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穿越之後第一件事, 就是狂補當地知識。禾楚靈在《華夏年代錄》裏看到過慕容大将軍的威名。

聽聞他十五歲便名揚末日，曾是弓箭世家傳人，可百步穿楊。

在那個動蕩不安的亂世裏少年從一個普通的中學生, 成為了第一支伐屍隊的隊長, 末日五十年後期，伐屍隊屢創佳績。地球與星際接軌後, 面臨着許多外來人士的挑釁，以慕容百川為首的伐屍軍，無數次以少勝多，愣是把那些虎視眈眈的外星人打出國土。

他參與的每一場戰役都勝了, 因此他又被衆人封為連勝将軍。

華夏帝國成立十五周年，慕容将軍的威名遠揚星海，有他在的一天，華夏的國土便不容侵犯。

這樣一個活在傳奇裏的英雄人物，禾楚靈從來沒想到他會與自己有任何關聯。

看了眼地上趴着的雪白神獸，它正微微喘氣, 感覺很熱的樣子。

可是，手術臺上的黑狗情況更糟糕。

禾楚靈輕聲道：“原來是慕容将軍的神獸，我心裏對慕容将軍很是欽慕, 而先生你看上去也氣宇非凡——”她将針筒插進大黑狗的身體，默默地繼續替它輸液。

男人大概三十歲左右，聽到這話, 恨不得把頭擡到天上去。

他洋洋得意的說道：“我可是要去帝都任職的副提督長, 是慕容大将軍的左膀右臂。你把手上的活都推了, 跟我走一趟。”

“去哪？”禾楚靈不解道。

“還能去哪，自然是跟我去帝都。這一路上你就專門負責照顧神犬，價錢方面絕對不會虧待你！”

從元月鎮到帝都，也就一天的路程。可現在情況不同，這只黑狗的病瘟來得氣勢洶洶，別說出鎮，她就是店門也不能離開。

一點點的意外，大黑狗都有可能撐不過今天。

禾楚靈沒有說話，她在給大黑狗打完針後默默地走到了雪白神犬面前，踮起腳尖伸手摸了摸它的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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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獸很大，即使趴着也需要她墊着腳才能夠着。它的耳朵燥熱，裏面能隐約看到一絲污垢，再加上鼻子上有分泌物，經初步判斷應該是發熱。這是獸類中最容易出現的病，但卻是一種小病。

只需要吃點退燒藥就能解決，禾楚靈微微笑道：“提督先生，它只是有點發熱，吃點藥就好了。帝都離元月鎮很近，如果你們不願意多留兩日，其實完全可以帶着藥前行。等到了帝都，獸醫應該不難找。”

禾楚靈的态度十分恭敬，這讓男人很受用。他也沒再嚷嚷着喊打喊砸，而是雙手抱胸，一副盛氣淩人的模樣。

“丫頭，聽說你通獸語。”

“是的。”

“即使在帝都，通獸語的醫生也很難找到。不，整個地球，絕不會超出五個。”

禾楚靈有點驚訝，她沒想到通獸語的人這麽少。其實她并不懂獸語，只是能聽到獸獸們的心聲。

那麽，男人的意思是……

“我這次是來特地尋你，慕容大将軍還有三天便回來了，你要确保神獸安全。所以，這是命令，容不得你拒絕。”

莫說今天這神犬生病了，就算不生病他也要把人帶走。

買下這只狗的時候，飼養人員全部到位，可惜沒有人能通獸語。誰知道它是開心，還是難過，今天是想吃烤乳鴿，還是紅燒兔？

見禾楚靈還在猶豫，男人挑眉道：“怎麽，你是擔心價錢？我王富貴最不缺的便是錢。你跟我們走，一天一萬。待三天後大将軍回國，他心情好也許還會嘉獎你——甚至可能聘請你為神獸飼養員。如果能跟在大将軍的身邊，不比你開這家破店好？”

“……”

