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推進

推進

馬薇提了兩瓶礦泉水走進病房,床上的少年眼神一下就亮了,不過他比了個“噓”的姿勢,指了指趴在床邊睡着的人。

少年很瘦很瘦,蒼白的臉上上幾乎看不到多餘的肉,能清晰地看清骨骼的形狀。

他叫馬樂天,今年13歲,是馬薇的小兒子。因為患有先天性白血病的緣故,從小就被被透析機固定在床上,哪兒也不能去。

令人慶幸,也無比心疼的是,被疾病折磨多年的天天,始終是個愛笑開朗的小孩,一雙眼睛異常明亮。

馬薇眨了眨濕潤的眼眸,沖天天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

她蹑手蹑腳地提着礦泉水走到床頭,摒住呼吸将兩瓶水放到床頭櫃上。

塑料底接觸到櫃子,輕輕地“咚”了一聲,幾乎聽不到。

沒想到趴在床上的人猛地驚醒,目光驚恐地看向聲音響起的位置,見到是熟悉的人後,他僵直的背才松了下去。

“你回來了啊。”

馬薇被吓得後退了一步,緩了口氣,“我本來想讓多睡會兒的,沒想到你一下就醒了。”

“睡眠淺,沒辦法。”許安生揉了揉昏脹的太陽穴,讓自己快速清醒過來。

他起身将位置騰出來,“薇姐你坐吧,我站一會兒。”

只是膝蓋剛曲起來,馬薇一把攫住他的手腕,在他還沒意識到肢體接觸的時候,一只手伸出來将他按回椅子上。

“這張椅子我坐的夠久了,我不用,你坐一會兒吧。”

許安生反應過來,自己莫名其妙由坐回了椅子,搭在他身上的手也沒了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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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知怎麽的就答應了,表情依舊很懵,有了點他這個年紀本該有的模樣。

天天被許安生的表情逗笑了,瘦削的臉龐變得皺巴巴的,像是被曬幹了的醜橘,還有點小孩子的可愛。

馬薇看到孩子精神氣兒好,面上是止不住的開心,忍不住對狀況外的許安生說:“安生,最近這段時間真的太麻煩你了,我和天天真的要感謝你。”

“謝謝哥哥。”天天很乖巧地送上感謝。

許安生回到顧鳴舟身邊後,除了本職工作要做,還要額外做自己的老本行,有的時候還要幫忙照看天天,恨不得是把一天的時間掰成48小時來用,眼眶下方的黑眼圈越來越深,精神狀态也越來越低迷。

收到天天的感謝,許安生笑着,欣然接受。

他碰了碰天天的腦袋,努力提起情緒,“不用客氣,天天。”

馬薇看着他眼底的疲憊,順起手邊的礦泉水塞進他手裏,“你要不在這裏休息一會兒,把自己的身體熬垮了就得不償失了。”

“沒事兒,我再坐一會兒,下午一點的時候要和顧鳴舟碰個頭,商量一下最近TP 的事情。”

欸。

馬薇重重嘆了口氣,盡是無奈:

“這聞栖也是造孽啊,和顧家這一對叔侄糾纏不清,最後把自己的前途也搭進去了。”

對此,許安生只是笑笑。

“哦對了,我在醫院看見聞栖了,就在咱們這一層,你要不要和她見一面。”

“她在醫院?沒事兒吧?”

“你放心,她人沒事,估計是來探望人的。”

許安生的手指摩挲着礦泉水瓶蓋,來回摸了兩下,才想起來要用力。

他擰開瓶蓋,一口沒喝,又将瓶蓋蓋了回去,“算了,我現在還是別和她見面比較好。”

自從上次告別之後,他和聞栖也只是在工作場合匆匆照過面,連一句話都說不上。他也不敢主動找,生怕顧鳴舟這人起疑心。

天天的眼神在母親和許安生身上打轉,終于在兩人沉默的時候,疑惑地問出口:

“哥哥你這麽想見那個人,為什麽不去啊?”

孩童的世界裏總是沒有顧慮的,在他們的眼裏,世界的形狀只有直線和曲線,他們不會明白這個簡單的世界為何會成為成年人的枷鎖。

天天的話正重許安生的痛處,他緊張地握住礦泉水瓶身,又不自覺地去擰瓶蓋。

馬薇故意板起臉來,吓唬天天:“欸,天天,哥哥的事情你讓哥哥自己決定啊。”

天天觀察着媽媽的表情,大概是當了真,失意地低下頭顱,“可是,可是······”

他小聲而委屈,“可是以後沒機會了怎麽辦。”

咕哝的聲音很輕很輕,像是天天說給他自己聽的。馬薇站在床尾,根本沒聽清,只看見了小家夥低頭蠕動着嘴巴。

許安生意外地擡頭,對着這個失落的小家夥擰起了眉毛,心裏像是被針刺了一般,有些微疼。

他們一直看見的是天天的笑容,便順理成章地以為他天性樂觀,始終懷着希望,美好的表象都快讓他們忘記天天是随時都會面臨死亡的人。

他湊到天天面前,大手覆上了小家夥柔軟的頭發,溫柔地蹭了蹭。

小家夥眼睛明亮,閃着碎鑽石一樣的光芒,朝他歪了歪腦袋,乖巧的不行。

許安生斂去因睡眠不足的疲憊,無比認真地看着那雙眼睛:“天天,你說得對,只要想做就去做。”

他一方面鼓勵天天勇敢,另一方面又堅持自己的怯懦:

“只是,哥哥有其他重要的事情要做。”

許安生注定成為不了勇敢的人,他身上背負了太多無法抛棄的執念。

天天還太年輕,他對生死的理解再成熟,也不足以讓他明白許安生的處境,只不過他無條件地相信他的哥哥。

“好。”

**

離職的第一天,聞栖自然醒來,看見這高高懸挂的大太陽,似是要比昨天的漂亮。

她裹着被子,從床的最左邊滾到最最右邊,發出一聲長長地謂嘆,舒服地連腳趾頭都在跳舞。

不加班的周末就是爽!

