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46.第46章

第 46 章

吃完已經是十二點，幾個男人喝得醉醺醺的，在前頭勾肩搭背嬉笑怒罵，南朝走在後面，一手抄兜，一手夾着煙塞到嘴裏。

到岔路口作別，公寓遠，他也沒打車，自己走着回去。吃飯喝了點酒，寒風凜冽吹過，散去些許酒氣。

夜色深，燈火泯滅，只餘道邊路燈燃着昏亮的光，前面幾個壞了，路上漆黑一片，看不見前路。南朝也沒打手電筒，就這麽走。

這片路人少，往日不會有人經過，這天沒幾步看見前面停着一輛汽車，燈光打着，駕駛座的男人推門下來在檢查發動機艙。

南朝滅了煙過去看了看，接過他手裏的工具三兩下修完，男人感激地道謝，從兜裏拿了根煙出來遞給他。

跟他一樣的大前門。

南朝接過，笑了笑， “這煙好，夠勁兒。”

男人摸了把後腦勺道: “咱以前幹運輸的，抽這玩意解乏，習慣了，也改不過來。”

南朝颔首打過招呼，示意走了。

男人“诶”了聲， “順道送你一趟吧。”

南朝道謝說不用。

回公寓還有一段路，他低着頭很快抽完了這根大前門，這些年日複一日過得都像這般平靜，其實一輩子也就這樣，怎麽過不是過。

……

開燈到屋脫了外套毛衣，光着膀子随手抽了條毛巾搭在脖子上準備去浴室洗澡。手機震動兩聲，南朝解鎖按了接聽，徐邵半夜不睡覺跟幾個哥們飙車剛回來，正好媳婦兒出差，給他打了電話， “還在青榆鎮呢麽”

他點根煙應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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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邵這幾年混得好，跟人合夥做生意，流年順遂，錢大把大把得往兜裏進，樂呵呵道: “哥們下個月沒事，找你混幾天。”

南朝吞吐着煙霧，順勢坐到床上，咧嘴笑了笑， “得了吧，沒空。”

“啧，你能有啥事啊，一天天當甩手掌櫃，在那小日子過得清閑，不像我。”他低頭看看挺起的肚子嘆息一聲， “酒喝得再不複當年風華正茂了。”

南朝低着眼沒說話。

徐邵聽那頭沉默，咂摸出點別的意思， “聽關河西說你們那有女人追你，怎麽想的”

南朝手夾着煙吸了吸臉，想起今早對自己愛答不理的人重重吸了口煙，浮白薄霧擋住他淡漠的臉。

“沒想法。”

徐邵小聲點， “還想着沈嘉魚呢”

好一會兒那頭沒出動靜，徐邵就知道自己這話問錯了， “得得得，當我沒說。說實話，你沒遇到這姑娘那時候可不這樣。”

那時候他什麽樣，又渾又痞，踽踽獨行不像那個年紀的少年，唯有碰到賽車才有點該有的朝氣。後來就變了，收拾一身匪氣準備從良，致使到現在都一棵樹上吊死，孤家寡人。

徐邵主動提起了別的，兩人聊幾句就挂了。

明滅的腥火在他指尖，直到煙灰燙了下方南朝才回神。

他呷了口，拇指撥動手機屏幕，點開鈴聲界面，劃到最後一條，他從嘴邊拿下煙，把手機放到耳側，聽筒冰冷的電流記錄下女孩俏皮柔軟的聲音。

“男朋友……老公……”

他聽着，眼皮淡淡垂下陷着一道褶皺，最後一口煙吸完，眼角不知何時已泛出了潮意。

六年前夜裏，公寓一場情。事剛剛過去，沈嘉魚閉着眼軟在南朝懷裏不想動，柔軟的月匈月匍與他相貼，南朝知她沒睡，吻了吻她的眉心，誘。哄地低語， “剛才叫我什麽”

沈嘉魚臉頰尚浮着異樣的紅， “唔”一聲，低低道: “混蛋。”

南朝被她逗笑，下流地将手放到那處弄她，沈嘉魚猝不及防嬰寧一聲，埋在他胸口呼吸頻頻。南朝故意道: “叫老公放了你。”