男人說的沒錯，無論是從就業前景還是從自保方面來看，跟他走的确比留在元月鎮好。

這或許是很多人希望得到的機會，有朝一日能夠得到貴人相助，飛黃騰達。更何況這個貴人還是大名鼎鼎的連勝将軍。

他在華夏地位，幾乎無人能敵。甚至于能跟總統大人平起平坐。

如果她拒絕是不是太不識相了？可是……

禾楚靈的視線落在黑狗的身上，他有氣無力的趴在手術臺上。

這元月鎮只有她一家獸醫館，如果她走了，它的生命幾乎就被判了死刑。

即使能請來其他有錢人家裏的寵物飼養員，面對狗瘟，他們不一定比禾楚靈更有辦法。

而且必要的時候她可以知道黑狗的心裏在想什麽。

“……能晚兩天再走嗎？”

“不能。”男人眉頭緊蹙，他的耐心已經到了極點：“給你三分鐘的時間去收拾行李！你最好識相點，我可不想用綁的！”

禾楚靈臉色發白。

她在想自己只是“通獸語”就惹來了這些位高權重的人，那如果她能聽到獸類心聲的事情傳了出去，豈不是會有更多有心人士來元月鎮尋她？

還好唐十九有先見之明，讓她隐瞞了這個異能。

“咳咳……”一直沒有開口的中年大叔輕輕地咳嗽兩聲，他站在手臺前，從到至尾都安靜的陪伴着這只大黑狗。

可以看得出，他對這黑犬狗發自內心的喜愛。

“丫頭，你想跟他走嗎？”中年男子突然問道。

禾楚靈不知道該怎麽回答，她既害怕得罪帝國大将軍，又放心不下大黑狗。想來想去，似乎還有一種辦法——

“要不然把這只狗狗也帶上？路上我可以照顧它……”

如果她不能留下，就帶狗狗一起走好了。這個什麽提督那麽有錢，肯定是包飛機吧，飛到帝都多簡單。到時候找個清靜的地方，她可以兩只狗狗一起照顧。

中年大叔愣了一下，他大概沒想到禾楚靈會提出這個要求。

而王富貴直接罵道：“一只病狗你還想帶着？！它這條賤命死不足惜！”

就算新紀元獸獸一生下來就打疫苗，也有可能會感染疾病啊，王富貴直接對身旁的助手使了個眼色，他朝前走了兩步，道：“得罪了，獸醫小姐。”

禾楚靈向後退了一步，她有些惱怒的說道：“你們不能這樣！即使慕容大将軍是華夏的英雄，受萬人敬仰，你們也不能強買強賣！”

這已經不是末日了！

華夏帝國成立，新的規章制度推廣全球，現在是文明社會，不能完全以武力定乾坤。

中年大叔又是一陣咳嗽，他也受到了風寒，這幾日不眠不休的照顧黑狗，他已經疲憊到了極點。

“我明白了，既然如此你便安心留下。”

禾楚靈：“……”

大叔？

“喂！你這個流浪漢在瞎說什麽？還不趕緊滾一邊去！”

“不管在任何一家店鋪，都需要排隊。我比你先來到這家醫館，那麽你告訴我，憑什麽我要把珍貴的機會讓給你？這位女獸醫正在幫我的愛犬治病，你要是想請她，就等我的愛犬病好了以後再說。”

男人目瞪口呆。

他從沒想到竟然有人問他“憑什麽”？！

他怒道：“我這神犬花了三百萬重金從外星購買，你難道沒看見它身後的兩條尾巴嗎！它是護國神犬！神犬！就你這只垃圾笨狗，血統低賤，生下來就是為了被人端上餐桌。它就是一只菜狗！”

禾楚靈不滿的皺起眉，這人一口一個笨狗，一口一個菜狗，滿嘴歧視，令人不爽。雖然這也是普遍現象……兩百年前的時候，從國外引入的寵物狗盛行，吃的好住的好，反而是本地的土狗很少有人願意像對待寵物狗那樣去悉心照料。

沒想到末日之後，依然如此。

“那你猜猜看，我這只狗花了多少錢？”

“最多一百塊！”

