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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池煜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下午了。

酒精的效力下,他還沒有完全清醒過來,只覺得頭痛欲裂。

腦中卻清晰記得昨夜見到唐淳的那一面。

真是離譜。

明明之前見過唐淳那麽多次令人惡心的模樣,為什麽這時再想起這個名字,卻只能想起那如救贖般的一面。

可昨晚如果沒有唐淳,他确實無法脫身。

池煜煩悶的心情不由加重。

他輕喘了口氣,翻開壓在身上的被子,坐直了身體。

窗外一束陽光投射進來,空氣間能隐約看見絲縷塵埃,池煜伸手撈了一下,像是要撈住那束光,卻總是差了點距離似的,怎麽也撈不到。

正當他打算離開沙發,走過去的時候,訓練室的門忽然被人打開,把那束光遮了個嚴嚴實實。

“哐當”一聲門響,随之而來的是幾句低劣的咒罵聲:“怎麽又睡這裏?每天就知道霸占着訓練室的沙發,真當公司是你家了?”

尖酸刻薄的聲音背後,卻長着一副乖巧溫和的模樣。

如果那些粉絲知道,于景私底下竟是這副嘴臉,也不知要多麽失望。

這人一向這樣,池煜也習慣了。

他站起身,被人灌了許多酒的軀殼,即便是睡了一覺,也虛浮無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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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總說了,沒找到住的地方之前,我可以睡在這裏。”連帶着語氣都格外薄弱。

于景聞言冷笑了一聲,嗤笑道:“別拿張總來壓我,你以為就你這樣的累贅廢物,張總會把你放在眼裏嗎?”

說完這話,他還專門找了個位置坐下,打算認真欣賞一下池煜這副灰頭土臉的模樣。

不得不承認,即便臉色蒼白如紙,眼下青黛明顯,池煜這張臉仍然美到令人窒息。

他并非精致硬朗的帥氣,而是更偏向于俊秀的好看。

尤其是眉眼之間還帶着些許溫色,應該是繼承了媽媽的特點,但高挺的鼻梁,始終緊抿的薄唇,又極具男性魅力。

矛盾卻又并不沖突的長相。

于景第一次見到他時,也曾被驚豔過。

如果不是後來,公司以貌取人,總是将池煜放在所有人之上,高高捧起,區別對待,于景也不會這麽讨厭他。

也許是最開始見過太多次池煜被衆人高捧的畫面,于景現在總是格外喜歡欣賞池煜深受打擊的慘狀。

但很顯然,池煜并沒有如他所願。

在他用“廢物”來形容池煜的時候,池煜只是平靜地站直身子,扶着訓練室鏡子前的欄杆,一步一步,緩慢地向外走去。

仿佛完全沒有把那句話放在心上。

“總是這樣,操。”

于景低罵了聲,翻了個白眼,只覺得堵了口悶氣在心裏。

但很快,他又覺得舒暢多了。

畢竟現在是他最風光,等上了《最佳表演》這個節目,一夜爆紅,他還需要跟這種人置氣?

