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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黎明之際, 林小北忽然驚醒。

她夢見自己從懸崖上狠狠摔了下來，墜落的時候，就醒了。

枕邊人還在沉睡。卧室昏暗, 看不太清他的臉。模糊的輪廓在暗淡之中依然是那麽好看。林小北盯着看了很久, 眼也不眨。

林小北想起第一次見他時的場景。

那天上午，林小北發高燒請假, 下午燒一退就回學校上課了。同桌阿七拉着她叽叽喳喳說一通，她聽得雲裏霧裏, 不過就是班裏來了個很帥的轉學生，把阿七迷得語無倫次。

轉校生下午沒來，和林小北上課時間完美錯開, 阿七搖着頭說沒能第一時間一堵新晉校草風采簡直可惜，林小北病恹恹地抽出紙巾擤鼻涕，出了四樓走廊, 正要下樓，就跟這位新校草狹路相逢。

兩個人在樓梯口面對面的, 都想錯開走，林小北往左, 新校草也往左，林小北往右，新校草也往右, 氣氛微妙又尴尬, 林小北啧了一聲，幹脆站定不動, 新校草這才邁開步子繞走了。

阿七望着他背影捂嘴小聲尖叫, 另一只手抓得林小北胳膊疼：“就是他就是他！你倆剛剛那個別扭勁兒, 我都看到火花了！哎不是我說, 你倆好像挺有緣啊！”

林小北鼻音很濃，挑着眉一臉嫌棄：“怎麽就有緣了？我這輩子跟男人無緣，我要當尼姑。”

阿七噗嗤笑出來，戳戳她臉頰：“那你臉紅什麽呀？燒的嗎？”

林小北白了一眼懶得理她，腦海裏，那個黑T黑褲，青澀俊秀的少年卻總是揮之不去。

她才不會承認，臉紅是因為心動。

二十五歲的林小北躺在陸廷身旁，仔細看了他半晌，思緒飄到很久以前，瞳孔渙散，一時竟沒發現面前的人已經睜開眼。

“看什麽？”男人嗓音低沉，好聽得要命。

林小北回過神，眨了眨眼，鑽進他懷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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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懷抱堅實而溫暖，無論過多久，無論承認與否，她總是貪戀的。

此時此刻，窩在他的懷抱裏，她才覺得撕裂的人生完整了。

“林小北。”他用低低的，發啞的聲音叫她。

“嗯？”林小北應着，聲音是發抖。

陸廷胸膛一片濕潤。他摸了摸她的臉，濕的。低頭吻下去，安撫地拍拍她光滑的後背：“你爸媽那邊，交給我。”

·

林香推了一部戲。這兩年逐漸放慢工作步調，這個月萌生了息影的念頭。

人到中年，歲數上去了，再是有個年輕的心态，也有些拼不動了。反正這些年，名利都賺夠了，她已經沒有再往上博的欲望。

大清早，小姑子葉芊找了過來，滿面愁容。

“厲呈又惹事了？”林香見葉芊這樣，一猜準是。

果不其然，葉芊點頭，連連嘆氣卻不說話，林香追問幾句，才開口：“搞大了人家肚子，小姑娘家裏追着我們要說法呢。給錢又不要，她父母說是不圖錢，就想要個說法。”

“什麽說法？”

“哎，那姑娘比厲呈小一屆，本來不認識厲呈的，跟着朋友組局玩兒，倆人都喝多了，混小子就把人家往床上帶。小姑娘又是第一次，沒想起吃藥，這不就懷上了麽。被家裏人發現，逼問出來，沒找着厲呈，轉頭找到他爸公司去了。現在說是讓我們給說法，好好的閨女不能白給糟蹋。”

聽她這麽說，林香心想，訛錢倒也不像。自己閨女自己疼，誰攤上這事兒都氣。

“厲呈知道嗎？”林香問。

葉芊搖頭：“混小子過完春節就去紐約了。小姑娘偷偷跑來跟我說，讓我別告訴他，說這孩子不會留的，過兩天就去打掉。哎，挺好一姑娘，我也心疼呀，可又能怎麽着？厲呈那性子你還不知道？跟他爸以前一個德行，野得沒邊兒！哪裏收的了心……”

林香也是看着厲呈長大的，這孩子跟林南一樣，從小就不讓人省心，比起他爸更是有過之無不及。

“既然不打算要孩子，她家那邊怎麽交代？”

“她父母争那一口氣，一定要厲呈回來當面道歉，陪她把手術給做了，她這邊又偷偷求我，讓我千萬別告訴厲呈。知道我現在最怕什麽嗎？”

“什麽？”

“最怕她一個人偷跑去小醫院做手術！她家那是真的窮，她又是學生，手頭能有多少錢？就怕被外面那些小廣告騙了，圖便宜去爛七八糟的醫院。女人小産可不是小事兒，這是出了什麽問題，這輩子不得毀了？小北當初不也是差點——”

葉芊一時嘴快提到了小北，立馬又收住，想把話題拐個彎往別處帶，聽見門鈴響，索性不說話了，等着看砍誰來了。

管家打開門，扭頭沖她們這邊說：“夫人，小姐帶朋友回來了。”

