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試探

試探

聞栖屋內。

偌大的客廳空空蕩蕩,一張兩米長的餐桌擺在正中央,太陽還未落山,窗簾已悉數拉攏,只有吊頂的燈光發出微弱的光線。

換上家居服的聞栖坐在餐桌前,慵懶的粉發用鯊魚夾固定,幾绺發絲不聽話地垂落,柔和了她鋒利的棱角。

聞栖喜歡在餐桌上辦公,無拘無束,還能任意攤資料,不用擔心空間太小伸展不開。

TP最近的股票還算穩定,偶有回升,聞栖趁着這段時間默默回購股票,雖然不知道能起到多大的作用,可這也是眼下唯一的辦法。

都說蒼蠅不叮無縫的蛋,TP被那麽多機構盯上,公司內外部肯定是有問題的,就是不知道這些雷什麽時候爆出來,能拖一天就是一天。

“喂?”

聞栖撥出一通熟悉的電話:“計劃進行的怎麽樣了?”

得到那邊的回複後,聞栖安心下來,才接着問:“許安生找到了嗎?”

“找到了。”那邊是這樣回的。

“嗯,那就好。”

聽到許安生的下落,聞栖懸了許久的心終于落下,她沒有繼續打聽許安生的具體位置,對面的人卻主動詢問:

“需要我把地址發給你嗎?”

“不用。”聞栖幾乎是一口回絕,“知道他在就好。”

但話音落下,她又有些後悔,在電話挂斷前反了悔:“算了,你把地址告訴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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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聞栖收到了一條關于地址的匿名短信。

長江路138號。

B市的邊緣角落,孕育肮髒污穢的地方,據說,住在那裏的人都是被社會丢棄的渣滓。

許安生為什麽要去那裏?

她并不覺得許安生會缺錢,畢竟從那麽些富婆口袋裏撈了不少銀子,再怎麽樣也不至于淪落到去那兒。

“有點意思啊。”聞栖将手機反扣在桌上,眼神多了些深意。

許安生到底藏了多少秘密。

她突然看向沙發處,銳利的視線似乎能将沙發看穿。

聞栖拄着拐杖,一步一瘸,艱難地來到沙發跟前。

沙發腳邊上有一道印記,應該是沙發腳和地板的摩擦留下的,印記很新,剛形成不久,可聞栖最近并沒有挪動過沙發。

她給過許安生房間的密碼,許安生那天大概進來過,可能坐過沙發,不小心挪動一下也是正常。

不過,聞栖沒有換過密碼。

雖然她告訴許安生說會換密碼,但她沒有換,一來她确實有收留許安生的打算,二來也是想試探試探這個男公關。

聞栖借着拐杖的力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摸索着沙發底部,手指卻沒有碰到任何異樣,她生怕遺漏,打開手機燈光,俯下身體卻探勘。

沙發底部平滑一片,并沒有奇怪的裝置。

聞栖靠着沙發嘆了口氣,自言自語道:“我是瘋了嗎,居然讓自己陷入這麽危險的境地。”

她像是第一次認識自己一般,恍惚地取下鯊魚夾,任耀眼的發絲湮沒蒼白的表情。

許安生是誰,又是什麽身份,她一點都不了解,卻毫無顧慮地将後方暴露給對方,聞栖覺得自己一定是瘋了。

聞栖撐着沙發,踉跄地站起來,撈起躺在茶幾的拐杖,一步步走向大門口的密碼鎖。

她要改密碼。

絕對不能留有任何的把柄。

聞栖打開家門,手指流利地在密碼鎖上輸入原密碼,但要輸入新密碼的時候,她猶豫了。

要換成什麽樣的密碼呢?

聞栖以站立的姿勢站在門口許久,手指終于按下了第一個數字鍵。

0 8 2 5 6 0

“滴”