想到這,于景更高興了,翻出手機找到他的幹爹,打算提前打好感情牌。

-

池煜一路走出訓練室,迎面碰上了正好來公司的莫遠。

這是他的經紀人。

也是于景的。

大學還沒畢業的時候,莫遠就來到他們學校挑人,第一眼就發現了池煜,對他百般讨好,花式承諾,最終如願把他簽下,然後又随意挑了幾個模樣不賴的新人。

一開始,莫遠對他可以說得上是偏愛。

那時公司幾乎所有的資源都往池煜這邊傾斜,有一大半都是受莫遠的影響。

池煜剛畢業第一年,就飾演了校園文男主,參加了話題度最高的綜藝節目,第二年就和知名老演員合作了投資巨大的正劇。

可無論多好的資源,在池煜手上似乎都會弄砸。

最開始那部校園劇因女主問題播不了。

綜藝節目又被安排到角落,根本無人發現。

正劇雖然正常播出,但劇情過于平淡,熱度不上不下,而池煜的角色又毫無看點,所以完全沒有掀起半點波瀾。

兩年過去,半點水花沒有。

莫遠也從最開始的偏愛殷勤,變得逐漸冷漠甚至壓榨。

眼下,他手底下已經出了一個于景,所以對池煜也愛管不管了,去年一整年的試戲、拍攝、找角色,都是池煜自己去的。

可即便這樣,池煜也是感謝他的。

沒有利用價值的藝人,被抛棄也理所應當。

莫遠已經将近半年沒有和他打過招呼了。

池煜以為這一次也一樣。

他會再次被當作透明人,從莫遠身邊經過。

可這位曾經的引路人,卻出乎意料地喊了他的名字。

“池煜。”

“你到我辦公室來一下。”他這樣說道。

池煜愣了愣,差點以為自己聽錯,直到對方不耐煩的目光投過來,他才回過神似的挪動腳步跟上去。

-

“什麽?”池煜再次以為自己耳朵出了問題,難以置信地确認道:“讓我參加《最佳表演》?”

莫遠對他一驚一乍的反應有些不悅,但面上的表情卻波瀾不驚,只平淡地解釋道:“是的,這是張總的意思。”

其實這件事莫遠也很不理解。

明明之前他和于景已經想盡辦法從張總手裏要到了《最佳表演》的名額,為什麽忽然變卦?

這不像是張總的求穩性格。

但無論再怎麽不信,今天張總一回公司就找他說了這事,還三令五申地強調這件事很重要,一定要讓池煜出現在《最佳表演》的舞臺上。

作為下屬,莫遠自然不敢有過多意見。

他從抽屜裏拿出一疊資料,扔在桌上,“這是節目的參演要求,以及一些相關資料的彙總,你拿回去好好看看,到時去了錄制廳,可別給我出差錯。”

這些東西,原本是給于景準備的。

莫遠向來只看重眼前利益,在他眼裏,現在于景是他手底下最能給他賺錢的藝人,自然什麽好東西都想給于景,好讓他賺更多的錢。

沒想到弄巧成拙,這麽好的資源竟然還是回到了這個廢物手裏。

是的,廢物。

莫遠也忘記是什麽時候開始在心底這麽标記池煜的了。

他只記得像池煜這樣,不論砸多少資源、走多少門路,都激不起半點水花的藝人,他還是頭一次見。

想當初,他簽下池煜的時候,還幻想自己會靠這個人賺得盆滿缽滿。

沒成想手氣這麽差,簽了個倒黴種。

池煜低頭盯着那沓資料,沉默了半響。

他說不上來這是一種什麽樣的感覺。

其實稍微細想一下,就能猜到這應該是唐淳出的手。

池煜并不想通過這種方式獲得機會。

但拒絕的話就像是卡在了喉嚨裏,怎麽也說不出口。

昨晚那些公子哥們肆意侮辱的笑、醒來時于景毫不掩飾的嘲諷、以及曾經偏愛過他的經紀人現在對他的冷漠厭惡……

這一切的一切。

就像一顆重量無法承受的巨石,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明明他演技優異、明明他唱跳俱佳、明明他自認為足夠努力,廢寝忘食,從不敢懈怠。

可為什麽、為什麽就是一無所獲!

甚至淪落到任人欺辱的地步!

不能再繼續這樣下去了。

池煜閉了閉眼。

他很清楚,如果錯過這次機會,下一次,恐怕就沒有了。

像是做出了十分重大的決定一樣,池煜艱難地伸出手,拿起了那疊資料。

聲線也随着心緒變得略微顫抖,“好。”