林香還以為林小北帶的是嚴兆臨，往門口看去，臉色一變，目光沉了下來。

看見陸廷，葉芊也驚了一下。林小北那些事她也知道，早些年就勸過林小北，那會兒這孩子一心撲在陸廷身上，哪裏聽得進去長輩的話。後來離婚又流産，作為親姑姑，葉芊自然是心疼得不行。越心疼林小北，就越憎恨陸廷，她和林香兩人端坐在沙發上，都冷着臉壓着火。

“媽，姑姑。”林小北先叫了一聲。

陸廷跟在旁邊叫了聲“阿姨”。

沙發上兩位長輩，誰也沒應。林香側頭盯着林小北，一瞬間感覺氣都不順了，好一會兒才回過勁兒，板着的臉上浮起一絲冷笑：“我不是你媽。你眼裏根本就沒我這個媽！”

說着眼圈就紅了。葉芊拉拉她，輕聲道：“嫂子，消消氣……”又擡頭望過去，“小北，你這是何苦氣你媽？！”

林小北想上前解釋，被陸廷拉住。

“阿姨，我父親——”

陸廷正要跟林香道歉，林香忽然扭過身子面對他們，指着門怒道：“滾出去。”

林小北急了：“媽！”

“我說過了，不把我當媽，就別叫我媽！”林香氣得直抹淚，指向門口的手開始顫抖，“滾吧林小北，滾出去就別回來！跟他過去吧，咱們誰也別認誰！”

“媽，陸廷他這次來，是想替他父親跟你道歉。”

“不需要！”林香眼圈更紅了，氣得渾身發抖，“你要犯這個賤你就犯去，以後出了什麽事兒，別哭着回來就行！”

林香起身，飛快往樓上走，葉芊追了幾步又倒回來，走到林小北和陸廷跟前，想訓訓林小北，卻被林小北一把抓住胳膊，哀求道：“姑姑，你幫我勸勸我媽吧……是我不好，我對不起她，可這事不能怪陸廷，他父親——”

“我知道。”葉芊扭頭看着陸廷，“你爸是你爸，你爸作妖不能怪到你頭上。可你想過沒有，你爸給林小北，給我們家帶來的傷害，是你道個歉就能解決的嗎？你們非要在一起，誰也攔不住，一個個都是二十好幾的人了，以後不管出什麽事兒，後果自負。

“原先小北她媽就說過，小北一見着你，就跟豬油蒙了心似的，腦子都掉溝裏去了。我還不信呢，以為她只是一時沖動，現在看來，還真是這樣。要離的是你，這會兒怎麽又纏着不放？林小北，你記性呢？被狗吃了？！”

平時溫言軟語慣了，葉芊忽然發火，管家都吓一跳。

林小北心裏着急，想解釋，當下又急又難受，喉嚨像是被堵住，話卡在嘴裏，什麽也說不出。

倒是陸廷，默默聽着葉芊數落，等她罵完了，才恭恭敬敬開口：“離婚這事，當時我是迫不得已——”

“行了行了，事後誰不會找理由？你們愛怎麽着怎麽着吧，我們管又管不着！”葉芊無奈搖搖頭，轉身上樓，找林香去了。

從家裏出來，林小北一直沒說話，上了車，無力地靠在車窗上。

一只手被陸廷握住。寬大溫厚的手掌包裹着她冰冷的手。

“對不起。”

陸廷聲音很低，很輕。

林小北轉過身，靠進他懷裏，臉貼在胸膛。淚水濡濕了他的黑色外套。

他抱着她，就像抱着一個珍寶，生怕一松手，又把她弄丢了。

由她哭了會兒，陸廷叫她：“林小北。”

林小北聽見了，沒應，過了幾秒擡起頭看他。

陸廷解開外套扣子，手伸進胸前裏面的口袋，摸出一個東西。

打開白色絲質手帕，包裹在裏面的玉镯露出來。

他握住她的手，捏着細瘦的手腕，很輕松就把镯子套了進去。

“陸太太，我只認林小北。這是我們家祖傳的，傳給兒媳婦。”

她手腕白皙滑膩，陸廷握着，忍不住親了一口。

“所以林小北，你也，給我個名分好不好？”

他看着她，深潭似的眸子裏淚光湧動。

林小北沒說話。過了很久，始終一聲不吭。但她沒摘下镯子。

從這天起，她搬過來和陸廷一起住了。

林香父母那邊，他們決定慢慢想法子勸。畢竟兩家積怨太深，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不可能一下子就解除矛盾。

