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致歲月(4)
不管是有意還是無意,靳野的這種行為可謂踩到了林纾的底線,特別是當她第二天去學校接嘉修,看到校門口對面聽着的那臺路虎,那臺型號有變化但車牌尾號和以前一樣的路虎,火氣瞬間達到頂峰。
可是看着正專注于手裏的魔方的小家夥,朝自己不急不慢過來,怒火呲一下又滅了。
看一眼自己的孩子,何錯之有?
嘉修只問過一次林纾,關于他爸爸的問題。那是嘉修知道生命是如何孕育之後,主動來問的她。
在此之前,林纾也沒有刻意避而不談,只是不知道如何跟嘉修開這個口,因為嘉修從來沒有疑惑過,為什麽他的同齡人都有爸爸,而只有他沒有。
在嘉修看來,“爸爸”無非就是一個生活在一起的、有時間會和自己玩的男人,而嘉修的精神世界連林纾都沒能完全進入。換言之,嘉修完全能夠自娛自樂,不需要別人的參與——林纾在發現嘉修能一天一言不發埋頭擺弄着他的玩具時,甚至懷疑過嘉修是不是有自閉症。
極度擔憂的林纾,帶了嘉修做了檢查。然後專業的醫生告訴這麽聰明的小孩,只要能保證有人際交往就可以了,不必要強求他像大多數小孩一樣活潑。
所以當給嘉修念完睡前故事,嘉修在她起身前問:“媽媽,給了我生命的那個人,你愛他嗎?”
林纾有些震驚,然後迅速反應過來,親了親嘉修的臉蛋,“愛。你是因為愛才誕生的小天使。”
确實是愛的,嘉修不是她人工授精有的小孩,而是愛的證明。嘉修必須要知道這一點。
嘉修沉思了片刻,側了側他的小腦袋說:“你們因為一些原因沒能在一起。在某程度上來說,我是他的延續,他的一部分,對嗎?”
林纾又被問住了,為什麽三歲的小孩會問這種問題?她很頭疼,“不,嘉修你是你自己,是獨一無二的,是和那個人不一樣的存在。”
然後嘉修從小棉被裏伸出胖嘟嘟的小手握住了林纾,認真地說道:“沒關系,我會陪着你,永遠。”
那是來英國之後林纾第一次哭。
嘉修沒有問她為什麽他的爸爸沒出現在他的生活裏,沒有問為什麽媽媽不去找他。他甚至都不感興趣他的爸爸長什麽樣子,是個什麽樣的人——因為那是媽媽的故事,和他沒關系。可是這個這麽冷漠的孩子,對他說出了會陪她一輩子的話。
林纾當作沒看到靳野,帶嘉修上車回家,一直陪着嘉修寫完作業洗澡上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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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裏八點四十,樓下花園裏傳來蟬鳴聲,林纾蹑手蹑腳關門上,下樓。
沒有絲毫驚訝,那臺路虎車窗半開,還停在了小區門口。
靳野看到林纾出現時,彈煙灰的動作一頓,眼神明暗閃爍幾秒,還是從車裏下來了。
兩個人隔着半米站着,相望無言。
時不時有車輛經過,擡杆升起又落下。下班歸家的人拖着疲憊的身軀刷開側門,靳野和林纾就是城市這巨大幕布下的一景。
幾分鐘後,靳野緊了緊喉間,幾個小時沒說話,嗓子有些沙啞,道:“一起坐會兒?”
林纾随便找了一家咖啡館,已經過了喝下午茶的時候,只有一個年輕的女孩在櫃臺後面坐着看書。見兩個人進來時還有些驚訝,連忙站起來說了聲晚上好。
兼職的女孩兒悄悄打量着這對男女——很出衆,兩人身上散發出來的都是社會精英的氣息。特別是穿着白襯紅色石榴裙的女人,帶着“攻”氣但充滿了性感,讓人移不開目光,卻又不敢靠近。而她對面的男人,是歲月沉澱後的沉默和穩重,深邃的五官下透露出淡淡的壓迫感。
兩人看上去有些疏離,可是又像很了解對方的樣子,女孩兒突然很好奇這兩個人會是什麽關系。
直到各自點的東西上來,兩人都沒有說話。剛剛點餐時,她要了一杯溫的蜂蜜柚子茶,而靳野點了杯冰美式。
林纾突然覺得有些好笑。
那時候,林纾點的最多的就是冰美式,她也只愛喝冰美式,提神醒腦,苦就是純粹的苦,酸就是純粹的酸;而她給靳野買的最多的就是蜂蜜柚子茶,而且必須是溫的,因為他胃不好。
靳野看着林纾望着杯子出神,一霎,知道了她在想什麽,心裏同樣感慨,有些澀然。
林纾将視線收回來,突然問:“靳野,你過得好嗎?”
男人聞聲掀起眼皮,一雙長眸望了眼林纾,喉結滾了滾。
可是一分鐘後,林纾還是沒有等到靳野的回答。
她笑了笑,那個笑像是自嘲也像是早已了然,“你也回答不上來,是嗎?所以靳野,好或不好,又有什麽意義呢?”
