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44.第44章
第 44 章
周三有沈嘉魚的課,她病好得差不多,帶着滿當當的包裹到課堂上。
鎮上的孩子都好奇地盯着沈嘉魚的書包看,拉鏈拉開,裏面裝了幾十盒彩色蠟筆。
“這是老師為同學們準備的小禮物,班長學委來幫老師發一下好不好”
“好!”很快站起來兩個梳着馬尾辮的小姑娘,小跑到講臺,齊刷刷給沈嘉魚鞠了一躬, “謝謝老師!”
沈嘉魚摸了摸他們的發頂, “不用跟老師客氣。”
教小孩子們的美術課簡單,不必講太過深奧的東西,沈嘉魚講完基礎,分給他們蠟筆自己畫。
“老師,路老師說外面的世界很好看,外面的世界是什麽樣呀”說話是的一個穿着紅棉襖的小姑娘,臉蛋通紅,梳着兩個羊角辮。
沈嘉魚走過去彎腰拿起她手中的畫筆, “老師給你畫出來好不好”
“好。”
小姑娘很聽話,沈嘉魚在紙上畫了一座高樓,簡單勾勒出街上來往行走人的輪廓,月亮橋,怒濤水,形形色色的世界在紙上鋪展開來。
“哇,好漂亮。”一堆孩子圍過來看畫。
“外面的世界就是這個樣子的嗎”
“真好看。”
“好好學習呦,以後有機會老師帶你們去這些地方玩。”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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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節課結束,沈嘉魚跟孩子們招招手說下節課見便抱着書出了教室。
她沒有多遠,課上穿着紅棉襖的小姑娘跑過來, “沈老師!”
跑得太急,她走到跟前還在不停地呼氣。沈嘉魚疑惑了下,彎下腰輕輕拍她的背, “慢點,有事跟老師說嗎”
小姑娘點點頭, “老師,我喜歡你,你好漂亮。”
沈嘉魚笑了下, “老師也很喜歡你們,所以你找老師什麽事呢”
小姑娘不好意思撓撓頭,從兜裏掏出一個繡着花樣的紅色荷包, “這是我奶奶親手繡的,送給你和旎旎老師。”
荷包繡面幹淨,用的金絲線,繡工精湛,沈嘉魚雖不懂這個,但一眼就感覺這繡工非比尋常。
“老師很喜歡,替我謝謝奶奶。”沈嘉魚摸摸小姑娘的頭,将她跑亂的頭發捋得整齊。
小姑娘不好意思笑了。
到周五沈嘉魚再上課沒看到那個姑娘,她走過去問她同桌,小丫頭想了下道: “翠翠奶奶上山摔了,翠翠在家照顧她奶奶。”
“很嚴重嗎”沈嘉魚擰了下眉。
小丫頭點頭, “翠翠說這些日子她奶奶走不了路。”
放學沈嘉魚簡單收拾了背包,去外面超市買了水果在校門口等着劉倩倩。
“老師,山上不好走,你真的要跟我去嗎”劉倩倩不放心,之前也有支教老師去山裏送他們,中途多多少少會出岔子。
沈嘉魚一手牽她,一手拿水果, “老師沒事,走吧。”
山路确實難行,前幾天下過雪,背風坡化得慢,有些地方雪結了冰,踩到上面一不留神容易摔下來。
“老師,咱們慢點走,上次翠翠就在這摔了。”劉倩倩提醒。
沈嘉魚仔細注意着腳下, “你們每天都要這麽走嗎”
劉倩倩點頭, “早上爺爺五點做好飯,我吃完就要走了,到學校正好七點上早自習。”
小丫頭很樂觀,說得輕快自然,沈嘉魚聽得一陣心疼, “沒想過要搬到鎮上住嗎”
劉倩倩搖搖頭, “爺爺說到鎮上要好多好多錢,我們沒有。”
“能上學我就很開心了。”她揚起笑,不見分毫的沮喪抱怨。
中間有一段路是斜坡,往下是三米深的土坑,沈嘉魚小心翼翼地摸着石頭走,她這雙運動鞋偏大,不适合走這種路,一擡腳踩到旁邊的雪地腳滑了下,手扶着的石頭也突然松動。
