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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路時乍一看見韓鋒時,其實心裏就隐隐約約有了猜測。
但當真站在驿站三樓那間上房門口,他還是生出些退縮的情緒。
“我……”
他心亂如麻地轉過頭,韓鋒已經冷酷無情地敲響房門,朗聲道:“主子,人帶來了。”
路時:“……”
房中腳步聲響起,居然是栾宸親自過來開了門。
路時退無可退,窘迫地笑了笑:“王……少爺,你找我?”
栾宸垂眸看他:“先進來吧。”
路時磨磨蹭蹭,在心裏反複對自己念了幾遍“老板是找我來加班的”,這才跟在栾宸身後踏進去。
栾宸住的這間房明顯和路時他們的大通鋪風格迥異,床榻、屏風和桌椅應有盡有,雖然說不上華貴,但也不失精致,應當是驿站專為達官貴人們準備的。
屋內此刻燭火通明,正中央的八仙桌上擺着五六個菜碟子,自然也不是路時他們在樓下吃的豬食,看上去琳琅滿目,陣陣香味撲鼻而來。
桌上擺着兩副碗筷。
栾宸走到桌前坐下,神色自若地說:“過來,陪本王一起用膳。”
燭光映着七王爺向來冷峻的面容,平添了一絲暖意。
路時怔怔地站在原地,不知為何突然想起他倆的第一次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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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候兩人之間也隔着一張飯桌,他被吓得三魂去了七魄,竟還能撥出一點多餘的心思,感嘆這張屬于反派的臉真是聞所未聞的完美。
如果非要找一點缺陷,頂多也就是氣勢就是過于淩厲逼人,令人心生懼意,不好接近。
而現在,路時竟然想不起自己有多久沒見識過王爺那一面了。
“看什麽這麽入神?”栾宸忽然出聲,漆黑深邃的瞳仁中似乎藏着一絲促狹,“只看着本王就飽了?”
“……”路時不由自主地咽了下口水,推辭道:“沒……我和阿平在樓下吃過了,我……我還是伺候王爺吃吧。”
栾宸自顧自地搛菜,“方才吃的什麽,這就吃飽了?”
路時面不改色心不跳:“嗯,吃了米粥還有炒菜……”
話音未落,他的肚子裏發出一聲響亮而悠長的“咕”來。
路時:“……”
栾宸眼神下移,掃了一眼少年平坦的小腹,嗓音平靜:“聽出來了,飽得肚子都叫了。”
路時臊得面紅耳赤。
偏偏栾宸還故意将架在鐵網上烤着的羊脊骨肉往他面前挪了挪,用銀質小刀片了兩片下來,撥到他面前的碗裏,柴火熏過的肉香味直往五髒六腑鑽。
“不餓也嘗嘗,”栾宸說,“這是韓揚跑了兩刻鐘的馬買回來的,聽聞是一家開了數十年屹立不倒的老店,店家手藝應當不比你差。”
路時還沒來得及開口拒絕,肚子又自說自話地“咕”了一聲。
栾宸轉過臉,輕咳了兩下。
路時:“……王爺你是在笑嗎?”
栾宸正色:“沒有。”
“我只是在想,為何有人明明餓了,卻連飯都不敢吃上一口,”男人犀利的視線投向他,“莫不是在害怕什麽?”
路時:“……”
他一屁股坐下來,賭氣似地舉起筷子把羊肉胡亂塞進嘴裏。
吃個飯怎麽了?
不就是老板請下屬吃飯嗎,這都是他應得的!
