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第21章

楚樂表情都空了一瞬,而後肉眼可見的從耳根到臉頰泛起一層紅暈,又長又密的睫毛不自在地抖動着,然後躲避似得輕垂下來。

他根本不敢看簡柏的臉,就很離譜,明明是對方自己說着無理且突兀的話,但一看見那張不帶情緒的臉,就總覺像是玷污了人家一樣。

簡柏的五官精致又立體,是混血才會有的深邃眉眼,由內而外地散發着一種讓人不太敢靠近的成熟男人特有的禁欲感。

他就這般用這種戴個眼鏡就能去大學課堂講課的嚴肅神情盯着楚樂,認真的又問了一遍:“跟我回家,好嗎?”

似乎加上了“好嗎”兩個字,這種對一個小男生提出同居的要求就變得合理了一般。

楚樂抿唇,一時有些語塞。

現在的生活雖然拮據,好在外婆給他留了一筆錢交學費,而且只要等到開學,搬進宿舍還能省下三百塊一個月的房租。

努力打工的話勉強是可以維持日常開銷的。

群演的工作對他樂來說就和便利店打工一樣,都只是為了賺點生活費,只不過時間更加集中賺錢更多一點罷。

自然也不必害怕因為拒絕了簡柏而被穿小鞋從而在圈子裏沒法出頭啥的。

于情于理楚樂都不至于同意這樣的錢色交易。

但是——

簡柏這般禮貌又直接的正式詢問,實屬把楚樂給整不會了。

簡簡單單一句拒絕的話燙嘴似得如何也說不出口。

破舊的小出租屋裏,一時間寂靜無聲。

簡柏沒有催促,他似乎非常适應兩人這樣安靜獨處的時光,也不會覺得無聊,他甚至已經悠然自得地開始把玩起手心裏的柔軟。

骨節清晰的大手将白皙軟嫩的小手完全包裹其中。

那麽小一雙手,又肉又軟的掌心,宛若無骨,輕輕一按就會綿柔彈起。

嫩滑溫暖的手感順着豐富的神經末梢,傳遞到周身骨骼肌肉,身體快腦子一步做出的反應。

忍不住揉捏搓撚着,愛不釋手,牽着那只手往自己身上帶。

感受着着軟和的指尖不情不願地碰觸,舒服到鱗片都悄悄炸開,在人類形态的時候并不太明顯,但還是磨得楚樂有點兒疼。

冰冰的,刺刺的。

他輕易的制住了楚樂微弱的掙動,扶着他的腰,将人摟得更近一些。

明顯急促的喘息,帶着撩人的香甜撲面而來。

簡柏擡眸不語,他耐心的等待楚樂回應。

千百年尋而不得的焦躁讓簡柏愈發不敢輕舉妄動。

他害怕吓壞眼前這小玩意。

更害怕得而複失。

湛藍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對方的被他蹭得發紅的嘴唇。

真的好嬌氣,不過被他揉了一下,這會兒居然有點腫,肉肉的鼓鼓囊囊。

“嗡——嗡嗡——”

驟然想起的手機震動聲打破了尴尬的氣氛。

楚樂莫名松了口氣,終于使勁把手從簡柏掌心中抽出,忙不疊的從褲兜裏掏出手機,來不及困惑誰會深更半夜的給自己打電話,屏幕上閃動的數字都沒看清楚就急匆匆接了起來。

下一秒,一個聒噪的聲音伴随着雜亂熟悉的麻将聲從手機裏傳了過來。

在這安靜的小房間裏,宛若開了免提一般震耳欲聾。

“哎喲喂你這小孩子怎麽滿口謊話的咯,床都碎成渣渣了你還跟我說只是塌咯!你這是在我家裏弄爪子嘛能搞成這樣?你怎麽不把房子直接炸咯?我還以為換個床板就能好,這下倒好整個床都得換!”

結束了一局麻将之後,輸了錢的房東越想氣越不順。打牌輸錢就算了,租個房子出去還要貼錢買床,真是晦氣!

