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禾楚靈将體溫計拿出來, 套上一層一次性塑料套, 再次測量大黑狗的體溫。39.7度，體溫降了一點點，但離正常範圍還有一段距離。

“大人，今晚要留宿嗎？”大高個問道。

門外還候着一排士兵，慕容百川眉頭緊鎖，他看向禾楚靈，欲言又止。

禾楚靈想了想, 說道：“二樓有一張床, 如果将軍大人不介意可以留宿一晚。”

“只有一張床？”大高個問道。

她點了點頭，就算是那張床, 這個大高個也睡不下。他的身高至少一米九往上, 這店鋪裏的沙發他坐着都顯小。

中年大叔開口道：“那我留一晚, 你帶着這只獸先回帝都。”

“是。”大高個沒有任何遲疑。

他看到貨架上擺着的寵物食糧，順手買了兩袋。離開的時候，雪白犬獸乖巧的跟在他身後。

外面的那些士兵看到他出來，身體站得更直了。他擺擺手，帶領所有的士兵離開, 店鋪門前恢複了往日的寧靜。

中年大叔将外衣放在沙發上, 他坐下身，神情凝重。

禾楚靈默默地給他倒了一杯茶。

她稍微整理了一下店鋪，有人來取快遞時, 也只是好奇的看了一眼這個陌生男子。

他這一路風塵仆仆, 看上去和傳說中的大人物毫不相幹。可是只要他開口, 就有一種令人無法抗拒的威壓。

唐十九睡在房頂上，他打了個哈欠，側過身子，将嘴裏的雜草吐掉。

原本一只藏在床底的小白團，不知何時從窗戶那裏爬上來，來到了他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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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不遠不近的窩着，從遠處看就是一團毛茸茸的白色皮球。一人一獸都半眯着眼睛，似是快要睡去。

店內，慕容百川開口道：“丫頭，你這店開了多久？”

“回将軍的話，一個月多幾天。”

“有點清閑。”

他來這店裏這麽久了，除了那個王富貴還沒有其他的人來過。按理說，元月鎮唯一的獸醫館不應該這麽冷清。

禾楚靈笑了一下，道：“獸獸們身強體壯，這是好事。除了治病以外我有自制的寵物食糧，将軍大人您要不要看看？”

慕容百川掃了一眼貨架，上面擺着一袋袋的寵物糧，透明的部分可以看到裏面的顆粒，個個飽滿，很像那麽回事。

“自己做的？”

“是的。”

“複雜嗎？”

“還好，就是需要多費點心思。我試過好幾種，這個營養最全面，适合很多種獸獸。當然，價格也比較高。”

兩個人聊天期間，大黑狗打了個噴嚏，禾楚靈連忙走過去。她測量了一下它的心跳，一切正常。

大黑狗仍舊蔫蔫的，沒什麽力氣，也沒有食欲。

只是這一次，它疲憊的眼神看向禾楚靈，似是在打量她。

大黑狗老了，身上的毛發也不如其他的獸獸那般有光澤。尤其現在又病恹恹的，可是禾楚靈幾乎能幻想到它在戰場上與街民一起并肩作戰的樣子，一定是威風凜凜。

‘……’

大黑狗還在輸着營養液，腦袋暈暈的，什麽都沒有想。

第四次測量體溫，比之前低了一點點，記錄在手冊上後，發現大黑狗又在盯着自己。

她輕輕地摸了摸它的頭，問道：“有什麽想要的嗎？”

慕容百川連忙站起身，一臉緊張的看着大黑狗。

它也只是搖了搖尾巴，完全不想說話。

禾楚靈解釋道：“沒事，一切正常。”她坐到了椅子上，翻出之前看的書籍，繼續做筆記。

店鋪一時之間變得很安靜，天快黑的時候，禾楚靈帶着中年大叔來到二樓。

她找了一套唐十九的睡衣，将軍去洗澡了，她看着外面已經亮起的路燈，心想唐十九這一天都跑哪去了呢？

慕容百川洗完澡，他看了眼二樓，竟然比門面還簡陋。

禾楚靈喊了外面，四菜一湯，色香味俱佳。

大将軍是何等榮耀之人，怎麽能讓只讓他吃湯面呢。她将碗筷擺上，本想默默地離開，慕容百川卻邀她一起入座。

“家中還有什麽人？”他問道。

禾楚靈猶豫了一下，她輕聲道：“我家先生還沒有回來。”

“你……結婚了？”

“嗯。”

慕容百川眉頭緊鎖，禾楚靈的年紀看起來也不大，這麽早結婚，要麽是身世凄慘，要麽就是遇到了什麽不公的待遇。

于是，他問道：“可有什麽委屈無處訴說？”

禾楚靈搖了搖頭：“沒有，我在這裏很開心——多謝将軍關心。”

“那就好。”慕容百川喝了一口清酒，習慣了戰場的他，和這種佳釀就像是喝水一樣。

她本來還有些拘謹，可是中年大叔又像普通的鄰家大叔一樣，飲酒吃菜，她從來都沒有接觸過權貴人士，更不知道要怎麽跟這種民族英雄相處。

中年大叔忍不住問道：“我臉上有東西？”

禾楚靈連忙收回視線，她誠實的回道：“我就是想看看，連勝将軍的模樣，以後也好跟人炫耀炫耀呢。”

她不止見到了傳說中的人物，還與他一同吃飯。

慕容百川沉思道：“你如果願意，可以跟我回帝都。”

“……呃？”

“我給你三天的時間考慮。不管愛犬能不能痊愈，我今天的話也不會收回。或者，你可以等你家先生回來了與他商讨一番，我相信你願意嫁的男人，不會太糟糕。”