“呵。”大叔輕笑了一聲，他用手撫摸着大黑狗的頭，道：“它是我在貧民窟撿到的，沒花一分錢。”

“你——”男人氣急敗壞的吼道：“你特麽是腦殘啊！聽不懂我說的話嗎？！老子的狗三百萬！三百萬你懂不懂？！”

“所以呢？”大叔不解的問道：“獸醫小姐，這三百萬的神犬，和我家的這只大黑狗有何不同？”

禾楚靈沉默了一下。

她嘆了一口氣，道：“其實同物種的獸獸，身體內部結構是一樣的。”

不管是三百萬買的，還是垃圾堆裏撿的，在她看來都是一條生命。她能理解寵物飼主的心情，但她不是單純的飼主，她是醫生。

也許有一天權利會逼迫她站位，但在她的心裏，大黑狗都應該要救下來。

禾楚靈的話十分委婉，卻已經代表了她的立場。

大叔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

這是他今天來到店裏後，第一次微笑。

王富貴沒想到會遇到這麽胡攪蠻纏的流浪漢，他破口大罵道：“我告訴你，這只神犬是慕容大将軍的狗，你要是敢從中作亂，我現在就将你的大黑狗一槍崩死！”

他身旁跟着的青年助手将一把黑色的槍遞了過去。

王富貴直接上膛，對準了大黑狗的額頭。

禾楚靈心底一驚，她連忙開口：“等等！提督先生請別動怒，這件事我們好說——要不這樣，我去收拾行李！”

站在手術臺前的中年大叔卻一點兒也不慌亂。

他旁若無人的開口道：“新紀元2008年，末日第47年，我在貧民窟的倉庫旁，撿到了這只黑狗。它當時不足三個月，艱難的啃着屍體，喝着血水，就這樣在無人的地界生存下來。”

“新紀元2011年，華夏帝國成立，外星人入侵國土。這只黑狗咬斷了一名士兵的脖子，制止他手裏的激光炮轟炸街邊民宿。它和無畏的當地居民們一起，成了華夏的士兵一起抵禦外敵。”

中年大叔的聲音帶着一些滄桑，卻又有着隐隐約約的傲氣，他摸着大黑狗的頭，緩聲道：“它自幼在這片國土長大，經歷了災難不斷的末日，以及諸多外星入侵的亂戰，它和國人一起守衛着每一寸的疆土。”

“你們說它上不了臺面，進化的不完美，不如外星狗。”

“你們說它血統低賤，活該下菜，不配當作親密寵物。”

“你們總是用土狗來稱呼它，卻忘了它也有一個響當當的名字——”

“華夏護衛犬！”

“這裏是華夏帝國，吾輩為炎黃子孫，大宇宙之上，兇猛山獸有千千萬，唯有這類犬獸冠以華夏之名！你說你這只蠢笨如熊的二尾是護國神犬？那我問問你，它護的是哪個國？哪個家？”

“你——”男人被這一番話怼得啞口無言，他舉着槍的右手也是輕微顫抖，完全沒有了之前的氣場。

禾楚靈的心裏深吸一口氣，她沒有經歷過末日，卻依舊能對大叔說的話感同身受。

因為，她是土生土長的華夏人。

小的時候家裏曾養過一只小黑犬，後來在冬天的時候被狗販子抓走，不用想也知道狗肉火鍋是冬天很流行的一種菜肴。

也許是因為這個原因，她才沒辦法對這只大黑狗見死不救。

門外傳來一聲嘆息。

有一個高個男人走了進來，他的頭幾乎快要觸碰到門欄。

“王副提督，沒想到會在這裏碰到你。”

“……”男人轉身，身體徹底石化。

高個男人的五官非常普通，只是他太高了，進店之後就有一種莫名的威壓感。他把王富貴手裏的槍取了下來，搖頭道：“你花了千萬高價從正提督那裏買來的椅子還沒坐熱，就得罪了你這輩子都不能得罪的人，真是個大傻逼。”

“……”

