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直白

直白

齊知微敗興而歸,留下兩人和一地的紙張,窗外的豔陽開始走向西方,漸生出微醺的顏色。

四點的手機鬧鈴響了。

沈盡寒順手關停,按照習慣繞開地上的雜碎的文件,熟絡地将所有窗戶合上,将落地窗前百葉窗拉下,甚至将窗簾拉得密不透光。

夕陽大好的午後,辦公室陰暗得如同地下室。

對于沈盡寒這老鼠般的避光屬性,聞栖早已習以為常,盯着面前一抹黑的文字,右手精準無誤地落在臺燈開關上,照亮了一隅小角落。

借着這點可憐的光,沈盡寒走向門口,準備去将大燈打開。

聞栖知道他在走動,便擡了眼,托腮盯着他影影綽綽的身姿,如松如竹,好看得要命,似乎從未彎折過。

“喂,要不宣講會上的發言你也包了吧。”

聞栖的話随着光明響起。

她看見沈盡寒站在光源開關處,不認可地擰着眉毛:“我只出席,不發言。”

“欸,可大家都是沖着你來的,”聞栖總是要試着得寸進尺:“你人都去了,總得要說兩句吧。”

人沈盡寒不吃這一套:“那還不是你和人事部擅自做主,用我做宣傳?招的人和我有關系嗎?”

面對素質二連問,聞栖只心虛了一下下,轉而就理直氣壯:“我這叫合理利用資源!”

聞栖想開發平臺,但她一個學財管的,什麽都不懂,更沒有沈盡寒那樣的行業號召力,只能大批量的挖掘校內未開發過的人才,現在TP的過氣名頭已經不好使了,只能報沈盡寒的大名。

“那你告訴我,你到底打算做什麽項目?”這才是沈盡寒想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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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和你沒關系了。”

“聞栖!”沈盡寒提高了音量:“我和你強調過很多次,我們現在是一條船上的,你可以跟我商量。”

聞栖可沒有被震懾住,她像聽了個笑話,沒心沒肺地笑着:“可我不這麽覺得呀。”

她和沈盡寒是天敵,這是注定的。

生活在同一領域內又怎麽談合作呢?

看到對方越來越蒼白的臉,聞栖不打算再欺負人家:“項目順利了你自然會知道的,這又不是什麽保密項目,我沒必要對你隐瞞,只是我現在還沒什麽把握。”

“你告訴我,萬一我可以幫到你呢?”沈盡寒雙手無力地撐着桌面,迫切地需要聞栖接受他的加入和幫助。

又來了。

似乎他可以擺平一切,只要他想。

沈盡寒對萬事萬物具有天生的掌控感,他有着安排一切的天賦,所有人遇到的困難在他手邊都能輕易化解。

聞栖明白,所以讨厭。

“我不需要你提供幫助,你只要呆在那裏乖乖被我利用,就是對我最大的幫助。”

她從不掩飾對他人的利用,直白得讓人心冷,“所以,你發不發言?”

“我有什麽好處呢?”沈盡寒似乎明白,和聞栖只能談利益。

“這看你啊,你想要什麽直接當籌碼談呀,我能給你的你就一定想要嗎?”

“我想要的就只有一個道歉,你能給嗎?”

燈光透過羽扇般的睫毛,在沈盡寒臉頰上投下陰影,藏着隐忍的雙眸。

他對那三個字出奇的執着,仿佛只要聞栖願意低頭說出口,過去七年的傷疤甚至可以一筆勾銷,煙消雲散。

聞栖煩躁地抵住眼角,努力克制住翻白眼的沖動:“道歉有用嗎?你還不如報複我來的痛快點。”

“愧疚對你來說很難嗎?”

“拜托!”聞栖睜着毫無悔改之意的眸子,指着自己的鼻子一陣陣發笑:“我要是會愧疚,我還能欺負你這麽多年?”

“還是說,你覺得這麽多年過去了,我開始向善了?”聞栖笑得眼裏發寒:“別做夢了!你怎麽就知道我不恨你呢?”

