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迷局
迷局
棉簽盒從沈盡寒手中滑落,像無根的柳絮毫無目的地墜落,噼裏啪啦地打在地上的文件上,混亂不堪。
聞栖眼看着面前的人擡起迷茫的面孔,薄唇微啓,透露着不敢置信:“什,什麽?”
沈盡寒的兩頰肉眼可見地紅了,纖弱的脖頸也連帶着染上怯意。
面對聞栖露骨的打量,沈盡寒的眼神左閃右躲,最後像個敗者一樣垂下腦袋,默默撿拾起掉落的棉簽。
“和你有關系嗎?”
他的聲音很冷淡,像是要借此來僞裝成熟的模樣,但泛紅的耳垂無情地揭露出他在這方面的純情。
聞栖輕笑出聲,用掌心蓋住眼皮,以免眼神中的笑意逃逸出來。
“沈盡寒啊沈盡寒,你的生活還是一如既往的無趣啊。”
她突然來了興致,在沈盡寒面前蹲下,用強勢的姿态擡起對方的下巴,強迫與之對視,一如多年前的淩虐前奏。
熟悉的動作讓沈盡寒的身體止不住顫抖,下意識地閉上眼睛,皺緊眉頭等待着聞栖的處置。
鴉羽般的睫毛微顫,讓聞栖晃了神。
她的眼神流連在他的五官,靜靜的觀賞這株山巅雪蓮。
沈盡寒天生長了一張斷情絕愛的臉,目光所及之處的五官透露着清冷疏離,時常讓人琢磨不出情緒,有時也讓人生厭。
聞栖向來厭惡他對一切都不為所動的态度。
思至此,聞栖手下的力道加重了幾分,白皙的皮膚泛出暴力壓制的紅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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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眼睛睜開。”
她想從沈盡寒眼中找出一點情緒,生氣也好、痛恨也好,只要不是平靜。
可讓她失望了。
沈盡寒順從地像任人宰割的魚肉,不怨恨、也不反抗,順理成章地接受了這一切,仿佛聞栖的作為無關痛癢。
“可以換個地方嗎?這地上都是文件,我怕弄髒。”
“哈?”聞栖頓時失了興味。
她用力甩開沈盡寒的下巴,對方毫無準備,身體向後傾倒,“咚”地一下撞在桌腿上,臉色頓時變得煞白。
沒等聞栖伸手,沈盡寒自覺地挺起腰背,垂頭等待下一場暴力。
他似乎認為聞栖還是那個習慣性向他施暴的人。
就算聞栖再遲鈍,也看出不對勁來。她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掌,決定再試一次。
聞栖将拳頭纂了又攥,在出其不意間向沈盡寒的面頰揮去。
沈盡寒下意識閉上眼。
一秒、兩秒、三秒······
意料之中的疼痛沒有傳來,沈盡寒試探地睜開一只眼睛,正好看見聞栖沖他翻了個白眼。
沈盡寒:?嗯?
“沈盡寒,你是不會反抗嗎?”
聞栖看着面前眼神呆愣的高嶺之花,他用手肘撐着地板,柔弱卻不可侵犯。
“有用嗎。”他艱難地撐起上半身,整理弄亂地衣襟,滿不在乎地反問她:“你會打消所有的壞念頭嗎?”
“當然不會。”聞栖理所應當地回答他。
沈盡寒大概是猜到她會這樣回複,了然一笑,将散落在地板上的棉簽一個個拾進盒子,“你倒是坦蕩。”
坦蕩得讓他不知如何是好。
聞栖做盡了壞事,可又有着光明磊落的奇怪品格,向來不屑于隐藏自己的惡。
以至于沈盡寒想報複,卻不知從何開始。
明明在見到她之前做好了周密的複仇計劃,可真正面對她之後,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多年前的校園天臺,他下意識地順從,止不住地向聞栖呈現自己的弱點,希望她揮刀斬向他,同時又渴望着她的拯救。
他大抵是病了,又或者是從未痊愈過。
聞栖在沈盡寒面前拍了個掌,喚醒了發呆中的人。
“報複人的小陰招回去想,我現在有問題問你。”聞栖又鄭重地問了一遍:“你有和女人睡過嗎?”
聞栖兩次提及這個問題,倒不像是單純為了取笑。
“你問這做什麽?”沈盡寒還是避而不談。
“行吧。”聞栖換了一個思路繼續問,“那你設想一下,如果你和一個女人在外過夜,發生了實質性的關系後,女人睡下了,你會選擇留下來一起睡,還是會穿好衣服坐在床邊等她醒過來?”
“你問這······”
“哎哎哎。打住!”聞栖伸出手制止了沈盡寒的發問,“你先回答我,我再告訴你為什麽這麽問。”
沈盡寒的眼神顯得有些猶豫,不知道在糾結什麽,眉頭時而皺起。
又好像想到了一些特殊的畫面,他拘謹地咬住下嘴唇:“我也許會,會一起睡下吧。”
不沾俗世情感的聖人染上情思凡塵,吐出情與欲相關的言語,總是難免讓人心癢難耐,好奇誰會是那個摘下神川雪蓮的不俗之輩。
聞栖搓了搓身上的雞皮疙瘩,深覺冒犯地補充提問:“如果是只見過一面的女人呢?”
