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提四十九個燈

第49章 提四十九個燈

周鳴耀一個勁兒搖頭, 擠出一個難看的笑容:“沒誰,我不小心碰的。”

“不小心碰?碰出這麽深的五指印?”沈姜氣到腦充血,握住他的手腕緊到似乎想要捏碎:“周鳴耀!是你傻還是我傻, 你把我當豬耍是吧?”

“不是……”

“你爸打的?”見他不說話,沈姜咬牙切齒:“我找他算賬去!”

周鳴耀急切握住她的手腕:“沈姜, 沈姜!不是, 不是他!”

追得急了沒注意腳下的臺階,少年一個踉跄往前栽, 好在沈姜接住才不至于摔倒。

“那是誰?誰打的你倒是說啊!”沈姜恨鐵不成鋼地捶他。

周鳴耀握住她的拳頭,輕輕柔柔地捏着,安慰她。

“一群陌生人,不認識。”

“陌生人?”望着少年低垂下來的腦袋, 沈姜冷笑:“哪個陌生人閑得沒事幹扇你巴掌?”

等等,陌生人, 扇巴掌?

腦海裏霎時閃過一個張揚豔麗的臉,沈姜問他:“是不是金菲菲, 那群小混混打你的?”

少年低垂着眉尾,乖得不像話。

他睫毛顫了又顫, 想搖頭, 沈姜見他這幅樣子當即做出了肯定回答:“一定是他們!我就知道!”

她似乎比挨了打的當事人還生氣:“在哪裏打你的,還打你其他地方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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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着要剝他衣服看傷口, 周鳴耀着急忙慌制止她。

“別在這裏。”臉上帶着點不易察覺的難堪。

沈姜動作霎時停頓, 拉起他往大馬路走:“行, 先不看, 我去給你報仇!”

“你別去, 別去。”

“我要給你找回場子啊!萬一每天都趁我不在你身邊欺負你, 那還有完沒完?”

“別去, 沈姜,你別去。”盲杖被她奪走,他只能依靠她的攙扶才不至于摔倒。

一個快步走上前,從身後将她抱住,也不管現在倆人走到了人行道上。

汽車刺耳的轟鳴聲使得沈姜雙頰紅成了一團,轉身掙脫她的懷抱,拽着人跑。

“神經病啊,大馬路上抱着我,想跟我一起殉情是吧?”

少年面色尴尬,跟随她的步伐一直跑到無人的小巷子,才将速度放緩。

他嗓音略帶急切,又有點沙啞:“沒關系的,沈姜,沒關系。”

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如果沈姜真的把那群小混混逼得走投無路,他不敢保證他們會做出什麽危險的事。

盡管幾率很小,他也不敢讓沈姜犯險。

“是不是他們威脅你了?”相處了大半年,周鳴耀什麽性格她不至于不清楚,如果不是受到了威脅,他憑什麽不讓她報複回來?

“沒有……”

“沒有個屁!”每個字都從她的齒縫間擠出:“你覺得我跟他們混了這麽久,還不知道他們的做事風格嗎?”

少年心下咯噔,去拉她的手:“沈姜……沒關系的,我……”

“怎麽沒關系?臉都打爛了還沒關系?”沈姜咬牙切齒,目光滑過他斑駁的臉,烏黑的瞳孔裏升起冷峭的殘忍。

“我話撂在這兒了,敢欺負我的人,不死也得給我脫層皮!”

