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1.第1章
第 1 章
沈嘉魚握着筆在認認真真地填塗答題卡。有幾縷碎發從耳邊垂落,搭到白皙的側臉,燦黃的光照下,些許溫柔。
時鐘轉動了兩圈,沈嘉魚填塗完放下筆,仔細地檢查。
監牢老師背着手從她身邊走過,倏的,手旁出現一小團紙。
沈嘉魚怔了下,微微側過眼,臨桌的男生雙手合十,連連向她作揖,在監考老師要轉身時又一本正經地低頭看卷。
頭頂燦爛的黃毛,和白日的烈陽頗像。
沈嘉魚抿抿唇,本沒想動奈何黃毛對她連連哀求,她這才擡了下手,動作輕緩地蓋住紙團。許是做賊心虛,只掃了紙上一眼,手心出汗,心口砰跳得厲害。
好在監考老師轉向了別處,紙條順利地傳過去。
這是高三的第一次模拟,沈嘉魚一星期前才轉到宛城一中,由于是轉校生,考場分配到最後,整個考場幾乎沒有認真答題的學生,基本寫完選擇或是睡覺,或是直接交卷子了。
時間一到,答題卡齊整地交上去。沈嘉魚坐在座位不緊不慢地收拾書包。
“剛才謝謝你哈!”
眼下落出一道人影,是鄰桌的那個男生。
沈嘉魚看向他,搖搖頭說沒事。
她還沒站起身,教室裏忽一聲響,只聽那個男生慘烈哀嚎,懷裏抱着不知從哪蹦出個籃球,邊笑邊朝門外罵,“刀子你他媽給我等着!”
沈嘉魚擡眼,看清門口站着的人。
身上是宛城一中的校服,胸懷敞開露出裏面的黑色T恤,雙臂抱着懶洋洋地倚靠門框。最讓人注目的是那一雙黑目,幾分戲谑玩弄,懶散肆意,“老子等着,有種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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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衡罵了句我擦,抱着球就出去了。
…
南朝擦了把汗,單手擰開礦泉水往嘴裏灌了下去。一瓶喝完,習慣性地捏癟擲到角落的垃圾桶。
“刀子,你今天不對勁啊。”徐衡眼咕嚕一轉,“啧,看上哪家姑娘了?”
“滾!”南朝不耐煩地推開他。
出了校門,南朝從兜裏摸出煙,兩指夾到嘴裏,微低下頭,拇指壓了下打火機,火苗噴出點燃煙頭,薄唇咋麽了下,吐出淡淡煙圈,“肖晟鶴來找我了。”
徐衡愣住,腦中過了一遍,問出聲,“好事啊,怎麽想的?”
“我拒了。”南朝眼皮垂下,陷出一道褶,留下暗影。
“刀子你想好了,這麽好的機會,憑你的車技拿錢不是輕而易舉?”徐衡勸他。
南朝狠吸了一口,面色愈發淡,“肖晟鶴找我去上清,一待就是三個月,家裏不好辦。”
徐衡和他是死黨,從小穿一條褲子長大,南朝家裏什麽情況他比誰都清楚。他不禁嘆了口氣,也不好多說什麽。
好一會兒,徐衡道:“別想那麽多,憑你的本事出人頭地早晚的事。”
南朝笑笑沒說話。
早晚出人頭地,他們誰也不知道有多早有多晚。
北邊胡同藏着兩輛摩托,南朝正要戴頭盔,徐衡眼掃到外邊,驀地一亮,一把扯過南朝的衣角,露出一口白牙沖外面招手,“喂!喂喂!”
沈嘉魚在自習室做了會兒題,看天色晚了才收拾書包準備回去。出校門沒走多遠就好像聽見有人在叫她。
沈嘉魚回頭,太陽底下看到一撮狂亂的黃毛。她有點臉盲,但這頭發實在顯眼就記住了。
日頭落山,明後兩天雙休,一中周五沒有晚自習,沈嘉魚走得算晚了,此時街上早沒了人。她左右瞅瞅,确定黃毛是在叫她。
徐衡拉着南朝過去,胳膊下夾着藍白的頭盔,“是我,還記得嗎?”
沈嘉魚點了下頭。
徐衡說:“你一個人?我們騎車送你吧。”
沈嘉魚眨了眨眸子,眼珠黑白分明,聲線低低的,“我們好像并不熟。”
正是初春時,近些日子并不冷,她穿着暖白色的毛衣,淡藍色的牛仔褲,一雙雪白的小皮鞋,齊肩的烏發浮動,臉頰雪白,清澈的眼仿佛不谙世事的小公主。
南朝多看了兩眼,淡淡地移開視線。
徐衡自來熟,道:“我是徐衡,十三班的。”說着胳膊肘撞了下旁邊人,“他是南朝,十一班的。”
出于禮貌,沈嘉魚啓唇回,“沈嘉魚,理十班。”
“我以前沒見過你,你是新來的嗎?”徐衡多問。
“我是轉校生。”沈嘉魚低頭掃了眼手腕的表,時間已經很晚了,她擡起眼,認真說:“謝謝你們,我家不遠,很快就能回去。”
徐衡覺得這姑娘挺好玩,樂呵呵地跟人說拜拜,明天見了。
等人走遠,徐衡感嘆,“刀子,你聽到了嗎?”
