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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秦貞娘看也不看秦珮:“你要怎樣,自去和母親說,我可不管你們這些亂七八糟的事。”

秦珮畢竟年幼,這時也不知道怎麽應對,只恨恨地盯了秦芬,半晌後從鼻子裏出口氣:“你等着!”

秦芬一時又好氣又好笑,也懶得去搭理秦珮,回身便去收拾屋子了。

過得許久,秦淑便往西廂房來了,仍舊是那副笑盈盈的模樣:“芬丫頭,六丫頭她可是惹你生氣了?”

秦淑和秦珮共住在東廂房,聽見這事也不奇怪,秦芬聞言扯起嘴角,算是笑過:“三姐請坐,桃香上茶。”

“你們都不必伺候了,我和五妹有話要說。”秦芬揮揮手,丫鬟們便退了下去,桃香卻好似個棒槌似的,杵着一動不動。

秦芬這時才發覺,桃香這小丫頭單純天真,卻一點也不蠢。

“桃香你也下去吧,我和三姐說些知心話,不用伺候。”

桃香應了一聲,臨走時還不忘看了看秦淑,仿佛多麽提防似的,秦淑見了,臉上也未免有些挂不住,秦芬看了,不由得好笑,卻不敢真笑出聲。

“六丫頭她就是那麽個性子,芬丫頭你別和她計較,你若生氣,我代她向你賠個不是吧。”秦淑說着,站起身福了福。

秦芬連忙也站了起來,嘴裏忙不疊地客套。這秦淑到底是真客氣還是假客氣,上趕着做好人,是圖什麽?

“五妹,我剛來的時候也是這樣不習慣,六妹那個性子你也知道的,沒事她還要和你拌兩句嘴呢,更何況又是真吵了起來。”秦淑說着,湊近了些:“你在這裏拌嘴的事,已經四處傳遍了,你姨娘還不知怎麽着急呢,橫豎這會沒什麽事,你回去安一安徐姨娘的心也好。”

秦芬用力盯住秦淑,瞳仁猛然一縮。

隔得大半日,事情傳到上房,楊氏皺了皺眉:“六丫頭和五丫頭拌起嘴來了?是怎麽個事,從頭到尾細細說了,一句也別漏。”

紫晶忙道:“起因是珮姐兒說芬姐兒的屋子西曬,芬姐兒身邊的小丫頭桃香便說夏日裏那屋子實不好受,後頭珮姐兒又說徐姨娘出身不好,教不出芬姐兒的眼界,因着這句,這才認真拌起嘴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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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氏皺了皺眉:“老六的嘴,實像了商姨娘,淨是尖酸刻薄不上臺面,老五雖不是出頭挑事的,也縱着小丫頭胡說,連長輩的賞賜都敢挑三揀四,也不是個省心的。”

碧玺在邊上,心裏默默一嘆,桃香那一句話,知道內情的都明白是無心,五姑娘更不可能是有意放縱,可是紫晶偏偏認真“一字不落”地告訴了太太,這樣一來,五姑娘便在太太這裏挂上了號。各位姑娘搬去绛草軒,太太都是賞了東西的,五姑娘有了這一出,想必是不會得什麽賞賜了。

可是碧玺除了一嘆,也無法可想,各人有各人的處事準則,紫晶便是唯太太之命是從,連老爺都排在第二個,別個誰的面子也不給,為着這一條,她雖行事不算出挑,卻也被選了一等。

“碧玺,挑丫頭的事,可辦好了?”

不防主子問到這事,碧玺稍一愣神,答道:“回禀太太,辦得差不多了,各處選了幾個,又從外頭買了幾個,一共九個丫頭,正學二門裏的規矩呢,過些天就可送來給太太過目了。”

“貞娘那裏人本就是齊全的,再給一個也不是不行,五姑娘處,挑個懂事的便可,倒是三姑娘和六姑娘那裏的人,得好生挑着送去。”楊氏放下手裏的賬冊,閉目揉了揉眉心,“三姑娘那裏是結了親的,自然要挑個順心可意,以後能幫襯三姑娘的,六姑娘不懂事,便挑個安分些的規勸她。另有這次五丫頭生病,杜若是頭一個要打發的,其他還有不懂事的,也順手打發了出去就是。”

碧玺把幾句話在心裏細細品過,知道這次太太是認真發作,便道:“太太,我雖然能看看小丫頭乖順不乖順,可是見識還淺,人品上恐怕便看不準了,不如請張媽媽幫着掌掌眼,以免誤了太太的事。”