密碼修改成功。

聞栖再次輸入密碼,轉動門把手,門打開了,她卻高興不起來。

密碼沒有改,還是許安生知道的那樣。

聞栖不得不承認,許安生像一個裝滿罪孽的黑洞,深不見底,這樣一個危險又神秘的存在,散發出致命的吸引力,引誘聞栖忍不住地靠近這抹熟悉的黑暗。

同類的氣息,總會讓人心生親切。

不過聞栖還有最後一道防線,客廳的監控,這可以讓她重新奪回這棟房子的控制權。

聞栖回到客廳,第一件事就是調出監控,她想知道許安生到底在她的屋子裏做了什麽。

監控沒有聲音,聞栖只能看到畫面。

她看見許安生趴在門邊上,和外面的人說話,很快關門轉身,收起臉上的營業假笑。

他環顧四周,上下打量,目光突然與屏幕外的聞栖對上。

聞栖不知怎麽的,心咯噔一下,被屏幕裏的目光盯得發麻。

許安生應該看見客廳的監控,随後恢複了活潑的男大學生模樣,他邁着輕快地步伐在客廳溜達了幾圈,然後在沙發面前蹲下,不知道在尋找些什麽,又或者是在安裝些什麽。

這個動作很容易讓人誤解。

至少讓聞栖心頭一緊。

許安生中途回來取走東西也說不定,如果是這樣的話,那許安生的面,她是非見不可了。

聞栖将監控畫面截圖保存,快速撥通了司機的電話。

十五分鐘後,她推着輪椅,帶着拐杖出了家門,臨走時,她看了眼密碼鎖,眉頭緊鎖,但沒有其餘的動作,繼續往前。

**

長江路。

這是B市的一角,卻不屬于城市,它是堆砌城市廢墟的地方,也是埋葬垃圾的地方。

每天經過這裏的除了鳥兒,垃圾車,還有一群沒有身份的游民。

其中也包括許安生。

太陽卡在地平線上,殘留一抹黃光。許安生壓低帽檐,隔絕了最後一點光線。

他的身影七拐八拐,繞進了一處角落,那裏是由集裝箱、鐵皮棚臨時搭建起來的住處。

許安生敲響了一扇鐵皮門,還沒等裏面的人開門,他便推門而入。

“你怎麽來了?”

密閉的鐵皮箱沒有光線,全是黑暗,只有門縫處有些光亮,但這不足以看清人臉。

許安生打開手機電筒,随手丢在桌上。刺眼的光線胡亂地跳躍,對面的人忍不住拿手遮擋,粗啞的聲音有些生氣。

“以後開燈提前說!”

“誰讓你平時連根蠟燭都不點。”許安生熟絡地撤了張板凳坐下,“多出去見見太陽,熟悉熟悉光,你總要離開這裏的不是嗎?薇姐。”

名喚薇姐的人眼睛還沒能完全睜開,她站在原地,“都住了快十年了,要離開早離開了。”

如果仔細看,此人正是跟蹤聞栖的那個蒙面女人。

“會離開的。”

許安生篤定地告訴她,給她也扯了張小板凳,扶着她的手臂讓她坐在身邊。

薇姐沒有抗拒,她反手握住許安生的小臂,以此獲得安全感,等到眼睛完全适應光亮後,她眯着眼慢慢睜開。

映入眼簾的便是許安生那張欺詐性十足的臉,稚嫩青澀,活像個不谙世事的單純大學生。

“可以了?”許安生進入正題,将手邊準備已久的資料遞給薇姐,“TP的三個下游工廠,你幫我實地查查,我最近有點不太方便。”

“還是TP?”薇姐不滿地接過資料,“這個公司什麽時候能結束?”

“短期內估計結不了。”許安生棘手地搖了搖頭,“做空估計也懸。”

“啧啧啧,這可不像是你的業務水平啊。”

許安生沒理會她的調侃,“每個公司的情況都不一樣,做空公司,沒有十足把握我不會下手的,只有顧則琛天天催我,也不怕賠死。”

“人顧總說不定是怕你被聞總蠱惑,下不去手。”薇姐仰頭喝了口劣質白酒,辣得直呲牙,想勸許安生也來一口。

但他拒絕了。

“下不去手?”他不由得感到好笑,“我要做的事情可不允許我下不去手,無論是誰我都不可能手軟的。”

“啧,是嗎?”薇姐心不在焉地剔牙,“那你那些照片怎麽不直接賣給顧則琛,那麽勁爆的東西,肯定能賣不少錢吧。”

許安生笑了,眼角左下角的小黑痣像顆星,好看極了。

“那些照片可不是顧則琛的。”

“那你準備給誰?”

“當然是聞栖。”許安生說話的時候微微偏着腦袋,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薇姐,顯示自己的認真。

天真和殘忍在他身上竟然那麽和諧。

薇姐打了個冷顫,放下手裏的酒瓶,舌尖在上颚碾了三圈,才道:“還好我和你是一條線上,不然我都不知道怎麽死的。”

“我可沒打算要誰的命。”許安生笑着為自己澄清,卻毫無信服力。

薇姐不是第一次見證這個孩子的可怕之處,但還是有些難以适應。

她只覺得眼前這個看着乖巧的孩子,城府深得可怕。

不由得為聞栖默哀三秒。

沉默間,許安生的電話響起,他自然地接過手機,看到來電顯示後,本來有些笑意的眸子直接暗了下去。

沒有任何猶豫,他挂斷了電話。

可下一秒,電話又響了。

許安生抵住後槽牙,看着熟悉的來電顯示,忍不住擰緊眉頭。

“聞5000。”薇姐湊上跟前,一字一句地讀出來電顯示,後知後覺地問:“是聞栖,聞總?”

聞這個姓氏在商圈還少見的,再加上和許安生有關聯,難怪薇姐會第一時間聯想到聞栖。

而許安生的反應也印證這一答案。

打電話的人是聞栖。

“不接嗎?”薇姐試探地問,悄悄打量着許安生的表情。

微笑從容的純良表情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不知所措的焦躁。

薇姐輕啧了一聲,感慨小男孩果然還是小男孩。

“不是說照片是給聞栖的嗎,這不是正好送上門來?”

她本着能推一把就推一把的念頭,拂開他猶豫不決的手指,按下了接聽鍵。

許安生剛想要呵斥,就聽見電話那頭的問好,粗俗的字眼一下卡在喉嚨,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最後,別無他法,許安生彎下眉眼,一對酒窩時隐時現,清爽而可人。

他揚起雀躍的語調,聲音甜膩:“喂,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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