這火氣上頭也沒注意時間,一個電話就給這倒黴的小房客撥了過來,劈頭蓋臉就是一頓輸出。

楚樂面露窘态,慌忙從簡柏腿上跳了下來,火急火燎地捂住手機往旁邊退開了點,結結巴巴小聲解釋:“我、我沒說謊啊……”

床塌了本來就包括床架啊,誰知道房東理解的是床板呢……

然而這點距離根本無濟于事,漏音嚴重的手機依舊清晰地傳遞着房東的聲音。

“我房子租給你一個月也就三百,換個床花了我八百,這虧本買賣我可不做。”房東一頓指責之後終于說出了此番打電話過來的目的,“我看你年紀不大,也不欺負你,這樣吧阿姨給你墊三百,你再給我轉五百就好咯。”

“啊?五百?”楚樂不知所措,愣愣眨了眨眼。

雖然他這幾天當群員賺了點小錢,零零總總加起來也有快兩千,但劇組這邊的工資都是離組才結算,最快也要等到下個月。

所以,減掉剛才在夜市消費的二十六元,楚樂現在全身上下可支配餘額是——

兩百二十五元。

楚樂為難地又往旁邊走了幾步,可惜是屋子就這麽大,他就算走到離床最遠的窗戶邊,也不過一米多的距離。

他無濟于事地壓低聲音,小聲說話的時候聲音就更軟了一些,委屈得不行:“可我也沒做什麽它就塌了呀……”

房東阿姨的本地口音本來很兇,楚樂第一次接觸就有點怕她,再加上旁邊多了簡柏這麽一個大活人,楚樂連辯解都不如上一次伶牙俐齒。

“那我可管不着咯,五百,今天之內轉給我,不然你就搬出去吧,本來也賺不到幾個錢還搞得這麽麻煩真的是。”房東語氣愈發不耐煩,說完也不等楚樂反應直接挂了電話,開始了下一局麻将。

“嘟嘟嘟嘟——”

電話挂斷的盲音格外刺耳。

楚樂忙不疊将手機按滅裝回口袋,動作慌亂的好似想把這一屋的尴尬都一起裝進去。

他的臉上粉粉的,有點兒委屈,又帶着幾分局促,鼻尖都窘迫地沁出一顆小小的汗珠。

真的是太倒黴。

情緒開了閘就如同洩洪一般收不住口。

為什麽總能讓簡柏看見自己狼狽又窘迫的樣子。

夜場裏如此。

便利店門口如此。

此刻更是如此。

楚樂想起了收件箱裏躺着的幾十條被他刻意忽略的消息。

拉黑了號碼也并不意味着斷絕關系,那人換了個號碼又是一通狂轟濫炸。

從威脅到謾罵,肮髒的字眼刺得人眼睛發燙。

最後一條還帶上了他最介意的外婆——

“老太婆在醫院躺着呢,你拿着她的救命錢在外面逍遙,用得安心嗎?”

他是個膽小鬼,他不敢回去,只能在晚上悄悄給外婆打電話,聽着外婆溫柔的寬慰委委屈屈的哭。

他連五百塊的賠償都拿不出來,卻還要維持着可笑的尊嚴拒絕簡柏的交易。

他從來沒有一刻像現在這樣慶幸簡柏是個情緒內斂的人,目睹了這麽尴尬窘迫的一幕,他平靜的臉上依舊沒有任何表情。

同情、嘲笑、不解……正面的好負面的也罷統統沒有。

這到讓楚樂糟糕的情緒好轉了些。

簡柏起身走到窗邊,垂眸看着眼前這個憋紅了眼眶的小鬼,輕聲問:“需要我幫忙嗎?”