爽得聞栖直接在床上打了一套拳,人吶,一得意忘形就容易忘記自己幾斤幾兩,身處何方。

這一米七的身軀在床沿邊瞎鬧騰,床沿又不會長大,哪裏能拖住她。

咚!哐當!

一聲悶響,一聲脆響,先是屁股着了地,又是腦袋磕了床頭櫃,得虧聞栖有兩雙手,哪只都不閑着,護着兩邊開始嚎:

“嗷嗷嗷!嗷!”

大正午的來這麽一下,聞栖渾身上下的細胞都給撞醒了,她狼狽地爬起來,看着那太陽不顧死活地照着,只覺得讨厭極了。

就沒見過這麽不會看人眼色的太陽。

不會看人眼色的還有不合時宜響起的門鈴。

“誰呀!”

聞栖靠坐在床頭櫃前,遷怒門外的人。

鈴聲只是停了一秒,之後便不要命地狂響。

“鈴鈴鈴”的聲響在聞栖腦袋周圍打轉,讓本來就發疼的腦袋更腫脹了。

為了讓自己的腦袋好受點,聞栖任命地從地板上爬起來,赤|裸的腳掌踩在木制地板上,每一下都發出結實的悶聲。

越接近門口,門鈴越響,刺耳的聲音讓聞栖心生煩躁,賭氣一般地在門口跺了兩下腳,想要比過這該死的門鈴聲。

她踩了兩腳地板,聲音倒是沒有多響,但腳底板疼的不行。

“別按啦!來了!”

聞栖大力地拉開大門,準備開口罵兩句,連髒話都想好怎麽輸出了,誰料想門一開,還沒看清楚門口站着的人,一堆資料朝她撲面而來。

“不好意思啊,幫我拿一點。”

聽聲音,聞栖認出了是沈盡寒,她不自覺地伸出手。

他這人也是一點不客氣,小山一樣的資料直接扔進聞栖懷裏,擋住了她的視線。

“咳咳!”聞栖挨了資料的一記,悶哼出聲,“你這都什麽玩意兒?”

“你稍等我一下,我再去拿一點過來!”

聽着聲音遠去,聞栖端着資料,還看不見人,心慌得很:“哎不是,你到底幹嘛啊?”

沈盡寒很快又折回來。

借着一點餘光,聞栖勉強能看見對方懷了也捧了一堆資料。

“先放下吧。”

聞栖送算是聽到這句話,彎腰準備扔下這對負擔。

“等一下!放桌上吧。”

聞栖:“······”

她廢了好大的勁兒又直起腰板,像螃蟹一樣岔開腿,慢慢往桌子餐桌邊上挪。

“咚!”

聞栖将手裏的資料堆在沈盡寒的旁邊,甩着酸疼的胳膊,長籲了一口氣:“這是幹嘛的?”

兩疊資料少說也要有個千張起步,沈盡寒大中午的搬過來給她,總歸是有點原因的吧。

“不是說準備創業嗎?這是整個游戲行業的相關資料。”沈盡寒單手叉着腰,指着整理出來的心血,向聞栖大力推薦:“沒有比這些更齊全的了。”

聞栖看着兩座小山,眼角直抽抽,“這些,都要看完才能創業嗎?”

“總要了解一點吧。”

他居然管這些叫了解一點?

聞栖瞳孔放大。

她昧着良心示弱:“你了解就行了。”

“我已經看完了。”

聞栖:“······”

不管如何,沈盡寒不打算放過她,“你總不想失敗吧。”

“我們打個商量呗,你負責游戲研發,我負責商務,這樣我就······”

“不行的。”沈盡寒嚴父上身,“不管你想要負責哪些板塊,都要了解。門外漢出去聊合作,哪個投資商敢投?”

“好吧。”

“啓動資金準備好了嗎?”

“啊?”

這才剛離職第一天,離職手續都沒走完,沈盡寒就開始瘋狂推進度,恐怖如斯。

聞栖勉強跟上他的節奏:“你等一下嗷。”

她光着腳丫子,“噔噔噔”跑回房間裏,又“噔噔噔”跑回客廳。

“都在這裏了。”

聞栖捧着一手的銀行卡和存折,閉上眼,咬咬牙狠心獻了上去,“都是我自己攢的,數目有限,但我保證我以後一定努力出去拉投資。”

沈盡寒站在餐桌邊,看着聞栖忍痛割愛,眼角染上點笑意。

只是,層層疊疊的銀行卡裏沒有一張是他熟悉的。

他不禁問:“我給你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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