“什麽意思?”

沈盡寒越聽越糊塗。

“沈盡寒。”

聞栖單手扶着辦公桌桌面,懶洋洋地起身,與他對立而峙,眼中壓抑的陰狠不亞于對方。

像多年前那樣,她輕而易舉地拽住對方的領帶,動作懶散狠戾,毫不拖泥帶水。

看到沈盡寒漠然的表情染上錯愕,聞栖嗤笑一聲,順勢側坐在辦公桌上,手腕翻轉,将領帶纏繞一周,借力往下用力一拽。

兩人只有一尺呼吸的距離。

沈盡寒死死地扣住聞栖施暴的手,因缺氧而狼狽地呼吸着,眼角的血絲逐漸擴散成豔麗的花海。

傲立雪巅的傲世白蓮沾了俗世的神情,再也無法維持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樣。

聞栖才得以舒暢地勾唇一笑,側眸仔細欣賞着這幅光景:“非要我用實際行動來證明,我對你的态度嗎?”

道歉?

下輩子都不可能。

下馬威給夠了,聞栖松點力道,但拽着領帶的手紋絲不動,死活不肯讓對方直起腰板。

離得近,聞栖甚至能看見對方眼角沁出的淚,混在發紅的眼白中,像玫瑰花瓣上的晨露,晶瑩發亮。

她喜歡極了這幕,語氣也跟着歡快起來:“沈盡寒,你說你恨我?”

聞栖笑得像個不谙世事的孩童,豔麗的五官處處透出惡:

“好巧啊,我也恨你。”

**

春意正濃,午後的陽光大好。

B大教室。

臨近上課,教室裏的位置還是空着大半,不少學生趴在桌上争分奪秒地補覺。

剛兼職完的許安生穿了一身DK制服,妝容齊全,安靜地坐靠窗的位置,刺眼的陽光灑下,白皙的臉龐宛若暖玉,通透漂亮。

他對着電腦,眉頭時刻緊繃着,敲擊鍵盤的手指一刻也不停歇。

不過,貌似工作進展的并不順利,許安生停下手裏的動作,面色凝重地盯着那一欄內容:

企業內部人事信息背景調查

毫無疑問,他一頭霧水。

不過,對于內部信息一頭霧水并不是他最擔心的事情,許安生現在最擔心的問題是聞栖。

算算時間,他們已經有兩周沒有聯系過了。

太過于冷淡,這并不利于他之後的調查。

要怎麽樣才能和她捆綁得更緊密一點,怎樣和她多見面。許安生陷入了思考。

專注于問題的許安生沒有注意到有人向他靠近。

一個頭皮露着青的男生貓着腰,見人沒有絲毫戒備,竄到許安生身後吓了他一聲,“喂!想什麽呢!”

許安生身子一顫,“碰”的一聲,大力地合上了電腦。

他渾身僵硬,雙手按在電腦上做出保護的姿勢,下意識提高聲音,“周大刀!你幹嘛!”

大刀本想湊近看看許安生在搗鼓什麽作業,沒想到對方反應這麽大,吓得他連連後退了幾步,捂住受驚的小心髒,“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你反應這麽大幹嘛?”大刀沒理在先,心虛得很,“我,我開個玩笑嘛,別生氣嘛。”

許安生用餘光打量周大刀,試探着問,“你看到什麽了?”

“啊?”大刀摸着刺頭,努力回想,“我好像看到字母T開頭,後面是什麽來着?”

看大刀的樣子,估計是沒看全,但剛才自己反應确實有些異常,他需要編一個合理的理由。

許安生斂下眼皮,一個理由就有了。

“那是個公司的名字,他們的hr發給我了一份公司介紹,邀請我去面試,我剛才在看他們公司的信息。”

大刀應該是信了,他脫下雙肩包在許安生邊上坐下,打趣着問,“該不會是TP吧。”

聽到自己調查的公司,許安生一時間沒能流暢地接上話,漏了個極大的破綻。

“不會吧!”周大刀放下教材,将嘴巴張成鵝蛋:“是TP面試?”