楊氏點頭準了,一左一右拉住兩個大丫鬟的手,嘆道:“這幾年也幸虧有了你們兩個,我才不至于左支右绌,你們的好處我都知道,過兩年一定替你們好好尋一門親,風風光光将你們嫁出去。”

這話于紫晶不過是順口一贊,于碧玺,卻無異于天降佛音,她甫一聽完,眼圈就熱了。

自從她出落成大姑娘,老爺的眼睛總好似沾了漿糊似的黏在她身上,太太對老爺時遠時近,在這件事上态度便一直不分明,她這幾年小心謹慎,處處周到,便是希望太太念她幾分好,好歹別将她當成個物件送給老爺。

當姨娘原也不算什麽苦事,都是做下人的,姨娘和婆子丫鬟也并不差多少,可是金姨娘和太太的鬥争她是看在眼裏的,金姨娘心思極深,太太的手段也并不弱,她一個老實巴交的丫頭,摻和進去能有什麽好果子吃?倒不出配個有出息的小厮,熬上一二十年,一家子還有些指望。

天可憐見,這番心思終于得到了太太的首肯,碧玺怎麽不高興?

楊氏見碧玺紅了眼圈兒,也不點破,只道:“照日子,明天該是姑娘們回去住的,你去吩咐這事,紫晶在這裏就是了。”

碧玺應了一聲,匆匆退了出去,恰逢遇見姑娘們請安,便低頭與衆人見過禮,秦淑領頭與她颔首致意,後頭小的便跟着點點頭,衆人正要進去,碧玺卻拉住了秦芬:“五姑娘的袖子怎麽髒了一塊?”

秦貞娘冷哼了一聲:“她自己愛胡鬧呗,還能是因為什麽?”

這話像是故意找茬,吓得秦芬汗毛倒豎,她和秦珮吵了一架,卻不代表她想把這件事反複拿出來說,幸好秦貞娘也沒再多說什麽,秦芬便跟着碧玺走到了一邊。

“好姑娘,你與六姑娘拌嘴,怎麽連太太分的屋子也敢說不是?”

這話一出,秦芬不由得奇了,雖然碧玺周到,卻也不該是這濫做老好人的性子,若是誰的事情都要管,她也做不成楊氏身邊的大丫鬟了。

碧玺只說了這一句,卻又不說了,理了理秦芬的袖子,道:“姑娘,好了,請進去吧。”

這下子,秦芬更奇怪了,若是出于好意,怎麽也該多囑咐幾句,若不是,便不該說這話,只是有一點秦芬敢肯定,碧玺說這一句,絕非出于楊氏的意思,而是她自己的意思。

帶着一腦門的疑問,秦芬進了屋,聽見楊氏道:“你們身邊如今也該好好分派兩個像樣的人去,過幾日,張媽媽就給你們把人領過去了。”

秦貞娘搖搖頭:“娘,我和三姐身邊的人都盡夠使喚了,不必了。”

秦淑也笑着道:“母親,四妹說得很是呢,五妹六妹年紀小,多給她們些人服侍吧。”

楊氏對秦淑搖了搖頭:“我知道你是個懂事的,但也不可太随和了,你身邊的小丫頭金鈴兒,我聽說是個頑皮的,她既不能好好服侍主子,便也不必留了。”

秦淑的笑容不由得一滞,竟忘了回話。

此番到绛草軒,各人都把素日随身的丫鬟帶了兩個,金姨娘那裏費盡心思,選了一個穩重周到的大丫鬟玉琴,一個伶俐聰慧的小丫鬟金鈴兒,這時楊氏随口就打發走一個,無異于斷了秦淑一條臂膀,她到底是半大女孩,素日再沉着,也不免有些焦急了。

便是這麽一默,楊氏已看出這個庶女并非真如素日那般憨厚老實,這時倒也沒有驚訝,只慢慢靠在了椅背上,口氣淡淡的:“這金鈴兒沖撞了芬姐兒,不能再留,淑姐兒若是舍不得,再挑個伶俐活潑的送去,仍叫金鈴兒就是,紫晶,你替三姑娘好好留意着。”

“是,奴婢記下了,必替三姑娘選個好的。”紫晶一板一眼地應了下來。

話已說到這個地步,秦淑也無法可想,只得咬牙謝過。金鈴兒再怎麽伶俐,不過只是個十來歲的小丫頭,可她是廚房曹大娘最心愛的小孫女,又是外院書房裏章來管事的侄孫女,金姨娘費了多少心思才把她收攏在身邊,此時全然無用了。

