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章
第 26 章
交談不歡而散,章朝沒有回自己住處,而是掉頭直接開車去樊星家。
“家裏的鑰匙你也留一把吧,想星星了就過來看看,她應該也希望你能常來。”
葛玉梅的話回蕩在她耳邊,章朝攥緊鑰匙又松開,正準備開門時與樓下女人視線相對。
“進來坐吧,想喝水的話……也先忍忍吧,家裏沒什麽喝的。”章朝輕車熟路放下包去喂魚。
江卿月是第二次來這裏,上次房間還被濃郁悲傷浸透,她沒有到處打量,轉頭看向魚缸裏的鬥魚。
它沒有意識到主人的離去,依舊自在生活,令人羨慕。
“我以為你會借酒消愁。”江卿月說。
“喝多了沒人給我煮醒酒湯,委屈也沒人哄了。自從出櫃跟家裏人關系僵硬之後,回回吵架都是星星收留我。”章朝拍去指尖碎屑看她,“不用去照顧何汐?”
畢竟那人走的時候,失魂落魄的樣子明眼人一下子就能看出。
“她說想自己待會,等她想明白就好了。”比起何汐,她現在更擔心章朝的狀況。
樊星還在的時候總是哭鼻子,結果等人真走了卻咬着牙一聲不吭,始終紅着眼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自己有沒有在家裏偷偷哭?”
聽到揶揄,章朝坐在樊星平日裏最愛坐的位置搖頭:“星星說我之前老愛哭,等她走了就不準再哭了,所以想哭也告訴自己憋回去。”
空氣凝重憂傷,江卿月坐在她斜對面開口:“那個游戲幣你真的不知道嗎?你真的扔了?”
接連的問題讓章朝側頭沖女人反問:“那我實話告訴你,你也實話告訴我,星星走之前都經歷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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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患者鼻內出血堵到氣管……”
“二次出血,止不住了啊!”
“……江主任,停手吧,她已經不行了。”
“……樊星,你不能不打招呼就這麽走,外面還有很多人等着你好好告別呢……”
場景再度把江卿月扯回那個緊張的夜,眼底的遺憾漫出,她輕聲說出實情。
“她是因為出血堵住氣管引發窒息,咳嗦的時候震斷肋骨,再加上多髒器衰竭,可她不知道為什麽求生意志很強,我搶救了很久想拉回她,結果無力回天了。”
“所,所以……是那麽疼……對吧。”章朝淚水在眼眶滾動,她仰頭逼回去,緊接着長舒口氣。
“其實離開,對她而言是種解脫。”江卿月說話看似冷血,實則是站在醫生的角度上分析,“骨癌越是安靜越會加重疼痛,她已經忍到極限了。”
“她既然都到極限了……結果還寫了一份報告留給你,我說她怎麽借手機用的那麽專心。”
章朝吐出口濁氣,擡手拍打自己的臉,作為交換講出她所知道的信息:“那枚游戲幣,星星只說是對她很有紀念意義。是我覺得跟何汐有關,但沒有确鑿證據。至于它現在在哪……的确還在我這裏。”
經過晚上的事,她大概能夠确定自己先前的想法成立。
所有的交錯點一一重疊,江卿月倍感無力外想起那份報告,有種說不上來的感受。
報告裏詳細記錄骨癌從輕度到重度的所有病變經歷,樊星用最簡短的文字,交給她一份足以改善針對骨癌治療防禦的資料。
回想那天晚上的談話,江卿月不願對眼前的人隐瞞那個秘密。
“你還記得你知道何汐喜歡樊星那天嗎?”
章朝茫然應聲:“記得,怎麽了?”
“那天其實我們聊了一會跟病情無關的事。”
“我時間不多了,或許某天某個時刻我就會突然惡化離開,對吧。”樊星的話直白有力,江卿月無法反駁。
樊星明白,她靠在床頭忽然改口:“我其實見過你,在三年前的一個餐廳。”
“你見過我?”江卿月在調來浦州前一直都在寧徐,樊星怎麽可能見過她。
三年前……
“你是說年底那陣?”
