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放下

放下

沈盡寒也有自己的驕傲,盡管聞栖是特別的,但他的傲骨不允許他低頭服輸,就算是要把牙咬碎了,他也要表現得不在乎。

可今天,他那顆驕傲的心破碎了。

沈母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失落,拎着鍋鏟匆匆跑出廚房:“不是讓你喊人家過來吃飯嗎?怎麽這麽快就回來了?”

“媽。”沈盡寒疲憊地松開緊繃的領帶,“她家裏還有別人,不方便過來。”

他任自己的身體重重地砸進沙發,前所未有的無力感向他洶湧而來。

“況且,她肯定會拒絕我的邀請。”

沈盡寒有着無比清晰的自知之明,聞栖對他的恨意,不比他的少,避他還來不及呢,又怎麽會同他親近。

“啧,你這孩子。”沈母恨鐵不成鋼地剜了他一眼,“別什麽都憋在心裏,有想法就表達,不管結果是好是壞,好歹有個準信,這樣你心裏也會好受點。”

鍋鏟上的油彙聚成滴,沈母眼疾手快地用手接住下墜的熱油,立馬“哎喲喲”地叫喚着燙,沈盡寒也顧不得難受,趕緊往沈母跟前跑。

“這是熱油,你用手接什麽接啊!”沈盡寒捧着她微紅的掌心,有些懊惱。

沈父聽到喊聲,趿拉着拖鞋從廚房裏跑出來,中途還掉了一只。

“哎呀,快快快用冷水沖沖。”沈父一個勁兒地心疼自家媳婦兒,切菜的手蹭了蹭圍裙,可也不敢直接碰沈母,一巴掌拍在沈盡寒地背上,毫不客氣地使喚他倒水拿藥。

沈母的手在水龍頭處沖了又沖,掌心的紅色仍不見消散。

“哎喲喲,沒事兒,咱們不疼啊。”沈父撅起嘴巴,使勁兒往那兒吹氣,吹兩三口,就兇巴巴地沖沈盡寒大喊。

“你小子,我叫你平時收拾收拾房間,到了關鍵時候東西都找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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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他爸······”

沈母吃痛地一喊,沈父怒氣立馬消散,轉頭撅起嘴巴,又吹又哄:“不痛不痛嗷。”

但耐不住沈盡寒動作實在是磨叽,沈父又一次變臉:“沈盡寒,你到底找到了沒有啊!”

“還是很疼······”

沈母淚漣漣地擡了擡掌心,沈父頓時心疼得不行,沖自家兒子喊得更大聲了:“實在不行,你跑一趟藥店也行!你媽快疼死了!”

顯然,沈父小題大做了,沈母掌心那點紅暈要是能疼死人,那這世上估計沒啥活人了。

另一頭的沈盡寒面對雜亂的客廳,一個頭兩個大。

他努力在雜物堆裏翻找,不擾亂它們原由的秩序,過慢的效率讓他額角沁出幾滴汗。

沈父的催促一聲比一聲致命,甚至讓他覺得沈母有生命之危。

沈盡寒努力搜尋着自己的記憶,實在找不出對于藥箱的印象。

他真的有這個東西嗎?

被紙箱包圍的沈盡寒陷入了迷茫,他随手搭在身邊的箱子上,輕輕使了點力氣,腰腹剛挺起來,箱子就被他按塌了。

沈盡寒再次摔回紙箱堆裏。

“轟隆”一聲,不知道那一側的箱子直接倒塌,傾倒出來的資料埋沒了他的雙腿,還有零星幾張在半空飄飄蕩蕩,最後壓在他的小腹上。

沈盡寒看着眼前這堆“廢墟”,沉默了。

好像是有必要收拾收拾了。

雖然是幾箱不輕不重的文件,但動靜不小,廚房裏還在吹氣兒的沈父受了不小的驚吓,連帶着口水都吹到沈母的掌心。

“哎呀”沈母嫌惡心地往沈父身上擦,順便打了一記出出氣兒,“你惡不惡心呢。”

“抱,抱歉。”沈父抓住沈母的手,着急得不得了,“衣料硬,你手心別碰。”

沈母抽回自己的手,甩了甩,“趕緊上客廳看看去。”

“行行行。”

沈父最是聽沈母的話,什麽都應。

兩人一到客廳,便看見“垃圾堆”裏聳動的發頂,沙發周圍盡是爛掉的紙箱,散亂的白紙,根本無從下腳。

沈父看得那叫一個氣血上湧,“我就讓你找個藥箱而已,客廳怎麽被你弄成這樣?”

“哎呀,你生什麽氣啊,人沒事就行了。”沈母主打一個順氣。

沈盡寒将撿回來的資料紙張堆在茶幾上,皺巴巴的紙在他面前一摞摞疊高,像極了廢品回收站。

他知道自家亂,面對爸媽也沒什麽底氣,只能埋頭收拾出空地,“我回頭把它們都搬進書房。”

雖然沈父看不得這種混亂場所,但他沒有上手碰沈盡寒的東西,只是站在遠處嫌棄他,“搬進書房不還是這個鬼樣子嗎?”