他說“好”。

這意味着他接受了唐淳的施舍,也意味着對現實的妥協。

莫遠擡頭看了池煜一眼。

有那麽一瞬間心緒複雜。

他本來想拿唐淳出來說事,嘲諷他是靠走後門拿到的名額。

但眼前的青年眼神堅定、表情沉重,像是強迫自己剝去了最在乎的東西,而後煥然新生。

這讓莫遠忽然意識到,不論自己說什麽,這個機會池煜是要定了。

于是他沒再說出口。

只留下一句“好自為之”,便甩門離去。

從辦公室出來後,莫遠便找了個人問于景的蹤跡。

無論怎麽樣,這件事還是要提前和于景說一聲的。

莫遠深知于景的暴烈脾性,如果不好好疏導他一下,估計要炸。

說起來,莫遠帶過的藝人裏,池煜的性格是最令他舒心的。

善解人意,體諒上司,三年來從未麻煩過他,說什麽聽什麽,像軟爛的柿子,十分好拿捏。

可惜沒有走紅的命。

再讨喜也只能被丢棄。

“在訓練室。”被問的人回答道。

莫遠點了點頭,朝訓練室走去。

推開門,于景正坐在沙發上樂此不疲地玩着手機。

莫遠有些不高興,“不是說了這段時間要抓緊練一下舞嗎?馬上就要上《舞動》了,怎麽還躺在這裏?”

于景擡頭瞥了一眼,懶散道:“放心吧,《舞動》排演比《最佳表演》還晚一個月呢,着什麽急。”

聞言,莫遠心中叮咚了下。

他猶豫着坐到于景身邊,思考了下措辭,才開口說道:“說起這個,有個事我要跟你說下。”

“嗯,什麽?”

莫遠眸光閃爍,“張總今天告訴我,《最佳表演》這個綜藝……要讓池煜上。”

于景皺了皺眉,語氣中帶着嫌惡,“讓這個廢物也參加?這不是浪費資源嗎?”

他理所當然地認為這是要讓池煜和他一起上臺,于是只輕微有些不高興,“算了,你們愛怎麽安排怎麽安排吧,只要他的造型沒我好看就行。”

莫遠頓了頓。

猶豫片刻繼續開口:“張總的意思是,把你換成池煜。”

于景旋即瞪大了雙眼。

他難以置信的神色仿佛聽到了什麽驚天聳聞。

“你說什麽?!”

“把我換成池煜??”

“憑什麽?!”

“那個廢物現在哪裏比得上我?我才是給公司賺最多錢的人!”

聽着音量逐漸加大的怒喊,莫遠抓住他的手臂試着讓他冷靜,“我認真問過張總緣由,也和他分析過這個名額給你的好處,但這次無論我怎麽說怎麽勸,他都堅持要換成池煜,吩咐我只管照做,我也沒辦法……”

“沒辦法?”于景狠狠盯着莫遠,罵道:“他蠢你也跟着蠢嗎?他憑什麽要把我的名額換給池煜?難道是池煜那個賤人把張總勾搭上了床?兩個人狼狽為奸……”

莫遠皺了皺眉。

再罵下去恐怕什麽難聽的話都要罵出來了。

他臉色很快冷了下去,松開于景的手臂,站起身,不再好言好語,“于景,你不要忘了你自己的身份,你只是公司的一個藝人,張總怎麽安排是他的事,我特地過來告知你,是讓你接受現實,不是得寸進尺。”

于景愣了愣。

莫遠這麽冷漠的神情,一年前他也見過。

是在他還沒火的時候。

其實莫遠說得沒錯,他只是一個藝人,一顆相對而言勉強還算令人滿意的搖錢樹。

但這樣的搖錢樹想要撼動上司、撼動莫遠,卻是根本不可能的。

見于景安靜了下來,莫遠才繼續說道:“好好準備《舞動》吧,至少這個節目不會換人。”

說完,莫遠便摔門離開。

于景沒有力氣地往後靠去,整個人陷進了沙發裏,莫名嗤笑了聲。

《最佳表演》和《舞動》,重量孰輕孰重,街上随便一個路人都知道。

這麽好的機會。

他會甘心讓給池煜嗎?

答案必定是否的。

于景伸手拿起自己的手機,撥出了一個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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