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晉江文學城

第38章

天空飄了一整夜的雪，給城市披上了一層厚厚的白絨，潔白的街道上只有零星幾個行人走過。

風以池踩在柔軟的雪地上，呼吸了一口清新的新雪氣味，低頭将小半張臉埋進暖和的圍巾裏。

這樣寒冷的天氣，他本來應該舒舒服服地窩在家裏看電視，但許思倩看不下去他整天都宅在家裏，硬是把他趕出來采購今天的晚餐食材。

風以池先是繞到街道的另一頭，去買了袋糖炒栗子，才不緊不慢地晃悠着朝超市走去。

手裏捧着熱乎乎的栗子，總算感到暖和了些，他把厚實的圍巾往下扯了扯，剝了一顆栗子放進嘴裏。

去往超市的路上要經過一個公園，風以池嚼着香甜的栗子，津津有味地看着公園裏的大爺做健身操。

要是許思倩看到這一幕，一定會說他還沒這些老人有活力。

正看得起勁，一個眼熟的身影忽然闖入視線，吸引了風以池的全部注意力。

他從袋子裏掏栗子的動作一頓，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睛，定神看過去。

公園的長椅上，身材颀長的男生低頭坐着，兩條無處安放的長腿曲起，手臂撐在大腿上，保持着這個姿勢一動不動，像是在沉思着什麽。

風以池的腳步頓住，眼眸睜圓朝那邊看了幾眼，幾乎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

在确定不是自己眼花後，他淡定地拿出手機拍了一張照，發在了606宿舍群裏。

下一秒，群裏就彈出好幾條消息，其中幾條是陸學河的60秒語音條。

陸學河：？？？

陸學河：說好的不約，你和柏哥卻背着我偷偷約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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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學河：咱們還是不是天下第一好舍友了！

趙平沙：喲，這約會地點還挺獨特，等會是要去跟那些大爺一起做健身操嗎？

風以池忽略了陸學河的60秒語音條，為了不讓陸學河心碎，還是解釋了一句。

風以池：不是約會，碰巧遇到了。

陸學河：……你看我像是這麽好騙的人嗎？

陸學河：C市這麽大，要多巧才能在路上遇到，你幹脆騙我說你們在一起了，不想我來當電燈泡，我還能好受一點。

陸學河：[大哭][大哭][大哭]

風以池懶得跟他多解釋，冷酷地丢出一句渣男語錄。

風以池：你要這樣想我也沒辦法。

陸學河哭得更大聲了。

幾人在群裏聊了一會，坐在長椅上的柏星歸仍然保持着那個姿勢沒動，仿佛感受不到外界的一切。

風以池也站在原地沒動，繼續在群裏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時不時擡頭看一眼長椅上的人。

十分鐘後，他看到柏星歸終于坐直了身子，動作緩慢地從口袋裏拿出手機，垂眼在屏幕上點了幾下，後背輕輕一僵。

就那樣呆滞幾秒後，柏星歸遲緩地擡起頭，朝他在的方向看過來。

風以池剝完最後一顆栗子放進嘴裏，拍了拍手上的灰，朝表情空白的人輕輕勾起唇角。

午後的陽光灑落在街道上，地面的積雪開始融化，被行人踩出一個個小水坑。

風以池兩只手都插在口袋裏，低頭注意着腳下的路，走了一會，聽到身旁的人終于緩過神似的問：“你怎麽在這？”

他轉頭看了柏星歸一眼，提醒道：“這是我家附近。”

聽到這句話，柏星歸的表情不知為何有些凝滞，低下頭沒說話。

“你又為什麽會在這？”風以池把問題抛了回去。

如果是在以前，柏星歸出現在他家附近還算正常，但現在柏星歸已經搬到了郊區，此刻出現在這裏就有些奇怪了。

柏星歸腦海中仍然是剛才在學校裏看到的照片，思緒還有些淩亂，頓了頓才回答：“我來拜訪中學的老師。”

這回輪到風以池表情變得空白，過了幾秒才整理好情緒，眼神躲閃地看向地面，輕輕哦了一聲。

柏星歸沒錯過他的神情變化，已經猜到風以池應該在中學時候就認識自己，但不知道為什麽一直裝作不認識。

他眸色微沉，安靜片刻後才開口：“你以前也是玉成中學的學生？”

風以池放在口袋裏的手瞬間攥緊，呼吸微滞，視線定定地看着腳下的路，下意識就想否認：“不是，我……”

“我在學校看到你的照片了。”

“……”

風以池愣了一會，才想起來學校那面挂着他照片的榮譽牆，暗中捏了捏拳頭。

狗學校這麽多年還不把他的照片換下來，是想挂到他退休嗎？

身旁，柏星歸還在等着他的回應。

風以池閉了閉眼，不情願地點頭承認：“……是。”

他其實也不想欺騙柏星歸，只是還沒想好要怎麽面對這件事。

失憶的人倒是可以輕輕松松地提起來，但他沒辦法做到像柏星歸一樣坦然。

得到意料之中的回答，柏星歸垂下眼睫，問出了最在意的事：“為什麽要裝作不認識我？”