這時秦淑臉上的笑已然僵硬,秦貞娘也瞧出不對來,素日裏不論金姨娘如何上蹿下跳,姐妹們總是和睦的,況且這庶姐一向溫柔敦厚,多忍讓于妹妹們,事發後她還曾在母親面前替庶姐分辯:“總是那金姨娘攪事,關三姐什麽事?三姐平日裏從不和我争什麽,難道還能為了一個沒見過的男子争起來?娘你責備金姨娘便罷,卻也不必遷怒三姐。”

此時看着,這庶姐難道并非那般純良,秦貞娘心裏飛快地思索起來,不期然想起下人們傳的那閑話來。

聽說金姨娘送了許多好處于柯家,那柯秀才也瞧上了秦淑的人才,兩頭都是滿意的,柯家這才将親事換過,她一向只以為後半截話是有心人編排秦淑,難道這話竟也有些根源?

這時屋裏氣氛微妙,除了秦珮這個真孩子,各人都已察覺到了,秦芬忍住好奇心,強自低下頭去。自己身邊還有一攤子事情沒理清呢,還是少管別人的閑事了。

楊氏今日仿佛興致很高,将女兒們一一過問:“貞娘那裏的連翹年歲太大,便也換一個丫頭,珮丫頭那裏的綢兒又太小,也換一個,芬丫頭那裏缺一個人,便補一個去,這樣一來,便四處都周全了。”

這幾句話既公道又公平,連秦貞娘也一并帶到,并不曾厚此薄彼,秦芬随着衆人起身謝過,心裏再次感嘆,這嫡母的做派當真是令人無可指摘。

楊氏又囑咐幾句,用過飯便命各人散了,秦貞娘這次倒沒牽着秦淑一起,昂首闊步領先出去了,秦淑急匆匆向楊氏行了禮,飛快地追了上去。

秦珮落後幾步,見了兩個姐姐的情狀,用手肘拱了拱秦芬:“五姐,你說三姐和四姐鬧什麽別扭?”

秦芬不願多嘴,聞言只是搖了搖頭。

秦珮又轉了轉眼珠,問道:“五姐,太太怎麽不曾賞賜你東西?我們其他人搬去绛草軒時,太太可都是賞了東西的。”

這話連楊氏也帶上了,更不好答,秦芬怕招是非,便捂住了發髻:“呀,我早上出來帶的金花怎麽少了一朵?”

秦珮往她頭上一照,果然少了一朵,想了想道:“難道是掉在太太屋裏了?”

秦芬點點頭:“既如此,我回去找找,六妹你可要同來?”

秦珮對于楊氏這個太太還是有些畏懼的,樂得少見一次,聞言連忙搖頭:“你自己去吧,我要去喂魚了。”

秦芬目視秦珮遠去,将掌心的那朵金花緊緊捏住。

廊下遠遠還站着幾個丫鬟,難保哪一個就聽見了這句敷衍,為保周全,她還是得裝模作樣一番,于是走到一個丫鬟跟前,仰起頭道:“茶花姐姐,我的金花不見了一朵,你幫我找找罷。”

茶花素知徐姨娘院裏與碧玺交情不錯,見秦芬來,便笑眯眯地:“芬姐兒可知道是落在哪處了?我帶你去找找。”

秦芬知道楊氏心緒不佳,也不說屋裏,只指着方才碧玺替她理衣裳的耳房門口:“碧玺姐姐替我在那裏理袖子了,我們去那裏找找罷。”

才走到窗下,便聽見楊氏的聲音隐隐傳來:“這事是誰說的?可是千真萬确?罷了,你也莫要說了,叫了章來家的過來回話!”

章來是秦覽身邊得用的管事,要叫他女人進來回話,便是大事了。秦芬可不想聽見領導的秘密,頓時頭皮發麻,卻不知如何哄得茶花調轉頭去。

茶花卻突然一拉秦芬,輕聲道:“姐兒,好像在那裏!”說着牽着秦芬急急走遠些,紫晶出得門來四面一顧,倒訓斥了幾個廊下的丫頭:“也不知去耳房裏聽着茶爐子,都是做什麽吃的!”

秦芬且喜茶花是個伶俐的,免了她出一遭頭,于是裝模作樣找了一遍,只作未見,待到院門口見了桃香,便與茶花別過,走出十餘步,将金花丢在地上,驚呼道:“金花在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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