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交易

交易

“長江路138號。”

聞栖望着腳下無處落腳的廢墟,對着手機緩緩道出:“我現在就在這裏。”

她的輪椅離碎石堆僅有一步之遙,但只能在此停住腳步。

放眼望去,成堆的垃圾與布滿曠野的碎石,滿眼的荒涼,仿佛身處在這個世界的異端,遠處只有幾座藍色的鐵皮棚,看着勉強像是住人的地方。

聞栖不敢确定裏面有人,也不敢孤身試險,只能對着毫無反應的手機再次重複:

“我在長江路138號,我想見你。”

她知道許安生在躲她,所以沒有十足的把我對方會聽她的話,可聞栖還是執拗地重複着:“許安生,我想見你。”

無論她怎麽說,對面仍舊是毫無反應。

聞栖不确定地看了眼自己的手機信號,雖無滿格,卻也沒有到無服務的地步,許安生的無視讓她有些微惱:“要麽挂電話,要麽說話!”

這樣一言不發,惹得她心煩得很。

聞言,對面挂斷了電話。

“嘟嘟嘟。”

聞栖:“······?”

“嘶······”聞栖的尖牙咬住唇尖,讓自己保持冷靜,“真挂啊。”

她看着自己半殘的腿,還有離自己幾尺遠的碎石地,聞栖扶着輪椅往後倒退了一點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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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垃圾堆裏劃輪椅,她還沒有莽到這種程度。

聞栖準備喊司機外援。

不過,遠處的廢墟堆裏走出一個身影,蹒跚着向她走來,揮手大喊:“姐姐!我在這裏。”

少年的身形清瘦,被風勾勒出纖細的腰身,如同随風飄搖的弱柳,搖搖擺擺地逆着光影而來。

他的柔弱像是精心配制的毒藥,僅對聞栖一人奏效。

“姐姐,你怎麽會,會來這裏。”他快要呼吸不過來,紅着臉頰,一邊撐着膝蓋,一邊努力組織語言。

他半彎着腰,和輪椅上的聞栖差不多高,因此,眼角難忍的淚水顯露無疑。

可盡管這樣,許安生還是笑眯眯地彎下眉眼,含着脈脈溫情:“抱歉啊,剛才一下子跑得太着急了,有些,有些喘。”

他總是能戳中聞栖的軟肋,讓她一下子卸掉生氣的架子,言語比預期的和善:“沒事兒。”

許安生處處散發着暖意,宛若沒有枯竭之日的暖陽,聞栖最是喜歡這些美好溫暖之物,盡管許安生這處光源多有人造的嫌疑,可她還是不忍心破壞,助着他維持着熱烈的假象。

只不過她也有底線。

“照片給我。”聞栖伸手向他讨要。

許安生眨着無知大眼,“什麽照片?”

他像是完全聽不懂聞栖的話。

聞栖不惱,耐心地同他解釋:“我和你在酒店的照片。”

她看見許安生仍是裝傻的模樣,繼續道:“那天酒店房間就我們倆人,我醉成那樣,不可能給第三個人開門,那只能是你了。”

許安生的睫毛微微顫抖,顫巍巍地替替自己辯解:“我,不是我。”

他順好呼吸之後并沒有起身,而是順着重力在聞栖面前蹲下,用泛紅的眸子可憐巴巴地仰望聞栖,向她乞求一絲一毫的心軟。

欣賞弱者臣服的姿态,對于聞栖來說是一種享受,可眼下并不是享受的好時機。

聞栖手輕輕一落,指尖穿過他烏黑柔軟的頭發,輕柔如同愛撫。

手指向下的過程中,她的眼神也在向下,許安生确實有一張惹人垂憐的漂亮臉蛋,恬靜安然,卻又會在最不經意間亮出毒刺。

驀地,聞栖五指猛地收緊,在不弄疼他的同時,輕輕向上一拽,強迫眼前這個低姿态的人與自己對視。

“許安生,你想要什麽?我可以給你。”

他琥珀色的眼眸盛滿了餘晖的細閃,險些讓聞栖沉溺。

“姐姐,疼。”許安生痛苦地眯起左眼,眼角挂着一滴要墜不墜的眼淚。

聞栖将視線下移到他的櫻唇上,不去看他的眼淚。“不用和我來這一套,我根本沒有用力。”

“姐姐,這個時候你應該安慰我。”他有些嗔怪聞栖不懂風情。

很難想象,一個男生的喉嚨裏能發出如此甜膩的語調,聞栖覺得自己像是被蜜漿包裹的蜂蜜,周身都是難以抵抗的誘惑。

“許安生!別給我夾着嗓子說話,我和你談正事呢!”