周鳴耀心中積攢了一整天的憤怒和壓抑,被沈姜斬釘截鐵的一句狠話擊潰。

所有情緒皆化為一團溫暖的霧,包裹着他冰涼的身體,也如浸泡在柔軟的棉絮裏,軟蓬蓬的一團,托着他,愛着他。

不論是失明前還是失明後,從來沒人像沈姜這樣護着他,包括他那賭鬼父親,膽小如鼠的母親,從來只安慰他忍一忍,沒人告訴他有個詞叫做“反擊”。

他鼻尖酸澀,酸得眼眶不住發熱,慌不擇亂埋下臉不去看她。

孤獨和忍耐的日子實在是過得太久,久到他開始認為日子本該如此艱難。

可是沈姜出現了,呵護他、心疼他,把他當作正常人。

他們一起散步,逛街,像正常的情侶那樣一起喝同一杯奶茶。

他變貪心了,想一輩子在她身邊,一輩子跟她這樣好。

他寧願自己被欺負,也不願她受傷。

她成了他的軟肋。

眼淚從閉合的眼睑往下落,荒涼又悲戚,再開口,嗓音無盡沙啞:

“沈姜,我只想你好好的。”

“傻子!”

勾住他的脖子往下拽,惡狠狠咬上他的唇。

“下次再敢瞞我,我咬死你!”

空曠的小巷傳來少年清淩淩的笑音,綿綿悠長,回蕩了很久很久。

……

沈姜去藥店買了幾盒外傷藥,沒去禦景灣,回了周鳴耀的家。

“你爸晚上才回家對不對?”

“嗯。”

沈姜呼出口氣,把藥扔桌上:“那就好,我壓根不想看見他。”

說罷将人按到沙發上坐好,拆開藥盒先看了一遍說明書,再對照着把藥膏一一塗抹到周鳴耀的臉上。

“還疼嗎?”她心疼地問。

抽氣聲被他咽入喉嚨,笑着搖頭:“早就不疼了。”

上藥的時候他的睫毛一直不安顫動,還說不疼。

比起剛才在校門口粗略看見的那一眼,近距離打量周鳴耀臉上的巴掌印,越看她越想立刻把金菲菲幾個逮來打一頓出出氣。

“他媽的,打這麽重,昨天打的吧?今天居然還有印子!”

“沒事,都過去了。”

“過去?你過去了我可沒過去。”幾個巴掌打得格外用力,紅印子經過一晚上的沉澱,已經變成了紫色印子。

沈姜氣得牙癢癢,邊上藥,邊問他:“昨天你沒上過藥嗎?”

周鳴耀想搖頭,但腦袋被她摁住無法動彈。

“它自己會好。”

沈姜怒瞪他,瞪完才發現這厮壓根看不見:“好個屁!”

周鳴耀沉默了兩秒,抿唇道:“你別總說髒話。”

沈姜氣呼呼地擰他胳膊肉:“這就髒了?還有更髒的你要不要聽?”

少年青紫的臉刷的變紅:“沈姜……”

“沈什麽姜,膽小鬼!”

沒想到受傷的是自己,到頭來她比自己還生氣。

周鳴耀閉嘴不再說話了,沈姜現在在氣頭上,他不知道該說什麽話“安慰”他。

罵歸罵,沈姜為他上藥的動作輕柔了不少,嘴裏一直碎碎念。

“他奶奶的金菲菲,我絕對不會放過她,搞不死她我就不姓沈,傻b,臭傻b,氣死我了!”

周鳴耀聽着,忽然有點想笑,雖然說髒話确實不好,但這憤憤不平的語氣從沈姜嘴裏說出來,反倒有種詭異的可愛。

藥水很涼,藥膏很粘,聽着少女喋喋不休的碎碎念,周鳴耀心髒忽然一軟,如同潛入潮汐,

他很享受被她關愛的時刻,他其實很想問,她這樣在乎自己,是不是喜歡他。

那他們之間,到底算什麽關系呢。

他知道他不配,可他還是可恥地想更進一步,不論結果好與壞,他想在沈姜這裏讨個名分。

哪怕,最後會分開。

上藥的中途沈姜收到了來自江荟珠的電話,問她去哪兒了。

“我找周老師去了呀。”

“他請假了,你找他做什麽?”