他行得正坐得端,他光明磊落玉潔冰清,他對王爺絕無私情……還不如大方一點,免得忸忸怩怩,反而顯得他心裏有鬼。
栾宸見他終于動了,斂去眼中一抹笑意,給他舀了一碗粥:“這是栗子果仁白糖粥,只加了一勺玫瑰醬,如果不夠再添。先喝一口暖暖胃,慢慢再吃別的。”
除了火上炙的鹽煮羊肉外,桌上還擺了一盤蒸的糟鲥魚,一碗芋頭煨白菜,一碟子雞汁番茄蝦仁。
鲥魚鮮美,魚肉入口即化。白菜和芋頭吸飽了湯汁,煨得軟爛鮮香。番茄在雞汁中炒出了紅沙,均勻地裹在飽滿的蝦仁外面,酸甜Q彈。
美味佳肴在前,路時又實在餓得狠了,開了口就停不下來,不知不覺把進門前的糾結和尴尬都抛到了腦後,只顧埋頭苦吃。
倒是栾宸根本沒動幾筷子,一會兒給他夾菜,一會兒給他添粥,還要分神叮囑他吃慢點。
餐畢,外頭的小二進來收拾東西。
路時捧着微微凸起來的小肚子,看着桌上一堆空盤,陷入深深的自我懷疑。
他是豬嗎?
怎麽有兩口吃的就忘了自己姓甚名誰,忘了自己……
“喝口茶,”一杯熱茶遞到手邊。
路時下意識接過來:“哦——”
猛一擡頭,栾宸正面色平靜地收回手,似乎對堂堂一介王爺侍奉下人喝茶這件事,并不覺得哪裏不妥。
路時頓時如坐針氈,把手裏的茶杯放下,讪讪地說:“王爺,我吃好了,如果沒什麽事……”
“對了,有一件事要和你商量,”栾宸打斷他,語氣鄭重。
“什麽?”路時被轉移了注意。
栾宸說:“此次北上一事倉促,個中緣由錯綜複雜,又有多方勢力盤根錯節,我們需要隐匿身份輕裝簡行。為防隔牆有耳,日後即便只有你我二人,也不必稱我為王爺了。”
路時點頭:“哦,好的少爺。”
栾宸笑笑:“也不必喚我少爺。”
“我想過了,韓揚自幼習武,我若帶着他在身邊,身份仍不難猜,”栾宸說,“不如與你一起,扮作和幼弟出門行商的年輕商人。你意下如何?”
路時愣了一下,“幼弟?誰?我嗎?”
栾宸颔首:“換身衣服,任誰看你都是哪戶富貴人家出來的小公子。”
“你這一路只需要緊緊跟在我身邊,扮好弟弟一角即可。跑腿等一應雜事都有阿平來,你就不必管了。”
路時聞言一怔,突然心如明鏡:原來王爺這回非要帶他出來,不是為別的,而是為了這件正事。
太好了。
所以他們之間果真清清白白,并不會惹上什麽亂七八糟的麻煩。
但安心之餘,他又無端端覺得有些不舒服。
好像有什麽東西落了空。
路時沒有細想那一丁點深藏的不快,應聲道:“好,但憑王爺吩咐。”
栾宸一揚眉,意思是怎麽還叫王爺?
路時連忙改口:“兄長。”
栾宸依然不滿意:“還是太生疏了,就如尋常人家一般,叫我哥哥吧。”
路時耳朵莫名燙了一下,嘴唇蠕動幾番,勉勉強強小聲道:“哥……哥哥。”
栾宸手指微微蜷縮起來,面上卻不動聲色,低沉地應了。
“驿站只剩這一間上房,今夜你不必回去了,就委屈一下,留在這裏歇息吧。”
路時剛悶頭起身,猛地呆住:“……啊?歇、歇在這裏?!”
栾宸領着他走到屏風後,路時順着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眼前赫然是一張雕花大床。
有且僅有一張。
路時耳邊轟然炸起砰砰的心跳聲。
他張口結舌半天:“可可可是……”
栾宸平靜地看他一眼,奇道:“怎麽了?臉這麽紅。”
路時見栾宸表情坦然得過分,忽地想起他剛才那番解釋,心道這回肯定又是自己想岔了,于是忍着赧意自行找補:“哦、哦,我知道了。我留下來……是更方便伺候……”
“不是要你伺候我,是怕你休息不好,”栾宸皺眉。
“在家裏住慣了,那種地方怎麽睡?”
路時:“…………”
經過今晚接連幾次大起大落,路時的大腦徹底當機了。
他終于不想再去琢磨對方這些話究竟有什麽深意,只是呆滞地問了一個非常合理的問題。
“那你睡哪兒?”