“你那時候不是也沒說認識我嗎。”風以池淡淡地回答，将心底的慌亂藏得嚴嚴實實。

柏星歸微微一怔，擡眸看了一眼風以池淡漠的側臉，心中的疑團散去大半。

以風以池的性格來看，一定是以為他那個時候在裝作不認識他，所以也沒有主動提起兩人以前就認識的事。

“其實……我以前出了點意外，很多事都不記得了。”柏星歸還是第一次在外人面前主動提起這件事，斟酌片刻才開口。

風以池有些訝異地看了身旁的人一眼。

他還以為柏星歸失憶這件事要花點功夫才能問出來，沒想到柏星歸這麽輕易就告訴了他。

那一眼看在柏星歸眼裏，就是對他失憶這件事本身感到意外。

“出了什麽意外？”風以池的呼吸有些發顫，頓了頓又沒忍住問，“當年你突然轉學，也是因為那個意外？”

柏星歸皺眉思索着回答：“具體的我也不清楚，但轉學是因為我父親的工作調動，跟那件事無關。”

風以池的指尖輕顫了一下，想起了那無數通沒人接起的電話，心髒像被刀子劃了一道。

只是不知道柏星歸當時的不告而別，究竟是因為那場意外，還是其他原因。

兩人沉默了一陣。

柏星歸悄悄看了眼身旁的人，一想到自己很久之前就跟風以池認識，心裏就升起一種奇妙的感覺。

他第一次對自己失去的記憶這麽感興趣，迫切地想要知道關于風以池的事，也想知道他們之間發生的事。

“我們那時候的關系好嗎？”他試探着問了第一個問題。

風以池緩緩抿緊了唇。

對別人來說很容易回答的問題，對他來說卻有些無法開口。

想起那晚聽到柏星歸口中說的“喜歡的女生”，心裏不可抑制地泛起一絲苦澀。

他可以選擇告訴柏星歸真相，看着柏星歸露出震驚和嫌棄的表情，将他視若珍寶的那段感情踩在泥裏。

也可以選擇什麽也不說，至少他們還能相安無事地繼續當舍友。

“我們以前不是很熟。”風以池裝出輕松的語氣，神情看不出異樣，“你那時候在學校很受歡迎，我跟你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柏星歸臉上的神情凝住了。

雖然沒有抱太大的希望，但聽到風以池親口說出來，心裏還是禁不住一陣失落。

他又想起榮譽牆上那張照片，漂亮的少年朝鏡頭輕柔地笑着，任誰看了都移不開眼。

不管怎麽想，風以池那時候都應該比自己更受歡迎，一定是被衆星捧月着長大。

那時候的自己也許就是因為這樣，才沒有鼓起勇氣和風以池成為朋友。

柏星歸的心裏隐隐生出些後悔，剩下的問題也憋了回去。

不知不覺間，兩人已經走到了超市門口。

風以池停下腳步，轉頭看向從剛才開始就一直沉默的人：“我要去買點東西，你等會還有別的事嗎？”

柏星歸這次千裏迢迢過來本就是想要見風以池一面，想也沒想就搖頭：“我跟你一起去。”

這個點超市裏沒什麽人，風以池推了一輛購物車，按照許思倩給的清單在貨架間穿梭。

他不會做飯，在買菜方面沒有任何經驗，只能靠眼緣和直覺，剛随手拿起一個青椒，就被身旁的人攔住。

柏星歸拿起另一個青椒，放進他手中的袋子裏，解釋道：“這個沒那麽辣。”

風以池似懂非懂地點點頭，走向下一個貨架，正要挑選看起來長得都一樣的胡蘿蔔時，口袋裏的手機震了一下。

他看了眼比他挑得還認真的柏星歸，幹脆在旁邊偷起了懶，拿出手機看了眼。

606宿舍群又被頂到了最上方，群裏有人正在艾特他。

陸學河：對了，忘記問你跟那個人發展得怎麽樣了，還聊得來嗎？@風以池

風以池怔了一下，才想起來陸學河前幾天給他介紹了一個人，他們還加了微信。

正是因為跟那個人，許思倩這幾天才沒有催他找對象，讓他得到了短暫的清靜。

他退回到聊天列表，往下滑了一會，才找到那個人的對話框，發現自己忘了回複對方今早發來的信息。

風以池連忙回複那個人的信息，又切到宿舍群裏回複陸學河。

風以池：還不錯。

“兩根夠嗎？”柏星歸的聲音響起，打斷了他的思緒。

風以池轉頭看向他手裏的兩根水靈的胡蘿蔔，點了點頭：“夠了。”

柏星歸把胡蘿蔔放進購物車裏，也拿出震動的手機看了眼，不知道看到了什麽，臉上的神情微微一變。

風以池也說不清那是什麽表情，只覺得這人上一秒還是認真選菜的賢夫，下一秒就成了怨夫。

他不敢再麻煩這位怨夫，把手機放回口袋裏，低頭查看清單，認真地挑選剩下的食材。

等逛完一圈出來，在收銀臺前排隊的時候，購物車裏已經滿滿當當。

柏星歸的臉色稍微好了些，看了眼購物車裏的東西，随口問道：“是阿姨讓你出來跑腿嗎？”

風以池點頭嗯了一聲：“她說我在家裏太閑了，讓我出來買晚上的菜。”

一般話說到這裏，就應該順勢邀請對方來家裏吃晚飯，但風以池根本不敢想象許思倩見到柏星歸會是什麽反應，于是沒有接着說下去。

柏星歸沒等到想聽的話，也跟着沉默下來。

剛走出超市，風以池就接到了許思倩的電話。

電話那邊，許思倩春風得意地說今晚要去朋友家聚會，讓他晚飯自己點外賣解決一下，很快挂了電話。

風以池手機舉在耳邊，僵硬地低頭看了眼購物袋裏的新鮮食材，在風中淩亂。

片刻後，他深吸了一口氣，轉頭看向仍然帶着怨夫氣質的柏星歸，試探道：“要來我家吃晚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