“沈老師!”劉倩倩在前面一回頭,猛地喊出聲。
沈嘉魚以為自己要掉下去了,手臂忽然叫人抓住,那人一道大力将她提了過去。
天差不多快黑了,她晃神沒看清,待落地拍拍身上的雪,嘴邊的謝意剛要說出,看清了男人的臉。
她脊背僵了下,提提嘴角那個謝字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
男人眼眸低着,黑黝黝的眼在落日餘晖中倒影着她的影子。
以前沈嘉魚在無數個夢裏夢見過他,有時甚至夜裏驚醒,都以為他還在身邊,但枕側的冰冷提醒她這些終究是無用的幻想。
事實是,他不要她了,現在有了新的女朋友。
只是那一瞬,沈嘉魚淡淡地移開眼,當作沒看見他, “倩倩,我們走吧。”
劉倩倩不明所以,沒多問什麽,應了聲“好。”跑到前面引路。
沈嘉魚轉身走一步,手腕又叫他抓住了, “前面更不好走,別勉強。”
她鼻子一酸,想說誰勉強了,當年分明知道跟他在一起以後有更多的坎要走,還不是堅持着不想放棄,是他先提的分手,是他先不要她了。
“不用你管。”沈嘉魚眼眶不争氣地濕了起來,哽咽一聲,也不看他,甩了下胳膊擡步就走。
南朝沒抓太緊倒真被她甩開,他看着前面負氣的背影有點想笑,這脾氣怎麽這麽多年還沒變,跟個小孩兒似的,死倔。随後又想到什麽,心下一陣煩躁,從兜裏摸出根煙塞到嘴裏。
這時候太陽完全落到山那頭,有他在後面跟着沈嘉魚走得不專心,雪越來越厚,幾乎是深一腳淺一腳。
“沈老師,前面難走,你慢着點。”劉倩倩走過一段回頭提醒她。
沈嘉魚不專心,擡頭的工夫腳下一滑,這回真的摔了下去。
南朝也沒想到她這麽不注意,嘴角叼着煙大步過去扶她,沈嘉魚依舊不領情,聞到煙草味倒是看他一眼,唇瓣咬住,一下推開他,那表情看起來更生氣。
“沈老師,你沒事吧。”劉倩倩悄悄看了看跟前這個陌生的男人,她好像在哪見過,又想不起來。
沈嘉魚說沒事,借着她的力站起來,腳動了下,鑽心的痛從腳踝處蔓延,好像扭到腳了。
她臉色霎時一白,輕輕吸了口氣。
南朝看出她的異樣,皺着眉問她, “腳扭了”
沈嘉魚癟着嘴當作沒聽見,也不說話,扶着劉倩倩一瘸一拐地往前走。
她這些年瘦了不少,以前就沒肉,現在單薄得好像一陣風就能吹倒。
南朝站在原地自嘲地扯了扯嘴角,擡手掐滅了煙,嘆息一聲,幾步走過去,也沒說話,攬腰就将人抱到了懷裏。
沈嘉魚吓了一跳, “你幹什麽!”
她掙紮着,奈何他力氣太大,手臂比當年還要結實,箍着她的腰根本動不了。
劉倩倩也呆了一呆,結結巴巴地說: “沈……沈老師。”
南朝勁兒收了收, “再倔下去腿就廢了。”
他低着眼,聲音又沉又淡。
沈嘉魚抿了下唇,賭氣地偏過頭,嘴巴閉得緊緊的,一句話也不說。
後面一段路他走得穩,沈嘉魚靠着他的肩,眼睛酸澀,心底不可抑制的悲傷湧出,她咬着牙忍住,卻越來越難受,眼淚嘩嘩地流出來,沾濕了她滿面,天很冷,淚水模糊了臉,凍得面皮通紅。
南朝抱着她,感受到懷中輕輕地抽咽聲,纖瘦的身形一顫一顫的,他遲滞地頓了頓,下颌緊繃着,薄唇動了下,終究是什麽也沒說。
天很冷,沈嘉魚哭一陣被風吹得頭疼,眼睛幹澀得厲害,不想被他瞧見一直側着臉。
“就是前面!”劉倩倩指了指東邊木頭搭建的小房子, “那個就是翠翠家。”
沈嘉魚推了推南朝的胸口,出聲帶着濃重的鼻音, “你放我下來。”
南朝沒動, “送你過去。”
……
劉翠翠出門潑水,看見一男一女過來,等她看清那女人,驚喜地叫了聲, “沈老師!”
