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替代

替代

沈盡寒将聞栖送上救護車,如釋重負地大喘了一口氣。

救護車烏拉烏拉地叫着,像是揪心的求救,擠占着他的理智。

護士站在車上,随時準備關門,但看到車下的沈盡寒一臉無措,又将門打開:

“喂!先生你要跟過來嗎?”

“要。”他不假思索地應聲,追着往前跑了兩步,想要上車。

護士的白手套伸到他面前,沈盡寒遞出的手又遲疑了。

他放下跨出去的腿,心底閃過一抹掙紮,“算了,我還有事兒。”

“行,那我關門了。”小護士雷厲風行,說着就将車門合上。

沈盡寒不敢耽誤救人的進程,可心又實在挂念聞栖。

“如果她醒了,麻煩告訴我一聲。”他掏出濕透了的名片,在車門合上的瞬間,順着門縫塞了進去。

“砰!”

車門在他面前合上,沈盡寒垂下顫抖的手臂,整個人像被掏空了一般,沒了重心。

護車鳴着笛遠去,彙入車流。

他收回擔憂的視線,低頭看了眼濕透了的自己,不由得苦笑出聲。

搞得還真是狼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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濕漉漉的布料黏在身上,沈盡寒不舒服地解開兩顆扣子,讓呼吸稍微順暢點。

可他沒時間去換衣服,穿着濕透的衣服趕回了會場。

此刻,會場的接待區已經空了,所有人都聚集在會議區。

沈盡寒趕到的時候,齊知微正在臺上發言,她端莊美麗,說着大家心知肚明的套話。

自信嘹亮的聲音透過話筒,傳遍會場的每一個角落。

除了甜美的發音,沈盡寒再聽不出什麽內容來,一心尋找方志所在的位置。

這個會場裏的人群毫無特色,烏泱泱的,每個人都像是一個模板造出來的,身材矮小的方志混在其中,沈盡寒無從找起。

好在方志還惦記着消失的兩人,時不時地往門口看,沈盡寒這才在後腦勺堆裏看見唯一的正臉。

方志揮舞着粗短的手臂,向他招呼着。

沈盡寒不想引起注意,腳步放得很輕。但在嚴肅公開的公衆場合,狼狽本身就是一種可笑。

不少見慣了大場面的老總盯着瞧,被他的滑稽逗笑了,鬧出了不少動靜。

後頭鬧哄哄的,前面自然也要回頭湊個熱鬧。

方志嘴巴快,喊話一點不過腦子:“呀,沈總,你怎麽濕成這樣,是掉水了嗎?”

沈盡寒心頭一緊,貓着腰在方志身邊坐下,“方總,公共場合說話小聲點。”

他這副狼狽的模樣,還是越少人注意到越好。

方志一下子按住自己那張快嘴,學着他的模樣,貓着腰道:“聞總去哪兒了,現在是齊總發言,下一個就輪到她了,她再不來,我們今天不就白來了嗎?”

“把聞栖的項目方案給我吧。”

這下,方志沒有立刻說話,而是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他,“聞總不上臺了嗎?”

“嗯,她去醫院了。”沈盡寒沒什麽好瞞的,“我臨時替她一下。”

方志鼻孔和眼睛一起放大:“不是,聞總出去的時候還好好的呢,這麽眨眼間就進醫院了呢?”

沈盡寒覺得這事不好解釋,但看對方眼裏對他産生了懷疑,不得不開口為自己解釋:

“她不小心掉泳池了,嗆了不少水。”

方志一驚一乍地叫了起來,“啊?怎麽會這樣?那聞總有沒有事情啊?”

這一嗓子,坐在第一排的人都回過頭,好奇地張望着後排。

沈盡寒頂着強烈的視線,背地裏扣住方志的手腕,警告他:“聲音輕點。”

方志瘋狂沖他點頭,沈盡寒不是很放心,但還是松開了手,“現在只能我替她了,把方案給我。”

對方不情不願地交出方案,并不相信他:“沒多少時間了,沈總您能行嗎?”

“不行也得行。”沈盡寒一秒也不多耽誤,翻開了項目書的第一頁,“聞栖準備了這麽久,要是最後是一場空,她不得要發瘋。”

“是是是,也是。”

方志擦了擦額頭不存在的汗,眼睛湊到方案書跟前,眯着眼仔細瞧着。

沈盡寒繼續往後翻頁,越看,心越驚。

項目方案非常詳細,可以說做的非常漂亮,可讓沈盡寒真正驚訝的是聞栖的想法。

這是一個非常大膽的嘗試,沈盡寒沒有把握讓這群古板理解,但他還是想盡力講好這次方案,起碼讓聞栖的創意被看見。

沈盡寒翻完最後一頁,深深地吐納出氣息。

他看了眼幹爽的方志,對他身上的衣服動了點心思,“方總,外套可以借我一下嗎。”

沈盡寒手指朝向自己,好讓對方看得到他的狼狽,“我就這樣上臺不太好。”

他一提到體面的事,安副董突然裝上了耳朵,在方志跟前跟着附和:“對呀,沈總穿着一身濕衣服上臺,實在是有損我們公司的形象,方總您就脫一件外套給他嘛,也不是什麽過分兒的事。”

