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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镂刻精致的博山爐中升起袅袅輕煙,醇厚細膩的檀香氣味悠悠飄散進空氣中,有一股奇異的、撫慰人心的力量。

奚琅動了動嘴角,露出一個不太明顯的笑。

“嗯,他對我挺好的。”

雲苒原本說完那句話,便将目光移到別處,順手拾起身旁的書,正要打開翻閱時,又慢慢擡起頭來看着奚琅。

“清晝一向是個細心周到的孩子,對待朋友也是一樣,所以交友廣闊,但真正交心的,少。”

奚琅不知道雲苒究竟想表達什麽,聽得出來她話語未盡,便靜靜地與她對視,保持着較為謙順的姿态,等她的後文。

雲苒驀地笑了笑,輕聲寬慰:“你別怪我話多,畢竟你現在是我的準兒媳婦,我把你當自家人。”

雲苒知道自己不是個合格的母親,所以極少對裴清晝的生活施加幹預。

從小到大,他做的任何選擇,她都沒有任何異議。

沒有異議,并不代表漠不關心。

十幾年前,她沉溺于喪夫之痛中難以自拔,忽略了兒子,等到慢慢抽身出來,為時已晚。

兒子還認她,卻再也無法和她親近起來。

雲苒自認沒有資格對裴清晝的生活指手畫腳,卻無法壓制內心的憂慮。

婚姻是一輩子的大事,她不想唯一的兒子為了裴家,為了孝道,把後半生的幸福都搭進去。

和奚琅訂婚前夕,雲苒實在沒有壓抑住,主動找裴清晝聊了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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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問他,這門婚事到底是爺爺逼的,還是他自願的。

裴清晝的回答讓她驚詫了許久,從此再也不過問這件事,也順其自然接受了奚琅。

“清晝朋友多,關心在乎他的朋友有,他關心在乎的也有,但他對你,和對朋友是不一樣的。”

雲苒說繞口令似的說完這句話,便微微笑了笑,低頭翻開手裏的書,終止了這個話題。

奚琅在心裏默默咀嚼了一番她這句話,只是念頭稍稍轉了轉,就被突如其來的手機鈴聲打斷。

是裴清晝打來的電話。

她看了看專心看書心無旁骛的雲苒,起身走到一邊去接通。

“喂?”

……

裴清晝此時剛在酒店吃完早餐,正在去見合作夥伴的車上。

一絲不茍的西裝領帶将他慣常擺出的平和姿态淡化,尤為凸顯犀利冷酷的鋒芒。

但電話接通時,他眉眼舒展,嘴角柔柔笑開,仿佛又恢複成了那個平易近人的裴清晝。

“在忙什麽?”他輕聲問。

這個時間點,國內接近傍晚,又是周末,不知道她有沒有踐行諾言幫他去探望母親。

他猜是有的。

果然——

“我在你媽媽這兒。”不知是不是裴清晝的錯覺,耳邊那道清冷的聲線被電流過濾了一遍,竟多了幾分柔軟的基調。

心口沉着的一口氣也因此慢慢舒緩下來。

“辛苦你了,”裴清晝眉眼帶笑,看得出來心情舒暢,“自己開車還是司機送你去的?”

“我自己開的車。”

“小心些,如果太晚了,讓司機去接你就好。”裴清晝知道奚琅不習慣和陌生人同住。

雲苒雖然是她的未來婆婆,但實際上,她們關系不深,相處不多,頂多就是比陌生人好一些的熟人罷了。

“好。”

奚琅有一句答一句,并不主動詢問挑起話題。

好在裴清晝的社交話術技能滿值,這點小問題,對他來說不算問題。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我的書房裏放着幾個獎杯,是以前參加比賽拿的,你方便的話,走的時候替我帶一下。”

“好。”

“林媽這會兒應該在忙。”裴清晝了解林媽的性子,聽得出奚琅周圍很安靜,猜想林媽這會兒沒圍在她身邊,那就是在廚房忙着。

“我以前的書房在二樓上樓梯右手邊第三個房間,和卧室連着,盡頭那道雙開門的就是卧室。”

“好,我知道了。”

奚琅說完,餘光瞥見林媽拉開廚房的門,正要張口說什麽,一見她在打電話,立馬合攏嘴拉上門。

就是那門似乎沒關緊。

奚琅收回目光,擡眼,驀地瞥見貼牆擺放的多寶閣正中,一家三口的合照。

小時候的裴清晝,眉眼幹淨秀氣,笑容明朗,穿着一身剪裁合體的西裝,頭發梳得整齊順滑,活脫脫就是一個貴族小公子。

一看就是父母疼愛,長在優渥環境中的天之驕子。

如今的裴清晝,眉目越發清隽,輪廓偏向銳利,卻總是被柔和平靜的外表掩蓋鋒利感。

“你……”奚琅盯着那張照片,腦海中構想着裴清晝這會兒和自己說話時,眉目帶笑的模樣,情不自禁脫口而出,“你什麽回來?”

裴清晝倏地一怔。

很快,他回過神,臉上笑意愈深,“快了,再等兩天就回去了。”

“……好。”

兩人又一問一答聊了幾句,最後由奚琅主動挂斷電話。

林媽的飯還沒做好,奚琅回到客廳,先給雲苒打了聲招呼,得到回應後才說要去裴清晝的書房幫他收拾點東西。

雲苒便問:“好,需不需要我帶你上樓?”