她可不能讓自己陷進去,觸電般地收回了五指,不敢再碰他一下。

許安生沒有放棄攻勢,甚至越來越過分,像寵物求歡似的貼近她的雙腿,在她移開的時候,還會委屈巴巴地望着她,用眼神控訴她的冷漠。

男歡女愛一直是他的長處,他知道女人喜歡的身體和神情是什麽模樣的,在聞栖面前他毫不遮掩自己的誘惑,大有獻身此處的意圖。

從小到大只知道競争的聞栖哪裏經受過這種,坐在輪椅上的上半身蠕動着後退,第一次感受到許安生是個棘手的家夥。

“我,我告訴你,我,我不吃你這一套,照片給我,你想要的我都能滿足你。”

聞栖撐着輪椅把手,屁股已經騰空,要是許安生再靠近,她說不定真的能直接站起來了。

“姐姐,其餘的我都可以不要,我只想要你,要了我。”許安生的食指缱绻地勾上她的小拇指,看她沒有抵觸,才敢小心翼翼地收攏。

聞栖一口老血憋在喉嚨裏,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她撐着輪椅,沒法甩開許安生的手,強忍着顫抖的本能,道:“你先把照片給我,我就要了你,好嘛?”

“可我沒有照片。”

“可我只想要照片。”

“那我沒有怎麽辦。”

“你肯定有。”

“我沒有。”

許安生一口咬定他不是照片的始作俑者,聞栖不禁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錯怪了他。

會不會真的不是他指使的?

“姐姐,我和你在酒店有拍過照嗎?”許安生真摯的疑問讓聞栖動搖了。

難不成真的是她錯了?

不過這個念頭僅出現了一下,聞栖立刻否定了。

許安生這個家夥假的都能演成真的,又怎麽能期望他說實話呢。

兩個人在這裏對牛彈琴,不會有任何進展的。聞栖的時間很寶貴,不能在這裏繼續浪費了。

“許安生,如果你想和我做交易了,記得聯系我。”

聞栖還是覺得許安生和整件事情脫不了幹系。

“姐姐,你要走了嗎?”許安生松開食指,慌張無措地按住聞栖的手腕,“姐姐,你帶我走好不好。”

“怎麽?你列表裏的那些富婆姐姐都不要你了?”聞栖笑得有些玩味,“居然已經淪落到求我帶你走的地步了?”

許安生局促地低下頭,聲音很小:“自從我退學後,姐姐你是唯一一個聯系我的人。”

他緩緩松開抓着聞栖的手,像是才意識到自己的唐突,“對不起,我是不是得寸進尺了。”

聞栖看着他唯唯諾諾地縮回手,胸腔憋着的那股悶氣長長地吐露出來。

她是真的拿許安生一點辦法都沒有。

毫無邏輯的語言,也根本不在乎她在說什麽,一味地擺出楚楚可憐的姿态,像是篤定了她吃這一套。

事實上,聞栖還真就TM吃這一套。

她向左輕輕擺了擺頭,“走吧,去我那兒。”

聞栖妥協了。

她寬慰自己,與其滿世界地找這顆定時炸彈,不如直接将他拴在自己身邊,時刻看着他,別一個不小心就給她整出幺蛾子來。

許安生大喜過望,很是激動地站起身來,踉跄了兩步才堪堪站穩。

“真,真的嗎?”他滿是不敢相信,站在碎石中的身體止不住地顫抖。

聞栖簡直分不出這是演戲還是真情實感,但長過教訓的她,不敢太過當真。

“嗯。”她悶聲應答,假裝心不在焉,實則還在試探,“你要是有同伴的話,也可以帶上一起。”

她險些将“同伴”說成“同夥”。

這很顯然是一句非常低級的套話,許安生自然不會傻傻地跳進去,他自顧自地裝傻,“姐姐在說什麽,我哪裏來的同伴啊。”

**

許安生答應了同聞栖走,但扯了個借口又回到鐵皮棚。

漆黑無光的環境讓他一時間很難适應,好在薇姐及時打開了手電,讓他看清了視線。

“怎麽說?”薇姐一上來就關心狀況。

許安生在雜亂的桌面翻找着東西,一邊回複身後的人:“薇姐,我要先去聞栖那兒一段時間,這段時間裏,我們聯系還是老樣子。”

“行。”薇姐對此倒是沒有什麽異議,答應的很爽快。

她将手電倒放在桌面上,藍白的散光映在鐵皮頂上,桌面的視野一下昏暗起來。

許安生看了眼雙手環抱的薇姐,自己拿過手電照着桌面,問她,“怎麽了?”

她觀察着許安生的動作,問:“你不是說要拿照片同聞栖做交易的嗎?”

許安生搜集着桌上的調研資料,毫不眨眼地将它們一一撕碎,“交易已經做完了。”

“那我的儲存卡要給她嗎?”

“不用,你留着。”許安生将紙片的殘渣丢盡垃圾桶。

“咚”一聲,揚起一陣灰燼。

“咳咳”他掩着鼻子,驅散面前的灰塵,“我和她的交易已經完成了。”

“完成了?”

薇姐直起腰板,渾濁的眼神透出不解,“可照片還在這兒啊?”

許安生執着手電筒,突然照亮薇姐的面孔,看見她眼睛不适應地眯起,他又把光亮投向頭頂的鐵皮,以至于薇姐沒能看見他的笑容。

那是比星光還要柔和的笑。

“你記得把那些關于她的照片銷毀。”

“一張都不要留。”

這才是許安生同聞栖的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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