她看到沈盡寒有一瞬間的破功,強行維系住清心寡欲的模樣:“可能,會穿好衣服,直接離開那裏吧。”
聽到設想中的回答,聞栖低頭,暗自思忖:果然是這樣嗎。
“現在可以告訴我為什麽問這個嗎?”
聞栖沒打算隐瞞,但當下她有急需确認的事情,只是匆匆給他一個提示:
“你看完這些照片就明白了。”
沈盡寒順着她手指的方向去看電腦屏幕,強忍着心裏的不适,仔細辨認這些“親密照”裏的蛛絲馬跡。
“我有點事情,就先下班了,你也早點回去。”聞栖走的匆忙,只給沈盡寒留了個背影。
他皺起鼻子,鼻梁右側的小黑痣上下聳動,輕微地表示不滿。
聞栖就這樣将他撇下,他很不喜歡。
**
皇城。
客人們披着夜色來此尋歡,歪七扭八地踏入燈火通明的大廳,直至身影被吞沒。
聞栖遠遠地停下車,靜靜地打量這一鮮為人知的作樂之處。
“皇城”隐于鬧市,霓虹門牌夾在兩家KTV之中,并不起眼,匆匆路過的人大概不會知道,這處小小的店面裏進行着怎樣的肮髒交易。
聞栖拉起手剎,準備給許安生打電話。
她事先沒有打招呼,直接就把車開到了這兒,只是想碰碰運氣。
手機屏幕顯示着“正在撥通”,聞栖聽着“嘟嘟嘟”的聲音,時不時望向窗外發呆,還沒盤算好開口第一句話該說些什麽。
可她的擔心有些多慮,對方卻沒有接電話。
手機“嘟”了一聲,宣告這場通話的失敗結果。
聞栖沒有立刻将視線從窗外收回,甚至落下車窗。
從她的位置往外看,能看見一對男女的側臉。
男的俊俏挺拔,而女的卻只能稱得上是個女的,頂多再誇一句有錢。
不過讓聞栖在意的并不是富婆配靓仔的搭配,而是這個挺拔的小白楊有些眼熟。
黏糊糊的笑容,嬌俏的扭腰姿勢,活潑中帶點風騷,這不是許安生還能是誰?
聞栖氣都氣樂了。
這小子還真是大忙人啊,大半夜不睡覺,跑到人富婆面前扭小腰,居然還笑得出來?
眼看許安生執起富婆的富貴豬蹄手,嘴裏嘀嘀咕咕地說了兩句,說罷,傾身就要往富婆發胭脂額頭親上去。
“艹!”
聞栖說什麽也不能讓自己供養的這株白楊給玷污了,她猛地推開車門,想要找富婆理論一番。
但奈何敵不過距離,聞栖地腳還沒落地,小白楊的唇就已經沾上了昂貴的粉底液。
“艹。”
事已成定局,聞栖再怎麽不爽也無濟于事。
她自暴自棄地收回腳,很不是滋味地躺靠在駕駛位上,死盯着遠處的兩人。
許安生營業很是積極,把富婆逗得開懷,頻頻捂嘴大笑,死活不肯放人走。也不知道許安生哄了多久,富婆總算是三步一回頭地朝他揮手,大概下次還會光顧他的生意。
見許安生的招待工作結束,聞栖無縫銜接撥通了電話:
“我在你十點鐘方向,車牌號是:xxxxxx”
言簡意赅地陳述完畢,聞栖沒有立即挂斷電話,但也沒有說多餘的話,看着遠處的許安生東張西望尋找她,模樣笨拙。
“啧。”她有些嫌棄許安生的低效率。
“滴滴”
聞栖主動鳴喇叭提醒,在電話裏催促道:“趕緊過來,交警要來罰款了。”
看見許安生匆忙地朝向她跑過來,聞栖才挂斷了電話。
“好慢。”
“抱歉抱歉。”剛剛上車的許安生微喘着氣兒,第一時間去扯安全帶。
“咔噠。”
車門落鎖的聲音一同響起。
車子熄了火。
許安生驚異地看向聞栖,“車壞了?”
“沒有。”聞栖解開安全帶,側過身面對他:“我想和你聊聊”
聞栖的褲子口袋裏揣着一張儲存卡,裏面包括了她的私人生活照,當然也包括了許安生的。
她褲子口袋裏的手摩挲着卡,随時準備質問對方。
那天酒店裏的第三人視角讓聞栖很在意,她想問許安生是:策劃這場跟蹤的人裏面是不是有他?
狹長的鳳目不怒自威,帶着天生上位者氣勢壓迫,許安生握緊了安全帶,勉強與聞栖對視:“聊,聊什麽?”
饒是落入一個不太安全的處境,許安生依舊讨好地喚了聲:“姐姐?”
少年人的聲線溫暖清澈,像是被陽光普照的海浪潮汐,不顧一切地擁抱寒涼。
以柔克剛,以火入心。
這對聞栖來說,是致命的。
聞栖的強硬姿态被攻破得體無完膚,心髒被嗓音浸潤,不禁軟成一灘。
最終,她将手從褲子口袋裏拿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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