奚琅搖頭回絕:“沒事,他有告訴我在哪個房間,我自己去就好了。”

“也行,門都沒鎖,你直接進去就好。”

奚琅上到二樓,照着裴清晝的指示打開屬于他書房的那間房門。

房間經常打掃,并沒有灰塵的痕跡,也沒有陳舊的氣息。

可能是大部分東西早早被搬走的緣故,這間書房比奚琅事先想象的更加空曠,沒有多少存書和私人物品。

右手那面單獨的陳列架上幾座金燦燦的獎杯很惹人注目。

奚琅走近細看,發現裴清晝這人從小學起,就是德智體美全面發展的精英驕子。

全國奧數競賽金獎、田徑比賽冠軍、鋼琴大賽一等獎……

全都是頭獎第一,妥妥的六邊形學霸。

收拾這些獎杯前,奚琅突然拿出手機對準拍了一張照,發給尚被改劇本折磨得頭禿的閨蜜馮久久。

【奚琅:原來裴清晝小時候就這麽優秀啊!】

純純欣賞贊美的語氣。

馮久久沒有立刻回她,她也不急,找來箱子小心翼翼地把幾個獎杯都裝下。

如果她記得沒錯,裴清晝在長安莊園的書房裏也有一個專門放獎杯的櫃子。

但她只是匆匆一瞥,沒有專門進去細看過,只記得是個全封閉的櫃子,擋得嚴嚴實實。

不像大多數人,獲得過的獎項榮譽證明恨不得擺在家門口最顯眼的地方,讓路過的人或是來做客的親友一眼就能看到。

——比如她爸媽。

奚澹峻和陶荨淑在自己家的別墅客廳做了一整面陳列架,專門用來擺放奚琅從小到大得到的獎項榮譽。

大到世界級的獎項,小到小學作文一等獎,在他們夫妻倆那兒,全都是寶貝,都是給親戚朋友炫耀的招牌。

……

收拾好下樓,雲苒看了眼她懷裏捧的箱子,沒有追問是什麽,只問:“他書桌的抽屜裏還放着幾本小時候的相冊,你有沒有一起收拾了?”

相冊裏夾着不少一家三口的合照,雲苒不願多翻閱,看得越多,越容易沉湎于回憶,難以自拔。

奚琅說:“沒有,他只讓我收拾獎杯。”

雲苒點點頭,眼底浸了幾絲笑,“這樣啊,也沒關系,下回你們倆一起來,讓他再帶你去看看,順便還能回憶下從前的趣事,清晝小時候啊,也沒少頑皮!”

“……好的。”

裴清晝讓司機将車停在前面不遠的路口。

助理見狀有些疑惑,目的地還沒有到,但也知道自家老板做事向來有分寸有原則,不會無故失約于客戶,估計是有別的打算。

車停穩後,助理跟随裴清晝下車,往回程的方向走了一段路,最終停在一家裝潢複古的小店門口。

推門而入,混雜着淡淡皮革味和香水味的氣息撲面而來,并不難聞,倒有一種奇特的韻調。

琳琅滿目的商品花團錦簇般的擺放在陳列臺上,繁雜卻不淩亂。

看起來像是個中古店。

裴清晝指了指玻璃展窗內那副戴在模特脖頸上的彩寶項鏈,讓店主取來看看。

項鏈的寶石用料不是最上乘的,總價加起來估計還比不上裴清晝手上那只腕表的零頭。

但整體做工精湛,款式設計與後期打磨鑲嵌的技藝都很高超。只論設計和工藝,想必也能賣出不錯的價錢。

尤其此刻被一雙修長的手捧起細細打量,若是不懂行的人,恐怕就要誤認為是什麽價值連城的珍品。

助理有一瞬間懷疑,這難道是哪個王室貴族失落已久的珍藏?

店主不知道助理的心理活動,只對着裴清晝熱情介紹:“這條項鏈是我從一位落魄的女士手中得來的,她說是仿品,真品曾在兩個世紀前挂在一位公爵夫人的脖頸上,後來戰争突發,公爵夫人遭難,真品也下落不明……我敢保證,仿制她的人絕對是一位大師,現在很少能見到這樣精湛高超的工藝了……”

整條項鏈的鏈體由九顆小拇指大小的彩色寶石均勻間隔組成,主吊墜以一顆鴿子蛋大小的藍色寶石為主,四周由漸變排列的彩色寶石組成桂枝螺旋纏繞狀,将藍寶石緊緊地拱衛在中央。

宛如群星圍繞着銀河中心旋轉。

店主回到櫃臺,不知從哪摸索出一枚胸針,同樣的藍寶主石,相似的桂枝螺旋設計,似乎和這條彩寶項鏈有異曲同工之妙。

“這裏還有一枚配套的胸針,據那位女士所說,真品中的寶石胸針曾屬于公爵,公爵與公爵夫人曾是一對恩愛無比的夫妻。”

裴清晝看了眼那枚胸針,又看回手中的項鏈,笑道:“請一并幫我包起來。”

時間已經來不及了。

裴清晝囑咐助理付款,額外支付了跑腿費讓店主将包裝好的項鏈送去自己居住的酒店,才走出小店回到車上。

助理猶豫再三,問出心裏話:“裴先生,您剛才買的項鏈,是準備送給奚小姐嗎?”

助理跟随裴清晝多年,對他的性格多少知道一些。

裴清晝雖然交際廣,但交心的少,送禮這種事,普通朋友和合作夥伴一概論之,都是交由秘書代辦,不必親自操心。

對待關系好的,也沒見這麽上心過。

原本在裴清晝這兒,上心程度依次是裴老爺子、母親雲苒、公司事業……

自打訂了婚,哦不,從訂婚前開始,這個排位就在悄然發生變化。

未婚妻奚琅的地位俨然直逼裴老爺子。

助理的問題雖然八卦,但也是有據可循。

“嗯。”裴清晝低低應了聲,不知道想起什麽,眼角眉梢都染上愉悅。

助理見狀默默感慨:這就是愛情的力量嗎?

作者有話說:

麽麽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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