靳野有些慌亂:“我……”
林纾還是笑。眼裏映着暖光的笑。她看着靳野,像是要把這個人印在腦子裏,然後徹底忘記一樣。
女孩兒切了一首歌,咖啡廳裏放着王菲的匆匆那年。
然後嘴角還漾起漂亮的弧度的林纾,眼窩泛紅,清淚就這麽順着臉頰淌了下來。
靳野在看到林纾落淚那一瞬,頓時明白自己現在有多麽可笑。
林纾沒有擡手抹去眼淚,壓下如鲠在喉般的哽咽,将自己要跟他說的話一句一句說了出來。
“他叫林嘉修,嘉谟嘉猷的嘉,要眇宜修的修。很聽話很乖,十分聰明,天才那樣的聰明。話很少,不會說中文,喜歡宇宙銀河,偶像是愛因斯坦和鋼鐵俠。喜歡看北歐的神話,世界樹的中庭、阿斯加德。覺得過山車的軌道很美。會鋼琴和小提琴。可可有一天會消失,所以喜歡巧克力……”
林纾看靳野漸漸露出笑意的神情,也輕輕笑了一下,“世界于他,很小又很大。”
但這種溫情沒有持續太久。林纾繼續道:“不要說什麽嘉修需要爸爸這樣的話。”
靳野一頓,笑意盡失。
“嘉修不需要。剛剛和你描述他,就是想告訴你,嘉修就像是來自星星的天使,他的世界太遠了,連我都觸不到。嘉修有着極度的孤獨和冷漠感——與生俱來的孤獨和冷漠。”
林纾看靳野要說什麽,她道:“你想問嘉修有沒有問過你?”
“沒有”。
靳野捏着杯子一頓,“在嘉修看來,那是我們之間的事情,和他沒有關系。”
沉默片刻的靳野終于說道:“我們之間就只剩下嘉修了嗎?”
女孩兒好像很喜歡匆匆那年這首歌,一直在單曲循環。句句歌詞就像是他們的故事,林纾簡直潰不成軍。
林纾近乎撕裂般道:“你還不明白嗎?靳野——,放手吧,我求你放手吧!你就當那是你做的一場夢,好不好?”
隐隐約約聽到林纾說“愛與不愛還有什麽意義呢”的女孩兒,有些啞然,一瞬間覺得自己好像放錯了歌單。
靳野想握住林纾顫抖的手,但是又不敢觸碰。
“六年前,我們就結束了。你逼我走的時候就結束了。你覺得你做出了正确的選擇,不是的,靳野,你不是的。你就是個懦夫,你承受不住我等你六年蟄伏之後,萬一你還是沒有成功的後果,所以你把我推走了。”
“因為你擔心,有一天我會覺得你是一個窩囊廢,會後悔自己當初為什麽要留下來;因為你怕別人說你靳野毀了我;因為你覺得貧賤夫妻百事哀,因為你覺得我林纾那時候會愛上你,看中的是你的錢、你的權勢。”
靳野被堵的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可是你錯了,你不知道‘貧賤夫妻百事哀’前面寫的是什麽。元稹的這首《遣悲懷》,悼念的是和他曾經共患難的妻子早早離世。想表達的是對于同貧賤共患難的夫妻來說,一旦永訣,則更為悲哀。”
“所以你替我做出了選擇,貶低了我對你的感情,也貶低了你自己。”
那時候的林纾,上飛機最後一秒,都在期待靳野跟她說不要走、留下來、等我、等我娶你,等他親口說我愛你。
她不在乎靳野是貧窮還是富裕,是平庸還是傳奇,她唯一期望的,只是鉛華洗盡回到他本來應該的樣子的靳野,兩個人安安穩穩,相攜相伴,平平淡淡過一輩子。
如果追的是榮華富貴,求的是名望權勢,她為什麽還要拼勁全力去救他,在他出事那一天就跑掉才是。她想不懂為什麽靳野看不出她愛他什麽。
後來她知道了,靳野不是不明白,而是至始至終,只有她不現實。
“你以為我們還回得去嗎?你以為我還是之前的那個林纾嗎?你以為我還單純天真嗎?”
林纾冷笑道:“不是了,出賣靈魂太容易了,現在的林纾跟之前那個靳野沒有任何區別了。”
“畢業那年,顧子嵘跟我說他要成為斯盛資本中國區的CEO,問我可不可以幫他,我說好。”
偷偷看着窗邊兩人的女孩,不明白為什麽那個女人的笑會那麽讓人心碎。
“那是個很和藹的風控師,五十多歲,沒有小孩,和他的妻子住在一幢種着卡薩布蘭卡的小樓裏。夫妻兩人很喜歡嘉修,嘉修甚至還去他家吃過飯,他每年還會送嘉修聖誕禮物。他做錯了什麽嗎?沒有。只因為他不退下來,子嵘就永遠都升不上去。一年,用了一年的時間,我們将他拉了下來,他被辭退那天回家之後突發腦溢血走了,致死都不願意相信給他下套的人是我。”
“停不下來了,這條路一旦踏上去就回不了頭了。所以你靳野現在跟我說,讓我給你一次機會,我們重新開始,開始不了了。”
因為,現在現實的變成了她。
六年,足夠以前的靳野起死回生翻盤了。可是他沒有,他還在渾水裏掙紮,還在挑戰着“好人賺不到錢”的規則。
只要他想,就不會是現在這個落拓的模樣,也不會低聲下氣只為了上千萬還不到的投資,可是他沒有。
人生給他們開得最大的玩笑,是那個曾經希望靳野回到正道的女孩,在靳野洗刷掉滿身污穢後,走上了靳野走過的岔道。
玻璃門被推開,挂在門上的小木板當當作響。晚風吹起穿着精致高跟鞋女人的裙角。那一抹火紅的裙角在光影間像是跳動的火焰,蔓延至一個叫回憶和過往的山坡,将曾經燒得一幹二淨。
沙發上那個西裝革履的男人,坐在回憶和過往的山坡上,沒有起身去追。
—————番外卷·白駒過隙·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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