南朝随口問,“什麽?”
徐衡一臉癡情,“春心萌動的聲音。”
“啊,春天來了!”
南朝扯扯嘴角,賞了他一個爆栗。
…
沈嘉魚推門進屋,外婆家養的小黃狗搖着尾巴撒歡向她跑過來。小尾巴跟旋轉漿似的,再輕點都能飛起來。
煙囪飄出袅袅的雲煙,遙遙遠天點綴如丹紅霞,院內柳條抽枝,小門半敞開,散出燒飯的蒸汽,人間煙火味十足。
沈嘉魚懷裏抱着小黃,撫順着它翹起的毛,指腹戳了戳肉乎乎的小肚皮,“小黃,是不是又偷吃了。”
“窈窈回來了。”外婆從屋裏出來,手裏摘着菜,腰間系着一條圍裙,“今天怎麽回來晚了。”
沈嘉魚放下小黃讓它自己去玩,“在教室多看了會兒書。”她推着外婆,“您別摘了,等我洗個手幫您。”
春日尚冷,屋內擺了張小桌,沈嘉魚盛了兩碗米飯,等外婆在院裏喂完小黃洗了手進屋,祖孫兩人才開始吃飯。
外婆吃了一會兒,記起什麽,“南家那老太太也愛吃腌的香椿葉,這幾天腌好了總忘,吃完飯我給她送去。”
“您歇着,我去吧。”沈嘉魚喝了完粥,拿紙擦擦嘴。
外婆像是不放心,囑咐幾句,“半年前南家老太太中風,現在還躺着。家裏就剩下一個高中的半大小子和小學的小姑娘,你去了給那小丫頭就行。”
沈嘉魚應聲,又夾了一筷豆腐。
飯後外婆到屋裏打毛衣,沈嘉魚伏案寫卷子,做了會兒題才想起那壇子香椿葉。她偷偷看了眼外婆緊閉的屋門,捧着一壇香椿葉出了院,此時月牙彎上了山。
以前放假的時候沈嘉魚也會來外婆家,對宛城小鎮的土路習以為常。幾天前下了雨,一雙潔白的小皮鞋左右躲避着水坑,到最後還是難逃厄運濺了泥點。
幹脆破罐子破摔,沈嘉魚也不躲了直接繞到前街,門敞着,院裏沒人。
她剛要進去,聽到遠處嗡嗡的摩托車聲。
沈嘉魚疑惑的轉身,摩托車聲越來越大,車身玄黑,速度迅疾,猶如矯健的獵豹。
南朝摘下頭盔,看清門前的人眯了眯眼。
彼時月牙掉落山後,柳條随風浮動,飄飄蕩蕩地搖擺。
夜風微涼,沈嘉魚穿着純白收腰連衣裙,泡泡袖,懷間抱着壇子。
南朝胳膊下夾着頭盔,“找人?”
沈嘉魚記起來時外婆的話,問道:“你是南奶奶的孫子?”
南朝點頭。
“外婆給南奶奶送的腌香椿葉。”沈嘉魚怕他不認識,解釋,“我外婆在後街最裏的一家。”
南朝眸子仔細看了看她,接過香椿葉壇子,老太太沒中風前最是愛去後街江家串門。
“挺晚了,一個人來的?”南朝不自覺地摸向褲兜口袋,想到有人在這又把手收了回來。
沈嘉魚淡定地說:“外婆在前面跳廣場舞。”
南朝咧了下嘴角,毫不客氣地揭穿,“場地被征用停車,今晚那沒人。”
晚風吹了吹,沈嘉魚撥掉耳邊的碎發,“哦”了一聲,“外婆看到沒人應該在前面等我了吧。”
南朝聞言低低笑了聲,“走吧,我送你去前面找外婆。”
沈嘉魚暗中咬了下唇,說:“我自己能回去。”
她和他并不熟,沈嘉魚下意識不想和他多待。
天上亮着幾顆星,南朝舔舔牙根,沒再堅持,“行,回去看着點。”
沈嘉魚松了口氣。
等人離開,南朝從兜裏摸出煙,娴熟地點上,吐出煙圈,垂眼看了會兒懷中的壇子才擡步跟上去。
沈嘉魚走得不快,她習慣了小鎮的夜色,有種難得的寧靜,應了書中說的歲月靜好。
這不是沈嘉魚初次見到南朝。她去年來宛城那日,天空陰沉如墨,黑雲刀戈劍戟地排列,大有風雨欲來之勢。
沈嘉魚提着小皮箱下火車,和江晨賭氣離家出走去了外婆家。結果下了火車後才發現車站的路标變了,當時她饑腸辘辘,就托着箱子先去了飯館。
館子不大勝在整潔,沈嘉魚買了碗面條,沒吃幾口隔壁桌呼啦坐了一圈人。最顯眼的那個人寸頭,濃眉深目,吊兒郎當地斜坐在裏,嘴裏叼着煙,跟旁邊的人插科打诨。
沈嘉魚吃了幾口,聽那邊女生說,“南朝,你喜歡我嗎?”
最裏面人笑着回,“盤靓條又順誰不喜歡啊?”
沈嘉魚皺皺鼻子,暗中翻了個白眼。
她有輕微的臉盲,難以記住見過幾次面的人,卻對南朝記得很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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