不知道為什麽，禾楚靈就很想笑，尤其是聽到這個大高個一臉正經的罵髒話。

明明罵人是“傻逼”，卻用了那麽嚴肅的口吻。

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在訓話的教官。

見到男人後，王富貴整個人都蔫了，他瑟瑟發抖道：“我……我特地從外星市場買來了一只名犬，這是二尾神獸，最能配得上将軍大人的氣場！等将軍大人回國，一定會很喜歡它。只是它生病了，所以我才來尋找獸醫。啊，獸醫小姐，真是抱歉——因為太心急了，在下剛才說話的語氣不太好，您別往心裏去。”

禾楚靈搖搖頭，她隐約覺得這個大叔的身份不簡單，便沒再說話。

“傻逼。”大個子又罵了一遍。

這是智障玩意兒，到現在還不知道自己得罪了誰。

他走上去把手裏的白色軍裝大衣披到了中年大叔的肩頭，這大衣材質一等，肩上每一邊都鑲有六顆星！

“獸醫小姐。”大高個又轉過頭對禾楚靈做了個“請”的姿勢，道：“現在，沒有哪個傻逼能再打擾到你。希望你可以盡全力救治這條大黑狗——它是我們将軍養了十八年的公狗，名字叫黑蛋。聽聞你懂獸語，如果它有跟将軍說話，還請你告訴我們。”

說罷，他又瞥了一眼站在店鋪裏渾身發抖的男人，嘲諷道：“從哪來滾哪去，這千萬賄賂款就當是貢獻給國家了。還有這只蠢獸留下，你，滾吧。”

王富貴大汗連連，他再也顧不上什麽，連滾帶爬的離開了店鋪。

那些原本要護送他去帝都的士兵，全都靜默的站在店外，眼觀鼻，鼻觀心。誰也沒想到，要三天後才會回來的帝國連勝将軍，竟然提前抵達。

這一切當然是為了他的寶貝黑蛋。

兩層樓的小店鋪，因為士兵們的出現而引來圍觀。一開始大家以為是出事了，琢磨着要不要去幫一下，後來發現只是普通的就醫，便漸漸散去。

而房頂上還躺着一名年輕男人，他頭枕着瓦片，嘴裏叼着一根雜草。

這是一個絕佳觀雲的好位置，比如那團白色的雲彩，時而像渾圓的荷包蛋，時而像寬寬的板面。

王富貴從店鋪裏逃出的時候，還摔了個狗吃屎，他欲哭無淚的爬起來，一瘸一拐的朝着街道上跑去。

店裏只剩下中年大叔，大高個，以及兩只犬獸。

禾楚靈又給大黑狗做了一次全面檢查，發現它的體溫降了一點，可是依舊無精打采，甚至連心聲都聽不到。

而那只雪白的巨犬，已經坐了起來，舌頭外露，大口大口的喘着氣。它的身體很大，眼睛很圓，兩條尾巴拖在地上，偶爾掃來掃去。檢查完大黑狗，禾楚靈又去給它喂了點退燒藥，巨犬“汪汪”了兩聲，兩條尾巴使勁兒的搖。

‘好香呀！’

‘姐姐，你今天塗了什麽香水？怎麽這麽好聞！’

事實證明，嘴甜的生物不管是人還是狗，走到哪裏都能吃得開。禾楚靈被它哄得喜笑顏開，她擡起手撓了撓它的下巴，道：“乖，等會兒給你弄好吃的。”

大高個瞥了眼這只白狗，道：“一臉蠢相。”

神犬委屈的低下頭。

他又說道：“不過，體積夠大，我喜歡。”

它眼睛一亮，尾巴搖得愈發歡快。獸獸是很機敏的生物，它們知道這個屋子裏誰最大，尤其這只大白狗，在為自己尋找日後的主人。

剛從外星球回來的帝國将軍，面帶擔憂的問道：“丫頭，它的情況怎麽樣了？”

“比剛送來的時候好了很多，我今晚會一直守着它，每隔半個小時為它量一次體溫。只要今晚沒事，就安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