樊星點頭:“年底我們全家去吃飯,我看到了你還有何汐。”
她眼底染上自嘲與遺憾,“一個當初信誓旦旦說同性間沒有結果的人,幾年後和另一個女生是那樣親密,原來只是沒有遇到能推翻她理論的那個人而已。”
近乎自曝的言論令江卿月感到震驚,她不由求證道:“你的意思是……你喜歡何汐?什麽時候。”
“小時候?還是後來重逢?具體的節點我忘了。”樊星似乎找到了最容易為她開脫的理由,“我以為我們不會再見,我以為她永遠都會是小小的樣子存在我的心裏。”
“何汐?!你是何汐?嚯,還真是女大十八變啊,不穿你的公主裙紮馬步了?”
“你現在摔倒也不哭着找樊星哄了?”
“要你管!”
“那你管我?”
兩個少女的鬥嘴順其自然,完全忽略掉另一個無言少女眼中難言的欣喜。
“你告訴我,就不擔心我告訴何汐?”江卿月問。
“你不會的。”樊星跟她對視,“我們兩個人一樣不想讓她知道,所以你不會說,甚至還會幫我保守這件事。”
“那你為什麽要現在告訴我這些。”
“因為我想麻煩你一件事,明天,希望你能找借口叫來何汐。我想見她。”樊星微笑,“就當是滿足我這個将死之人的心願吧。”
其實根本不用找任何借口,只說你需要她,哪怕是現在她也會狂奔過來。然而江卿月不能這麽說。
本就回天乏術的人一旦有想要活下去的念頭,未免太殘忍些。
“好,我答應你。”江卿月沉默半晌問出最後一個問題,“你為什麽一直壓着不說?就因為何汐的話嗎?”
“是啊,就因為她的話。”樊星笑容悵然若失,“我做不到讓她喜歡,起碼不想被她厭惡。”
“我的運氣不多,全用在了能認識她上。我很慶幸她并不知曉我的心情,這樣我還能走的安心點。”
“因為她啊,心太軟了。哪怕不喜歡我,可要是知道了,也會記在心裏,我不想這麽被她記住。”
沒想過會誤打誤撞發小的心思,章朝反常安靜下來,随即起身去樊星卧室,再出來時手裏多了個本子,還有那枚何汐執着尋找的游戲幣。
“光是一個游戲幣我都繃不住兇她一頓,我口才不如何汐,真被她發現了我根本說不過她。所以這兩樣東西放在我這比放在你那裏更安全。”
江卿月疑惑接過邊角明顯褪色輕微磨損的牛皮本,翻開發現裏面空空如也。
“空本子?”
“這是星星的記事本。”章朝說,“內容全都跟何汐有關。”
江卿月不解:“可是一個字都沒有。”
“因為她用隐形筆寫的,得用紫光燈照。”章朝坐回沙發上,語調落寞,“我們之間沒有什麽秘密,唯獨這件事,她上了大學才肯告訴我。”
“星星你說你大過年的喝酒向來都是點到為止,怎麽這次來者不拒的,是不是誰欺負你了!我去找他!”
“朝朝。”
“我在呢,你說,告訴那個兔崽子是誰。”
“我看見何汐了,她身邊還有個女人。”
“這咋了?噢!你是說何汐喜歡女人?!卧槽藏這麽深!”
“她喜歡女人……她為什麽騙我?難道她看出我喜歡她了嗎。”
江卿月回到住處,洗漱過後坐在書桌前端量游戲幣。
外形花紋與何汐常年戴在身上墜子一模一樣,她輕輕放下,繼而捏住筆記本邊緣,用手持紫光燈照亮紙面。
随着紙張快速翻下,密密麻麻的字跡頓時顯現,直至翻完,第一頁的一行字清晰映入女人眼中。
何汐回來了,像做夢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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