關于結婚，林小北一直沒松口。在她心裏，自己和陸廷到了今天這個份兒上，有沒有那張證已經無所謂了。她的安全感不再來源于此，相反，現在沒有安全感的人是陸廷。

搬過來的第三天，陸海電話就打了個過來。不知道他從哪裏得來的消息，總之是知道他們同居了。

電話裏陸海沒說什麽，只是約林小北見面，恰好林小北也有話想對他說，定了時間地點，就過去赴約。

工作日工作時間，咖啡廳裏人不多，環境安靜，即便是面對這樣一個男人，林小北也很放松。

“林小姐比我想象中有毅力。”陸海笑意嘲諷，細細打量着她。

經過這麽多次，林小北對陸海這套諷刺打壓已經産生免疫，冷言惡語對她不再産生絲毫影響。

“您是陸廷父親，于理我該尊重您。所以無論您說什麽，我都不會惡言還擊。您想罵什麽就罵吧。”

她這麽淡定，陸海忽然沒了勁，虛僞的笑散去，剩得一臉精明老辣。

“林小姐這是打算破釜沉舟？”

“沒這個必要。我跟陸廷之間曾經有誤會，現在誤會解開了，我們還相愛，所以決定在一起，就這麽簡單。”

這幾天陸廷該交代的都跟她交代了，為什麽離婚，離婚後怎麽發家的，這幾年又是怎麽過來的，全都仔仔細細跟她說了一遍。

陸海知道陸廷對林小北的決心，卻沒想到林小北對他也同樣有決心。看樣子，這兩個人，誰都不打算放手了。

陸海靠着沙發，端起咖啡淺酌，輕聲嘆了一口氣，很久沒有說話。

倒是林小北，思忖一番，說道：“我媽媽跟我提起過您。”

陸海端着杯子的手微微一震，頓了頓：“她說什麽？”

“說您原來很喜歡她，卻沒有好好珍惜，甚至想把她推進深淵。您後來後悔了，對她很好很好，可是有些事，發生了就沒法改變，您對她造成的傷害，永遠沒法彌補。”

陸海沉默，皺着眉心，緊緊抿住雙唇。

“人活一世，有幸碰上喜歡的人不容易，您沒有珍惜，失去了才後悔。我和陸廷現在很珍惜對方，我們知道這一次如果再錯過，可能這輩子都……”

“你小時候，我抱過你。”

陸海忽然開口，擡眼看着林小北，目光有些飄忽，這些話，更像是說給自己聽。

“那時候你還很小，話都說不清。你叫我陸叔叔。可我不喜歡你，從來都不喜歡。你太像你父親。而你母親，太愛你父親了。”陸海回憶着，渾濁的眼睛蒙起霧。

“陸廷讓我很失望。他剛來京州那會兒，我在他身上，看到了年輕時候的自己。那會兒我以為，以為他會跟我一樣，只認金錢和權利。我還是錯了。”

說到這裏，陸海停了下來，久久無言。半晌忽然又開口：“你母親，還跟你說過些什麽？”

林小北擡頭，看着這雙充滿哀傷的眼睛，輕聲道：“她說她曾經，真心很想好好跟你過日子。”

·

車停在路邊。

林小北靜靜在駕駛位坐了會兒，正要開車，接到林南電話。

林南又要出差，小寶沒了媽，看不見爸爸比以前鬧得更兇，他沒法子，只得讓林小北幫忙帶帶。

把小寶接到陸廷這邊，林小北刷卡進門時，小寶紅着眼睛問：“姑姑，媽媽是不是不要我了？”

林小北啞然。她頭一次對孩子說謊：“媽媽忙，等她空閑了，就會回來看你。”

小寶趴在她懷裏哭起來。

孩子的哭聲紮得她心裏疼，忍不住給方佳禾打電話，接電話的确實個男人，說這號碼換人了。

陸廷回來就看見一大一小抱着哭。林南跟方佳禾的事，他多多少少從林小北那聽來些，不需多問也知道現在是個什麽狀況。

“以後想媽媽了，就來找姑姑，姑姑姑父帶你玩。”他笑着摸摸孩子腦袋。

小寶怕生，偏偏不怕他，含着淚的大眼睛看着他，點了點頭。

晚上哄小寶睡着，已經快淩晨了。林小北回到主卧，摸黑上床。

躺下就被抱住。她還以為這人睡了。

“我們要個孩子，好不好？”陸廷下巴在她頸窩輕蹭，氣息噴打在她柔軟的肌膚上，弄得她癢。

林小北沉默一會兒，手指在他胸膛上點啊點：“才不要呢，生出來算什麽啊？私生子？”

陸廷輕笑：“你又不肯嫁我。”

“這才求過幾次婚，就要我嫁？”

男人翻身壓上來，呼吸狹促，胸膛發燙：“不肯嫁就算了，先上車後補票。”

餘生那麽長，他就不信她不松口。

作者有話說：

厲呈以後會單開一本。算是報社之作吧哈哈哈哈，巨虐無比。先填完那兩本預收的坑再說吧。這個文快完結啦，然後是番外，還有上一本《先婚後撩》的番外也會補上。今天發現來晉江快半年，寫了五十二萬字，離目标還是很遠。有些短板還是沒能補上，很無力的感覺，也決定不再悶頭寫，打算騰出一些精力多看書多總結。希望寫到一百萬字的時候，能開一點竅，把故事寫得更清晰更完整。大家學習工作也加油，我們一起沖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