比如去殺了對面那個沒有禮貌大吼大鬧的人類。

又或者把她綁過來讓她跪下道歉。

他不太能理解人類細膩的情緒。

只能看見這麽一張小小的臉上,眼尾紅彤彤,鼻尖也紅彤彤,粉粉的的唇肉被牙齒咬的泛白。

很可憐。

但又過分漂亮。

只要能讓他開心一點,如何都行。

于是他又補充了一句:“任何事情都可以。”

“能借……借我點錢嗎?”細微的聲音艱難地從鼻腔裏擠出來,顫顫巍巍的,每一個音節都帶着難堪。

楚樂的臉皮比常人要薄,明明已經在心底說服自己放下可笑的尊嚴,開口的一瞬間還是臊得臉頰滾燙。

楚樂伸手小心翼翼抓住簡柏的衣角,似乎能從這種間接的碰觸獲取一點點奇怪的安全感。

他擡起臉,泫然欲泣,內心暗罵自己真的很卑劣。

這種時候,他居然有點兒慶幸,簡柏對他抱有目的不純的好意。

這樣的認知,然他更加難堪。

以至于連這個“借”字說出口的時候都異常的沒有底氣。

簡柏幾乎立刻就做出了回應:“可以,多少?”

本來就是他的東西,花點錢怎麽了?就像人類給愛車做個保養加點油一樣,用在楚樂身上的錢就跟自己用的一樣并無差別。

楚樂手指收緊小聲開口:“五百。”

“卡號。”

簡柏拿出手機,一邊聽一邊在屏幕上按下一串數字,簡單的編輯了一下給財務發了條消息過去。

“稍等十分鐘。”簡柏關掉手機,擡手在楚樂眼角輕蹭了一下,帶着體溫的液體有點燙,順着他的指節往下流淌。

不過一瞬便如同被皮膚吸收一般,消失得無影無蹤。

炸開鱗得到滋養,乖巧的收攏回來。

楚樂這才意識到自己居然哭了。

真是丢臉。

酸澀的情緒在胸口蔓延,他借口要去清洗手上沾染的鐵鏽,快速地轉身鑽進了衛生間。

炎熱的夏日真的很煩人,連管道裏放出來的自來水都帶着熱氣,附着在指尖的鐵鏽怎麽也沖洗不掉。

楚樂低頭盯着被清水沖刷的指尖,眼神有些放空。

這些鐵鏽不像是開窗的時候沾上的,更像是從他的身體裏長出來的,就如同他十八年的人生一樣,看似平靜,其實從一開始紮根之處就在腐爛。

他拼了命的努力逃離,可那些陳腐之氣還是如毒液一般順着根莖擴散到了全身,絲絲縷縷地遍布每一個角落。

怎麽可能會洗得掉呢。

好半晌眼角那種難忍的酸脹終于消退下去,楚樂輕輕吐了口氣,勾了勾嘴角努力做出一副不太難過的表情,擡眼看向鏡中的自己。

不過一眼,那些矯情的思緒立刻就被眼前的景象給轟得七零八落。

簡陋的浴室裏布局雜亂,說是浴室其實洗衣晾曬也全在此處,進門的上方随意地挂了一根晾衣杆,對于楚樂來說還挺高的位置,進進出出的并不影響。

況且他自己一個人住也就沒那麽講究。

于是乎,不知道什麽時候跟進來的簡柏,彎着身走進浴室,一擡頭便撞上帶着濕氣的一樣東西。

純棉的材質沾了水之後依舊軟乎乎的,夾雜着洗衣液好聞的味道,還有另外一種讓人臉紅心跳的怪異甜膩。

濕漉漉的一小塊白色布料蓋住了簡柏的大半張臉。

簡柏突然就想起視頻裏看到的畫面,白皙的長腿軟綿綿地挂在床邊晃蕩着,圓潤的腳趾沁着粉,受不住似得一勾一勾。

真是羞澀的小東西,本能的行為自己一個人的時候還這麽偷偷摸摸。

有點可愛。

還有點……

簡柏輕輕聳動着鼻尖,嗅得更深了些。

綿軟潮濕的布料緊貼着勾勒出半張臉的輪廓,伴随着呼吸有生命似的翕動着。

高挺的鼻梁下,唇瓣微微分開。

似乎探出了一點點舌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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