沈父一直都想不通,明明自家兒子做事情有條不紊,可東西都亂七八糟的,毫無章法,還不讓人動。

他們做父母的只能安慰自己,自家兒子說不定是個天才,天才總有着尋常人難以理解的地方。

所以這麽些年了,對于沈盡寒的壞習慣,他們雖然不理解,但還是尊重的。

“你東西亂放沒關系,但這幾個紙箱子堆這麽高,要是砸下來挺不安全的,”沈母關切地指着幾個岌岌可危的箱子,“你還是都收拾一下吧。”

“以後女孩子來你家看到家裏這個樣子,也不好。”

沈父沈母一人一句,苦口婆心地勸慰他做好門面工作,兩人站在一起的畫面與多年前重合,讓沈盡寒想起了初中。

那個時候,他也總是被父母這樣念叨,翻來覆去都是那幾句聽得起繭的老話,日子稀疏平常,偶爾有點青春期的小煩躁,但大半時間都在溫馨中度過。

直到高中遇見了聞栖,沈盡寒的整個青春都在恨與依賴中掙紮,再也沒有這樣的感受。

可現在耳邊傳來熟悉的念叨,沈盡寒好像又找回了平日裏看不見的溫暖。

沈盡寒眼眶燒得厲害,拿着資料的手放慢了動作。

靜默間,手中的白紙暈開了一滴水漬。

他一聲不吭,用衣袖按住了那滴水花,裝作什麽也沒有發生。

或許這是個信號,在告訴他。

該放下了。

無論是恨,還是喜歡。

對于沈盡寒的毫無反應,沈母惴惴不安,她掐了一把沈父的腰肉,咬牙警告:“別說了,兒子大了,我們就少說兩句吧。”

沈父也不是沒有眼力見兒的人,麻溜地閉上嘴,還算貼心的去給沈盡寒幫忙,途中盡量避開他寶貴的資料。

“兒子,你想怎麽移,我幫你搬。”

沈父好不容易閃到沈盡寒身邊,見他耷拉着腦袋,哥倆好地拍着他的肩膀,“剛才語氣重了點,別生······”

可接觸到他臉頰上明顯的淚痕,沈父慌了:“呀,兒子,怎麽哭了?”

沈盡寒快速地抹去哭過的證據,逞強道:“沒有。”

**

聞栖翹了兩天班,終于在招商會當天,回公司上班了。

得知聞栖回來,林秘書早早地準備好了可樂,聞栖一到總裁辦,就收到了來自林秘書親自放了氣的可樂。

黑黢黢的可樂沒有氣泡,盛在白色陶瓷杯裏,和咖啡有幾分相似。

聞栖輕輕嗅了一口,确保沒有難聞的油漆味道,才放心地接過杯子。

不過,她又将杯子遞了回去,在林秘書驚恐眼神中,聞栖指了指自己的腿,“我現在走路不太方便,麻煩幫我拿進去吧。”

聞栖今天沒有坐輪椅,也沒有拄拐杖,甚至還穿了一雙高跟鞋,也難怪林秘書會誤以為她腿腳已經好全了。

她規規矩矩地穿着不會出錯的黑色套裝,頭發還是挑釁味十足的粉色,但矛盾的搭配在她身上格外協調,存在感十足的粉色全方位壓制着黑色,鮮明地表達出對死板規矩的蔑視。

這樣的聞栖,讓林秘書眼裏冒出崇拜的泡泡。

聞總,真帥。

聞栖頂着強烈的視線,一瘸一拐地走進辦公室,狼狽但有垂敗美人的優雅。

林秘書邁着小碎步緊跟着聞栖,被這跌跌撞撞的背影迷得不行,連端着可樂的手都翹起了優雅的小拇指。

“那,聞總,我先出去了。”

林秘書将可樂穩穩地安置在桌上,眼裏流露出一絲留戀,但她時刻謹記工作為重為囑托,咬牙轉身,決然離開辦公室,奮力投身于秘書大業之中。

聞栖不知道林秘書的腦瓜子裏在想些什麽,她小口啜飲着甜到發膩的可樂,擡眼看了一下對面搬空的桌子。

難得對面這麽整潔的桌面,她還有些不習慣咧。

說來,辦公室地上的資料也被收拾幹淨了,看來沈盡寒是徹底搬出去了。

不過辦公室裏的窗簾仍未拉開,聞栖依舊靠着桌上的臺燈照明。

燈光微弱,她卻也習慣了。

聞栖甩了甩腦袋,将腦海裏的胡思亂想驅散幹淨,又一次将林秘書叫進辦公室。

總裁辦的大門被迅速拉開,進來的林秘書表情很是興奮。

聞栖眼角有根青筋跳了一下,告訴自己不要去猜測下屬的心思,用公事公辦的語氣吩咐道:

“下午兩點,我要去一趟投資會,幫我安排個司機。”

“好的。”林秘書眼神亮晶晶的。

聞栖突然頓了一下,“方案幫我打印幾份,要精裝的。”

“明白!”林秘書恭敬地向她攤開雙手:“交給我,您放心!”

聞栖:“?”

打印個東西而已,有啥好不放心的。

看着林秘書讨要資料的雙手,聞栖尴尬地摸了摸眉毛:“文件發你郵箱了。”

林秘書火速收回雙手,利索地放在大腿兩側,“明白!”

她兩腿一并,左腳九十度轉向,準備往門口起步。

聞栖默默地低頭,捧起杯子,上唇輕輕地碰了碰可樂,嘗點甜味。

沒想到林秘書左腳又轉了回來,“咚”得一下并攏,腰挺得筆直,“需要人陪同嗎?”

“不用。”

“好的。”

“等會兒。”聞栖叫住準備齊步走的林秘書。

她糾結地“嘶”了一聲,“要不還是叫上沈盡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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