栾宸盯着那張床思索了許久,像是在考慮什麽朝廷要事,很難下決定。
直到少年俊秀的面龐越來越紅,幾乎連薄薄的眼皮上都飛起了紅霞,他才好心地出聲替對方緩解壓力:“我睡外頭的榻上便好。”
“尊老愛幼,床自然要讓給幼弟。”
男人的嗓音一如既往地沉穩認真,完全聽不出說笑的意思。
路時語塞良久,回過神後下意識推辭:“不不不,還是我睡榻上吧。”
貴妃榻根本不是用來睡覺的地方,長度和寬度都不太夠,以栾宸的身量肯定睡不下……而且也沒有鸠占鵲巢的道理。
栾宸沒有馬上出言反駁,他站起來走到路時面前。
爾後忽然伸出一雙骨節分明的大手,捉住路時的腰。
捏了一下。
“唔……啊!”
一股酸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襲擊了路時的神經,他完全沒有準備,腰肢不由自主一軟,叫出聲來。
……帶着令人遐想的,勾人的顫音。
栾宸的手倏地一頓。
下一秒,就見路時驚恐萬狀地用手死死捂上了自己的嘴,清亮的眼中透出羞憤欲死的意圖。
房間陷入一種極其詭異的安靜中。
半晌,栾宸凸起的喉結上下滑動了一次,停留在路時的腰間的手緩緩收回。
“看你這腰,今夜若是真睡了榻,明σw.zλ.天就別想趕路了。”
栾宸轉過身,故作鎮靜地擡手理了下衣擺,“去歇着罷。”然後走了出去。
路時把臉埋進自己的掌心裏,只餘一雙燒得通紅的耳尖露在外面,過了很久才受驚似地抖動一下。
-
夜已經很深。
路時像鴕鳥一樣,悄無聲息在床上枯坐了半個小時,才說服自己用平常心對待剛才的社死。
屏風外的人這時剛洗漱完畢,熄滅了房中大部分的光源,只留了角落一盞瑩瑩的燭火,在貴妃榻上和衣躺下來。
這扇屏風是以輕紗繡成,透光性很好,借着那點影影綽綽的光,路時看見屏風上透出的人影,手長腳長半縮在榻上,小半個身子都在外面。
姿勢一看就很不舒服。
路時輕手輕腳起身,走到屏風邊探出頭,試探地喚了一聲:“王爺?”
栾宸睜開眼,支起半邊腦袋:“何事?”
路時壓下那點隐秘的難為情,盡可能說得坦蕩:“這床很大,你要是不介意的話,和我一起睡吧。我……我睡相還行,不會打擾你的。”
栾宸呼吸一窒,看向路時的眼瞳中仿佛有波瀾驟起。
“你不介意?”他反問路時。
路時胡亂拍了拍胸脯,示意自己真是個很man的直男:“這有什麽好介意的?我們都是男的嘛……又不存在授受不親那一套。”
栾宸眸色沉沉,目光鎖在少年臉上,慢條斯理點了點頭:“言之有理。”
他起身越過屏風,依言走到路時跟前。
然後開始擡手除去自己的外衫。
路時:“……”
他看着那身雪白裏衣下的寬肩窄腰,還有若隐若現的肌肉線條,瞳孔劇震——
剛才明明就穿着衣服睡的,現在在脫個什麽勁?!
栾宸好像看穿他的心裏話,義正言辭:“既是睡床上,自然不可弄髒了被褥。”
說完還一本正經催促他:“你怎的還不脫?時辰不早了,趕緊上床歇息吧。”
路時:“…………”
路時咬咬牙,先跑出去滅了最後一支蠟燭,再一鼓作氣扒掉外面的衣服,借着朦胧的月光飛快竄上床,把自己塞進角落裏。
幾息之後,身邊的軟墊随着重量陷下去一塊,接着是一團熱意暖烘烘地輻射開來。
栾宸渾厚的嗓音帶着揶揄在耳邊響起:“害羞了?大家都是男人,不用介意。”
路時一想也是,對方又不知道他是個gay。
于是稍稍放松了一點,沒話找話道:“以前王爺在外行軍時,是不是也和韓大哥一起睡過?”
栾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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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