“我什麽時候說我不樂意了?”方志的豆眼眨巴着委屈,“你怎麽随随便便給人按帽子啊。”

似乎是要證明自己的踴躍,方志二話不說,扯開西裝扣子,在板凳上蛄蛹着,嘗試擺脫身上的外套。

沈盡寒想去幫他拉住衣袖,卻被方志硬氣地拒絕了。

“沈總,我和你換吧。”一直沒什麽存在感的許安生開了口。

外套搭在他手肘處,齊整得賞心悅目,他準備起身:“我和您身形差不多,我的衣服您穿着也更合身一點。”

許安生的定制西服是聞栖讓人選的,質量自然是上乘。

不過,沈盡寒并不想接受他的幫助,轉頭催促方志:“方總,需要我幫您嗎?”

方志還在磨叽,西裝像是焊在身上一般,怎麽扯也扯不下。

沈盡寒說了句“冒犯了”,徑直伸手按住方志扭動的身體,拎着他的衣領處,想要硬生生地往下拽。

“沈總,您也不希望姐姐的方案落選吧。”許安生将外套遞到他面前,“發言人的儀容儀表也是加分項,我想您應該知道的。”

許安生不卑不亢,臉龐帶着少年人的稚嫩,還沒有染上精英的城府。

對于他表現出來的無害,沈盡寒心底是不相信的。

但這副假象用來騙騙安副董,綽綽有餘。

“對對對,這個小夥子說得對。”安副董被許安生說服了,“沈總,你只換一件幹外套有什麽用,褲子鞋子都還是濕掉,您不如聽他的,跟他換個一整套衣服,發言的時候也體面些。”

“走嗎?去衛生間。”

許安生偏着腦袋,澄澈的雙眼一眨不眨地看着沈盡寒,禮貌地尋求他的建議。

在沈盡寒覺得有些冒犯的時刻,對方及時收回視線,低頭等待回複。

分寸被拿捏得絲毫不差。

大家都是為了方案,沈盡寒沒有理由再拒絕,在許安生面前起身,算是同意了對方的提議。

**

衛生間。

細細簌簌的聲音從隔間傳出,繼而一只手伸出隔間,手裏攥着幹淨的襯衫。

許安生特有的輕松語調響起:“沈總,接一下衣服呗。”

沈盡寒解下最後一粒扣子,将濕噠噠的襯衣挂在挂勾上,慢吞吞地整理着衣袖。

上面的手不耐煩地晃了一下,衣袖随之滑落,搭在他的面前。

“沈總,你好了沒?”

對方的語氣像是不耐,但上揚的尾音又透出點歡快,好似天性樂觀的人在撒着嬌。

沈盡寒有些煩躁,卻說不上緣由。

水珠順着肌膚紋理一路向下,所過之處,生出點癢意。

他抽了點衛生紙,将聚在褲腰的水痕擦拭幹淨,對着隔壁的人道:“稍等一下。”

“呼。”

一陣吐氣聲從隔壁傳來,沈盡寒知道,許安生妥協了。

沈盡寒草草地擦拭了一遍,将浸濕的紙巾團成團,輕輕翻轉手腕,濕紙團穩穩地落進垃圾簍。

他這才擡手,接住頭頂上方搖擺的襯衫。

天絲混紡的襯衫質感很好,沁着淡淡的薔薇花香,沈盡寒手不禁攥緊了些,生怕滑落。

“沈總,我把褲子也脫給你,腰帶你要嗎?”

“算了,我也一道兒給你吧。”許安生自問自答。

沈盡寒聽到隔壁響起解皮帶的聲音,手裏的動作加快,行雲流水地穿上襯衫,帶起一股香風。

他隐約覺得這香味有些熟悉,湊近袖口,貪婪地吸了幾口。

聞栖的紅發忽然浮現在他眼前。

“喏,沈總,褲子。”

一條同樣帶着薔薇香的褲子在他眼前垂落,沈盡寒還來不及扣扣子,小心翼翼地接住了。

許安生将衣服褲子都給了他,全身上下應該只剩條遮羞的內內。

把自己的濕衣服給許安生,沈盡寒是做不出來的。

“我讓方志替你送一身衣服過來。”

“行呀,那就麻煩沈總啦。”

“應該的。”

沈盡寒以為對話到這兒就終止了,但他沒想到許安生會和他搭話。

“沈總,姐姐怎麽好端端的就掉水裏了?”

“姐姐情況嚴不嚴重呀。”

“姐姐被送去哪個醫院了呀。”

······

“沈總,沈總,沈總你還在嗎?”

許安生的關心都是上揚的語調,沈盡寒卻從中聽出了熟稔的意味,不禁有些煩躁,勉強自己維持體面:

“聞栖我會照顧,你忙你的去吧。”

“我能有什麽事兒啊,姐姐的事兒就是我最重要的事。”

許安生總能輕而易舉地說出好聽話,連關切的語調都那麽自然,好像他真的很喜歡這個人一樣。

沈盡寒沉默地扣上皮帶,對許安生的場面話不予評價。

反正他自己說不出口。

一道悅耳的笑聲鑽入耳膜,沒有惡意地笑話他:

“沈總,你好像嫉妒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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