南朝這才把她放下,沈嘉魚提着水果不搭理他,頭也不回地朝劉翠翠走, “我來看看奶奶,給你們帶的水果。”
“謝謝老師。”劉翠翠腼腆地笑笑,見沈嘉魚走路有異,擔憂地看向她的右腿, “沈老師,你的腳……”
“不小心扭了,別擔心。”沈嘉魚沒在意,跟着她往裏走。
劉翠翠探頭看一眼後面站着的男人, “叔叔,你也進來吧。”
南朝, “……”
沈嘉魚哭了一路,聽見這聲叔叔忍不住彎了下唇。餘光看見他跟進來,嘴動了動,倒底是做不到讓他大冷天在外面吹風,沒攔他。
劉翠翠奶奶年過七十,腿腳利索,人看着也精神,這個冬天雪大,她上山一不留神摔了一跤。
“沈老師,我們翠翠在學校還聽話吧”
沈嘉魚接過話, “翠翠很乖,是個很懂事的小姑娘。”
劉奶奶一下就樂了, “翠翠她爸媽啊在外面給人出力氣活兒,家裏就我養着她,這孩子打小聽話,沒用過我操心。”
“我們這地方小,比不了外面,我就盼着能把翠翠供到大學,再也不用在這受苦喽。”
……
天光暗淡,清淺的明月徐徐生出,山村夜晚靜谧無聲,安靜得仿佛在另一個世界。
這晚是走不了,沈嘉魚坐在廊下的小板凳上看星星,這地方很神奇,原始荒僻卻有着珍貴難以尋求的閑适安寧。
門外傳進一聲動靜,她擡眼,夜色中先看見一點猩紅,在他指尖明滅跳躍。
兩人的目光在月光下相撞,沈嘉魚揪了下羽絨服的衣袖,平靜地移開眼。
南朝把煙拿下來低頭順勢掐滅。
她坐着沒動,他也沒進去。
“真不打算和我說話了”他插着兜走到她跟前,看見月光下她脖頸小片的白。
以前他最喜歡親那,她敏。感,躲着不讓親,做到最後她求饒,任由他親個夠。
沈嘉魚哭夠了心裏還氣着,嘴巴上跟他厲害, “有什麽好說的,我們早就沒關系了。”
南朝無法反駁她這句話,看向她扭傷的腳踝, “上藥了嗎”
這回沈嘉魚真沒理他。
南朝摸了下鼻骨,沒進屋,在外面陪她一起吹冷風。
天上劃過一道銀亮的光,像極了流星。
兩人都不約而同想起以前,新聞播報晚上會出現三十年罕見的流星,沈嘉魚興致上來,拉着他到陽臺一起看,那裏擺了張躺椅,兩人依偎在裏面,等了許久,流星沒等到她先睡着了。
第二天沈嘉魚醒來想起這件事,問他看到流星嗎,南朝說看到了,沈嘉魚一下子就哭了,撇着嘴跟他生氣,說他看見都不叫她,弄得南朝無可奈何。正好白天沒事,南朝一下親住她的唇,将她穿好的邸褲拽下來,一臉壞笑地哄, “乖,想不想感受流星撞你的感覺”
那時候可真好。
沈嘉魚終于問出了這句話, “你為什麽不要我了。”
南朝心頭倏的一緊,像被人攥了把似的掐得稀巴爛,他喉嚨滾動着,依舊沉默,沒回她。
分明是有原因的,最開始那兩年沈嘉魚問遍了所有人,可沒有一個人跟她說清楚南朝倒底去了哪,為什麽要跟她分手。再後來的幾年,楚筱勸她放棄,魚魚,如果他存心躲你,你是找不到的,難道你要為了一個男人搭上一輩子嗎
那是他們分手的第五年,沈嘉魚淚流滿面地發出了那條徹底放棄的短信。
現在想想,其實他們的感情未必牢固到堅不可摧的地步,中間一直懸着把刀,随時可能掉下來,不斷地提醒着他們不合适,可那段日子過得太好,好到以為短短的幾年便是一生。
沈嘉魚此時平靜下許多,過了這麽多年她再也不是曾經那個依賴他,撒嬌任性的小姑娘了。
“你打算一直留在青榆鎮嗎”
南朝垂着眸“嗯”了聲。
沉默了會兒,沈嘉魚又問他, “你……喜歡趙潇嗎”
南朝頓了下,微不可查地皺了皺眉,許久,沒承認,也沒為自己辯解。
山上寒風凜冽,吹得人清醒。
沈嘉魚抿着唇,不禁嘲笑自己還在抱什麽期望,答案顯而易見了不是嗎當年的原因已經不重要了,他有自己的生活,有了新的喜歡的人,一切都與她無關。
“趙潇很好,我不想讓別人知道我們的事。”她冷靜地開口,生疏又淡漠。
随即站起身,扶着腿沒看他慢慢地進了屋。
南朝靜靜地站在原地,天上的星星很亮,像她的眼睛,但以後再也沒有這樣的一雙眼睛看他了。
他從兜裏摸煙的時候手抖了下,圈圈的煙霧從嘴裏吐出來,靠着牆慢慢閉上眼,身側的拳緊緊攥着,手背爆出幾根青筋,他這些年每天都在想她。
有一回她打過來電話,他沒忍住接了,直到那邊好半晌喊了一聲他的名字,他倏然驚醒,狠心按了挂斷。
他吸着煙,一根抽完又遞到嘴邊一根,抽得急了煙嗆到嗓子裏忍不住咳幾聲,凄冷的寒風裏狼狽無處遁形,不禁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真他媽活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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