“周老師請的是病假呀,生病了我去看看他怎麽了?”她把電話遞給周鳴耀:“喏,我媽不信我,你跟她說。”

少年接過手機,盡量使自己的語氣聽起來平靜:“江老師。”

“鳴耀,身體怎麽樣了,病得很嚴重嗎?”

“不嚴重,很快就能好。”

“嗯,後天還有彙演別忘記了,最近幾天好好修養身體,記得練琴,有什麽需要幫助就打電話給我。”

聽後,少年握住手機的手緊了緊:“好,我知道。”

聊完後又把手機還給了沈姜。

“喂,媽。”

江荟珠的語氣不那麽有耐心:“看完了就趕緊回來,別打擾鳴耀休息。”

沈姜下意識想反駁自己沒打擾他,一反駁又得扯皮很久,于是作罷,老老實實應下:“哦。”

挂斷電話,沈姜繼續給周鳴耀上藥,少年好像忽然懷了心事,看起來臉色不太好。

沈姜沒注意,安靜了片刻,周鳴耀忽然喊她。

“沈姜。”

“嗯?”

踟蹰半晌,他問:“我的臉……看起來傷得很嚴重嗎?”

沈姜短促地笑了一下:“對啊,要不然我能那麽生氣嗎?”

周鳴耀抿了抿唇:“你覺得幾天能恢複?”

“少說也得一個星期吧,怎麽了?”沈姜擡眼打量他的臉,見他神色低落,笑道:“現在知道愛惜臉蛋了?剛才還讓我別報複。”

上完藥,把藥膏擰上蓋子放回原處,沈姜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放心吧,我不嫌你醜。”

周鳴耀似乎沒有心情與她開玩笑,情緒低落。

沈姜逗趣地撓一撓他的下巴,笑道:“沒關系,如果你真在意形象,可以化妝蓋一蓋。”

“嗯。”

等到沈姜把藥收拾完畢,他忽然俯身,湊到她面前彎腰将人抱住。

沈姜扶住他的肩膀,輕聲低喃:“小心點,臉別蹭到我。”

“嗯。”臉上有藥,他只能避開臉頰,讓下巴輕輕落在她的肩窩。

呼吸炙熱而綿長。

“熱戀”中的“小情侶”哪能受到如此蠱惑,不多時兩人便心猿意馬,沈姜主動環住他的脖子索吻。

昨天一整天沒見面,今兒個一碰上,如同幹柴遇到了烈火,吻得難舍難分。

因為怕壓到他臉上的傷口,沈姜不敢太過用力,力道輕柔到仿佛捧着易碎的瓷器。

沈姜的手無意識游走在他的身體,想起什麽,她推開他的腦袋,喘了口氣,問:“身上呢,沒受傷吧?”

周鳴耀搖頭,沈姜不信,撩開衣裳仔細查看,确實沒有受傷的痕跡,這才放心了下來。

兩人抱在一起溫存了片刻,沈姜擡頭,覺得還沒親夠,周鳴耀忽然出聲問她:“你之前,為什麽會跟他們做朋友?”

沈姜先是愣了半秒,繼而故作輕松地聳聳肩:“很簡單啊,因為我沒朋友。”

少年嘴唇抿成一條線,頓了半晌才問道:“那個叫蔣勳的,你們關系很好嗎?”

“蔣勳?”沈姜語氣霎時變得嚴肅:“他也跟金菲菲一塊兒欺負你了?”

周鳴耀安撫地揉了揉她的肩,一下一下,帶着些許遲疑:“沒有,他救了我。”

他粗略把昨天被金菲菲欺負的事簡單解釋了一遍。

他聽見沈姜沉沉吐出口氣,心上忽然挂了一只鐵秤砣,壓得他喘不過氣。

“那就好,要是他也欺負你,我還真得想想該怎麽治他。”

“對你來說,他很特殊嗎?”

為什麽別人欺負我,你毫不猶豫要報複。而他欺負我,你就要認真想想該怎麽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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