許安生只能将錯就錯,“嗯。”

“你小子可以啊!”他伸出拳頭,往許安生瘦小的肩膀砸去,卻在接觸前停住,放下:“那你豈不是有機會和我的偶像共事?”

周大刀的偶像是沈盡寒,聽說當初選擇B大計算機專業也是沖着沈盡寒選的,這小子是個天才,寫的程序一流,這才大三,就被好幾家頭部科技公司争着要,但周大刀明顯對游戲領域更感興趣,上個學期就拿下了‘蒸汽’的實習offer。

但許安生和他不同,各科都很平庸,幾乎踩在挂科線上,校內外實踐比賽基本不參加,全部時間精力都花在與專業不相幹的兼職上,每天累死累活,但就是不幹正事。

這回聽說好兄弟拿到了TP的面試邀請,周大刀是真的開心,“欸,那TP的宣講會你去不去聽聽看?”

“宣講會?”許安生完全沒聽說。

“害,你肯定又沒看班級群。”周大刀翻找出手機消息,低到他面前:“下午三點,我本來以為你沒興趣,打算待會兒一個人逃課去看的,既然你現在接到面試了,不如一起去看看呗。”

許安生看了眼表。

還有二十分鐘。

随後,周大刀又抛出令人心動的消息:“我看貼吧的偶遇圖,貌似TP老總和我偶像都來了。”

“聞栖聞總?”

“對。”

許安生二話不說,将剛剛掏出來的教材塞回書包,拍了拍擋住出口的周大刀:“讓一讓。”

“欸欸你幹嘛?這要上課了。”周大刀扭了扭屁股,将路擋得更嚴實了,“這老頭要點名的。”

“大不了扣我學分,這課我不上了。”

許安生哪裏還管得了這些,将周大刀壯實的背往邊上推,不顧人的阻攔,一手撐着周大刀的背,一手撐着後排的桌子,從縫縫裏擠了出去。

這可急壞了周大刀,麻利地将桌上的書摟進包裏,急吼吼地追趕。

追到門口,沒來得及剎車,周大刀和許安生嶙峋的背裝了個結實,胸前硌得生疼。

他吃痛地揉了揉,“咱課間逃也能趕上個尾巴呀。”

許安生沒回,看着面前皎潔如明月的女生,不自在地攥緊拳頭:“你怎麽來了。”

身後的周大刀好奇地探了個頭,“詩然啊。”

趙詩然杏眼彎彎,柔柔地和兩人打了個招呼,最後眼神落在許安生的書包上:“不上課嗎?”

“有事兒嗎?”許安生逃避回答。

趙詩然笑笑,沒放在心上,從帆布單肩包裏掏出劇本:“看來今天下午劇社的排練你也不會來了,我就把劇本給你了,上面的進度我都給你标注好了,你有空就看看。”

“好,謝謝。”許安生接的很幹脆,沒有再寒暄的想法,直接繞開趙詩然。

但對方似乎還想說兩句,急切地伸出手想要留住他,可剛碰到許安生的手腕,他像受了極大的驚吓,反應狠誇張地甩開了,眼裏還殘留着未消卻的驚魂。

劇本啪得一下,甩出去老遠。

趙詩然瑟縮地将手收回到唇邊,差點尖叫出聲,“對,對不起。”

她的道歉讓許安生無措地抿起唇,一句解釋的話也說不出口,只能默默去撿劇本。

周大刀怯怯地跟上許安生的腳步,一邊不忘和趙詩然道歉:“詩然,實在是不好意思啊,這人毛病就是有點多,你也知道的。”

許安生蹲在劇本邊上,将它撿起來擦了擦上邊的灰塵,對身後的兩人說:“不好意思,我反應有點大,吓到你們了。”

“沒,沒事。”趙詩然看上去還是一副善解人意的模樣,但倒退着遠離的腳步還是暴露了她驚恐。

周大刀嘆了口氣,在許安生面前蹲下,本想寬慰地拍拍對方,但最後還是改為眼神安慰。

“繼續逃課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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