菲菲笑着附和他:“怎麽會啊,姜姐才不會嫌棄咱。”

她向來最擅長把沈姜捧高,說白了,就是“捧殺”。

沈姜一直不怎麽待見這位姐,之前沒想通為什麽,只以為性格原因,現在她知道了。

可惜的是她以前居然完全沒意識到這點。

兩人等着沈姜說不嫌棄,結果沈姜嫌棄地睨了那二手面包車一眼:“是啊,連空調都沒有,怎麽坐?”

哈?這麽直白?

兩個人都不是傻的,沈姜的反常讓他們隐約猜到了什麽,對視一眼,趁沈姜掏出手機打車的時候,二話不說直接把人抱起來。

“幹什麽!放開我,放開!”路邊可沒有巡邏的安保,沈姜叫天天不應。

“救命——救命——”

手指飛快在屏幕上滑動兩下,第二下卻沒滑成功,她的手機被金菲菲搶走了!

……

夜深沉,濃霧稠到刀割不開,針也刺不透,連星星的微光也沒有。

寂靜的老舊小區倏地響起吹口哨的歌聲,蔣勳哼着歌下樓扔垃圾,想順便買個夜宵,将将走出巷子,拐角便遇到了周鳴耀。

黑夜濃重,起先他沒注意到他,只是看見一個身材颀長的少年跌跌撞撞走來,走得着急,時而往牆面撞兩下。

蔣勳嗤的一聲笑出來,心道誰家的傻兒子。

走得近了,才聽見少年口中的碎碎念:

“沈姜,沈姜……”

蔣勳腳步驟停,打開手機電筒光亮對準了少年,少年對突如其來的刺激光線毫無反應,只一個勁兒地呼喚沈姜。

原來是那個瞎子家教老師啊。

路都看不見,就這樣還想找人呢。

蔣勳好笑地走過去,拍拍他的肩膀:“喂,你找沈姜啊?”

“是,我找沈姜,您認識她?”像找到了救命稻草,周鳴耀握緊他的手臂。

“認識,何止認識啊。”蔣勳舔了口後槽牙,視線一點一點從他的臉掃到脖子,再到他手裏的盲杖和腳下的鞋。

他問:“你是瞎子?”

周鳴耀沒回話,着急地問:“您知道她現在在哪裏嗎?”

蔣勳看了眼手機:“都九點半了,她能在哪裏,在家呗。”

周鳴耀瘋狂搖頭:“不是,她去了酒吧,盛世酒吧。”

“酒吧?”

不能吧,之前去了一次就說永遠不會再去了,而且她沒什麽朋友,就算要去,怎麽可能不叫蔣勳。

“不可能。”

“我親眼看見她去的。”周鳴耀堅定地說。

蔣勳沒忍住,笑噴了:“你就是個瞎子,你還親眼看見她去?”

因為着急,周鳴耀的臉色急速變紅,語氣卻是十分的認真:“我看不見,但我知道她去了。”

蔣勳還是覺得好笑,笑得喘不過氣。

周鳴耀總算回憶起了他的聲音,他是之前欺負他的同夥,也是沈姜那群不着調的朋友。

于是斂了眉目,十分嚴肅地告訴他:“沈姜現在有危險,您要是知道酒吧的具體位置,能帶我過去嗎?”

蔣勳要是晚來兩秒,周鳴耀都打算報警了。

聽他說沈姜有危險,蔣勳不再吊兒郎當,懷疑道:“真的?”

“真的,我讓她別去,她還是去了,我已經找了她很久,可是沒人幫我……”他手裏握着一部盲人按鍵手機,顫抖地說:“她把我電話拉黑了,我甚至沒辦法聯系她。”

蔣勳擰着眉頭用自己的手機給沈姜打了個電話,沒人接,就算在家裏睡覺,一般也不會靜音,以前半夜一兩點打電話她都接過,這會兒才十一點……

真出事兒了?

“我剛才聽見有人說想把她約到酒吧意圖不軌,她真的有危險,你相信我。”

艹!

“你他媽就是個瞎子,去了有什麽用?盛世酒吧離這裏十萬八千裏,你就是走死了也走不到!”

無語地罵了一句“傻逼”,蔣勳匆匆跑走了。

這是周鳴耀第一次感到強烈的頹敗和無力感,比當年發現自己眼盲還要來得迷茫和無助。

眼盲的過程突然而迅猛,逼迫他不得不接受。

可沈姜遇害是提前預支的小火慢炖,這一段時間是格外煎熬的一種感受。

蔣勳說得沒錯,他就是個瞎子,他就算找到酒吧又能做什麽?

他什麽都不能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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