後來倒底是叫了，她那時候乖得不像話，尤其在做那事更是柔軟得聽他怎麽來便怎麽來。

雲月浮動，光影暗淡，回憶像侵蝕人的妖怪，殘吞着僅有的溫情。

……

傷筋動骨一百天，沈嘉魚腳踝的傷倒是不嚴重，養過兩星期就好了。她有些愧疚，畢竟支教才來幾天就請了病假，路河對此沒說什麽，溫和地告訴她沒好就接着養病，身體重要。

兩個星期後沈嘉魚重回教室，青榆鎮的小孩子幹淨純粹得像一顆柔軟的糖，七嘴八舌地問她怎麽了，知情的兩個小姑娘問她還疼嗎。沈嘉魚一一回應，給他們一人分了兩個大白兔。

下課回辦公室偶遇趙潇，因着南朝那件事，她面對趙潇總有些尴尬，她似乎精神不太好，眼底泛着青，出于同事關系，她友好地問候一句， “如果太累就回去休息吧。”

趙潇露出個疲憊的笑，邊走邊跟她說: “班裏有個孩子父母出事了，家裏只有卧病在床的奶奶，她想退學幹活給她奶奶治病，我勸了幾天，把她奶奶送到養老院，打算找個公益的網站幫幫她。”

沈嘉魚心裏揪了下，想了想道: “這事交給我吧。”

趙潇停下看她，蹙着眉， “靠譜的公益活動不好找，你……”

她不太放心，沒直言。

對于沈嘉魚的背景學校裏只有路河和宋旎旎知曉，趙潇謹慎也是理所應當。

沈嘉魚這半月下來對青榆鎮情況了解得差不多，地處山區，班裏十分之九是留守兒童，家境不好，即便讀完青榆鎮小學，再到外面讀初中高中乃至大學，家裏的情況也是不足以支撐，不如交到外面，求助社會的幫助。

沈嘉魚知道她的顧慮，接着說: “我有大學同學是畢業做公益活動，我回去聯系聯系她。”

總歸是個辦法，眼下趙潇也沒好的路子，她點頭答應了。

沈嘉魚閑下來算準時間給沈遠打了電話，來的是時候，沈遠剛開完會。

“爸，你現在忙着呢嗎”

沈遠擡了擡眼鏡，自六年前他女兒許久沒用這種輕快的語氣跟他說話了。

“不忙，找爸爸有事”

沈嘉魚“嗯”了聲， “我記得你提過一個公益項目，我這有份策劃案想拿給你看看。”她末尾加了句， “關于鄉村學校的。”

沈遠了然，笑道: “明天發給劉助。”

沈嘉魚知這是同意了，歡悅道: “謝謝爸爸。”

沈遠聽女兒話裏分明要比走時開朗許多，看來當時确實不該攔她。父女倆又說了幾句話挂斷，沈嘉魚回宿舍也沒吃完飯，抱住電腦開始做關于鄉村學校公益活動的策劃案。

晚上宋旎旎敷完面膜準備睡覺，看對面床上的人還在下面敲電腦， “魚魚姐，別太累。”

沈嘉魚忙到結尾，冷不丁聽到這一句以為是自己吵到她了，合上電腦回頭正要和她說話，宋旎旎已經閉着眼，不知什麽時候睡了過去。沈嘉魚笑着搖了搖頭，輕手輕腳地關了燈。

第二天沈嘉魚把做好的策劃案發給劉助，中午跟辦公組的老師們一起到餐廳吃飯，宋旎旎最愛八卦，看着沒精打采地趙潇一臉頗有意味地笑， “潇潇姐是不是最近和男朋友處得很好”

趙潇被點到名，記起那日他毫不留情地拒絕，露出個極為僵硬地笑， “他最近不在青榆鎮。”

沈嘉魚夾菜的手一頓，斂了斂眼光。宋旎旎後知後覺她情緒不對，自己可能說錯話了，她咬了下舌頭，尴尬地“啊”一聲。

這段飯吃得氣氛不好，下午都有課，各自回去休息。

宋旎旎一邊走一邊懊惱， “魚魚姐，我剛才是不是說錯話了。”

沈嘉魚安慰她， “趙潇人好，不會跟你計較的。”

“那我就是真的說錯話了……”宋旎旎撲到她懷裏抹淚， “潇潇姐真的不會生我的氣嗎”

“……”沈嘉魚拍拍她的背， “不會的。”

宋旎旎忽然擡頭，一臉嚴肅， “話說……潇潇姐跟她男朋友倒底怎麽回事他們在沒在一起呀”