如果太糟糕，或者這段姻緣有半分勉強，他都會直接強制終止契約關系。

禾楚靈握着筷子，這次邀請她的是真正的大将軍，如果跟着他去帝都——會有什麽不一樣？

正想着，樓下傳來了開門聲。禾楚靈的笑容瞬間回到臉上，她興奮道：“他回來了！”

這會兒也顧不上什麽禮儀，她站起身朝樓下跑去。看到女孩兔子一般歡快的身影，中年大叔的臉色緩和了不少。

能看得出，這個天黑之時歸家的男人她很喜歡。

唐十九的肩頭蹲着那只雪白的毛球，他若無其事的将店門關上，聽到背後的腳步聲，頭也不回的說道：“留宿記得算錢，還有這晚飯，也得加上外賣費用一起。”

“……”禾楚靈輕咳了一聲，她繞道唐十九身側，踮起腳尖靠近他的耳朵：“來的人是慕容大将軍。”

唐十九笑了：“我知道，就是像慕容大将軍這樣的權貴人士，才不會賴賬。”

白色團子從唐十九的肩膀上跳下來，鑽到了沙發底下。他朝二樓走去，看到慕容百川的時候也只是擺了下手：“将軍好。”

禾楚靈去廚房多拿了一個酒杯，這小小的桌子，慕容大将軍坐在沙發上，他們倆只能坐在地上，身下是兩塊薄薄的坐墊。

她貼心的将酒灌滿，推到了唐十九的面前。

慕容百川看了一眼這個年輕的男人，他五官俊秀，不像是歹徒小人。雖然禾楚靈年紀不大，但好在他也年輕。這兩個人還算相配。

尤其是看禾楚靈的态度，并沒有半分勉強，他們的關系似乎很融洽，至少兩個人坐在一起的時候，有一種天然的親近感。

“你便是這家店的小老板？”

“正是。”

“為何娶她？”

“戰亂已經結束，是時候結婚了。”

慕容百川的臉上出現一絲怔忪。

唐十九的話說的沒錯，地球幾經波折才總算迎來了和平年代，許多奔赴戰場的士兵解甲歸田，迎娶新娘。

“那，你可願随我去帝都？”慕容百川問道。

他隐約覺得這個小老板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雖然也與他只交談了兩句。

唐十九喝了一口清酒，他看向面前的男人，笑道：“我不願意。”

他拒絕的幹脆利索，沒有任何的拐彎抹角，也似乎不怕這位大人物聽了會生氣。

禾楚靈在心裏捏了一把冷汗，她總覺得，唐十九的态度應該再恭敬些才好。

“跟我走，你的人生或許會有天翻地覆的變化。年輕人，你要不要再考慮考慮？”

“不用考慮，将軍大人，我意已決。”

“那——我能問原因嗎？”

“沒有原因。”唐十九捋起袖子，把一塊香噴噴的小黃魚夾到了禾楚靈的碗裏：“如果一定要說，我想應該是我對将軍你的印象不太好。”

“哦？”慕容百川來了興致：“說來聽聽。”

“趁別人不在，勸說別人的老婆離開——大叔，你這樣做很不厚道。”

“哈哈哈——”慕容百川發出了爽朗的笑聲，他一臉欣賞的看着唐十九，在華夏還從未沒有哪個後輩敢用這種口吻跟他說話。

“可現在我卻覺得，很欣賞你。”他看着唐十九說道。

接着又看了一眼禾楚靈，誇贊道：“好丫頭，眼光不錯。”

或者說，運氣也不錯，能找到這麽個夫婿。

禾楚靈端着碗，埋頭吃飯。

又覺得姿态不雅，便将碗放下。

以前吃飯都只有她跟唐十九兩個人，不需要太注意這些，一個姿勢累了便換一個，可現在全身緊繃着，直到聽到将軍的笑聲，心裏才長舒一口氣。

唐十九看了一眼酒盅，道：“這個是不是小了點。”

慕容百川贊同道：“确實小。”

“我去拿碗——”禾楚靈連忙站起身，她快步走到廚房，拿了兩個平時吃面的碗。

慕容百川雖然身居高職，骨子裏也是鐵血戰士，他習慣了刀劍舔血的日子，大口喝酒，大口吃肉。

想到這點，禾楚靈又用通訊器訂了一份烤全羊，不到十分鐘就送到了店鋪門口。

二樓比平時都熱鬧一些，小麋鹿一開始躲在屋裏，後來慢慢的來到了沙發旁，一臉好奇的盯着中年大叔。

禾楚靈吃飽後便下樓去了，她用通訊器定了鬧鐘，每隔半個小時便給大黑狗量一次體溫。時刻注意它的動态。偶爾還能聽到将軍大人的笑聲，他好像真的很喜歡唐十九——

禾楚靈突然想到平時街坊鄰居對唐十九的态度，是了，井四街的每個人都很喜歡他。

不，更應該說——元月鎮的每個人都很喜歡唐十九。

唐十九的酒量很好，喝了幾大碗甚至面不改色。慕容百川越喝越興奮，這些天的煩惱都抛之腦後。

想到他拒絕自己的邀請，就覺得有點遺憾。

“你真的不跟我走？”

唐十九再一次給他倒滿了酒：“每個人的追求不同，也許別人做夢都想升官發財，可我只想過簡單的生活。這裏很好。”

“你，是不是也要考慮一下你妻子的想法，萬一她想去帝都呢。”慕容百川好奇的問道：“那你要怎麽辦？”

唐十九沉默了一會兒，他苦笑道：“這個，我得好好想想。”

如果禾楚靈不甘留在這麽個小地方，而是想去繁華的都市生活，自己要怎麽辦呢？給她自由嗎，這婚約确實是假的，想解除也不過就是再去一趟民政局。

可是，他卻并不想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