沈嘉魚不自然地幹咳兩聲，轉過頭， “該上去了。”

……

南朝一回青榆鎮就接了個活，學校接送人的汽車壞了，發動機啓動不了，給他打電話去修。

他在車裏抽着煙，又打給關河西， “學校有個活，你找人去一趟。”

關河西那頭挺亂的，他找了個清淨的地方， “你在外面呢”

“回來了。”

“回來了還找別人幹啥”關河西翻了翻值班表， “小七請假了，荀嶼跟我在市裏，廠裏沒人，你沒事就你去吧。”

南朝皺眉， “小九呢”

“小九陪他媳婦兒去了，這時候你再讓他提褲子過來多不好。你小媳婦不也在學校裏，正好見見人家。”關河西調侃兩句，南朝不耐煩地搓搓後頸，那邊催他， “咱學校就那一輛破車，快去別耽誤了。”說完挂了電話。

南朝煩躁地拱了拱腮幫子，利落地掏出煙塞到嘴裏，淡薄的煙霧從嘴中輕輕吐出才安撫掉方才的情緒。

一根煙抽完，他擡手打方向盤進了車道。

十五分鐘到了學校。

南朝下車跟門衛打了聲招呼，門衛大爺認識他，給開了門。

學校規模小，教學樓和員工宿舍對面，黑色汽車停在宿舍樓下，男人站在旁邊，臉上頗有責色。

南朝拎着工具過去，站在外面的男人看見他如同看見救星一般， “來了。”他從兜裏要遞煙，南朝頓了下，擺擺手， “學校，不抽了。”

男人亦是想過來，拍了下後腦勺， “瞧我，把這茬忘了。”

他是學校專屬司機，也是路河丈夫，夫妻二人留在青榆鎮，十幾年的時光都給了這座小學。這學校也就他們合資買的一輛車，用了五六年了，壞了難免心疼難受。

南朝簡單問兩句明白情況，一眼看出問題，到前面打開發動機蓋翻看， “線潮了，不是大事。”

宋嘉明松口氣， “謝天謝地，要是真報廢了我媳婦指不定跟我鬧。”

南朝聞聲笑了下， “怕什麽，路老師脾氣好，不像我……”他頓住，面色淡下來，沒接下去這話。

宋嘉明沒太注意他未說完的話，知道車沒大事心放下來開始閑聊， “媳婦嘛，也就跟自家鬧脾氣，跟外面完全兩個樣。”

南朝弓着腰檢查引擎艙，臉上情緒很淡。

宋嘉明絮絮叨叨地說，不怪乎他見到南朝親切，學校裏除了後勤就沒有男老師，總不能讓他上樓去跟一幫女老師說話，平常也就跟門衛大爺聊聊天，要不然這日子更難過。

“诶，小沈老師，小宋老師!”宋嘉明遠遠看見宿舍樓出來抱着書走的姑娘，擡手打了聲招呼，湊到南朝身邊， “這是我們學校新來的兩個支教老師，跟你差不多年紀，你跟人家說說話。”

南朝低着頭，敷衍地“嗯”一聲。

宋旎旎拉着沈嘉魚跑過來，好奇地探頭朝南朝那看，僅一個側臉她就認出了人，驚喜地喊道: “南……南帥哥!”

空氣霎時靜止，宋嘉明聽完噗嗤一笑， “小宋老師好眼光啊!”

宋旎旎也覺得尴尬，捏捏耳垂不好意思地笑了。

宋嘉明到南朝身旁低聲， “先別修了，跟兩個老師說說話。”

南朝頭也沒擡， “快完事了。”

他一如既往地裹着黑色夾克也不穿棉服，工裝褲夾在靴筒裏，弓着腰，身形精瘦挺拔，隐有如山間林豹的野性。

沈嘉魚知道他是不想見自己，沒說什麽，跟宋嘉明打過招呼轉身走了。

宋旎旎活潑地擺手， “宋老師再見，南帥哥再見。”

宋嘉明看着兩人走遠恨鐵不成鋼道: “你都這把年紀怎麽不知道着急，這兩個姑娘多好，也都是大城市來的，跟趙老師看不對眼也看看別人，萬一碰上了呢。”

南朝弓着背，餘光瞥向走遠的人影又不動聲色地移開，站起身時眼下的神色盡數斂了。

他扣上發動機蓋笑笑， “大城市來的哪瞧得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