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章

第 24 章

一向好眠的人因為阚子意的一句話,失眠了整晚。

什麽叫,我不想與你分開。

所以,是想過咯。

心裏立時有個聲音又起,但是他很不想跟你分開啊。

兩種聲音攪擾在一起,越來越嘈雜,越來越嘈雜。

瀕臨臨界點時,蕭行舟一下睜開了眼。

轉頭看了眼鬧鐘,很好,三點十分。

偏頭瞥了眼那人後腦勺,蕭行舟靜了三四秒,沒見阚子意有絲毫動靜,應該沒被自己吵醒。

驚醒後,他一向很難再睡着,蕭行舟深知這點,幹脆起來。

他盡量放輕聲音,時不常的還要觀察一下那人的狀态,确定他沒被自己吵醒,這才蹑手蹑腳地開了條小縫,把自己擠了出去。

如果說之前幾次阚子意還無所察覺的話,但今晚他心事重重,身旁人稍有異動,他随時都能感知到。

在床上默了會,雖然心裏一再告誡自己,趕緊睡不要想,更不要跟出去,但身體還是背叛了意識。

等阚子意回過神,自己已然跟着蕭行舟下了樓。

阚子意立在窗簾一角,客廳窗簾厚重,夜色又濃,輕易就能把他掩藏起來。

蕭行舟走到陽臺邊,沒開門,只靜靜注視着庭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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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傾灑,他先前種植的花株全都活了下來,這很難得,因為肅津偏北,按地理氣候而言,其實并不适合垂絲茉莉這種植物的生長。

但,事在人為。

蕭行舟在心裏為自己的堅持感到慶幸。

同時又更加迷惘。

令他捉摸不透的是,阚子意最近的行為,他為什麽會去傅羅祎的咨詢室。

這事瞞不過蕭行舟,之前本着誰都有點小秘密的心态,蕭行舟在聽完南以嘉彙報後,本不預深究,但後來又想,會不會是阚子意特意過去的呢?

如果是特意,那他去的目的是什麽?

知道自己朋友是個什麽尿性,如果自己背地裏去查,肯定一無所獲,蕭行舟只猶豫了兩秒,決定幹脆‘正面出擊’。

從微信中調出與傅羅祎的聊天框,蕭行舟打字道:

[後天有時間嗎?聚一下。]

這會臨近四點,蕭行舟原本想發完就直接回去再躺會兒,誰知,幾乎同時,那人給他回了過來。

還是個語音。

蕭行舟:“……”

只好接起。

這麽晚了,蕭行舟盡量把聲音放輕,“大晚上的不睡覺,你幹嘛呢?”

對面回得更詫異,“兄弟,這大晚上的是你不睡覺吧,你幹嘛呢?”

蕭行舟:“……睡不着。”

傅羅祎:“喲呵,有心事?”

“阚子意是不是去找過你?”

對面默了下,蕭行舟立馬知道,這人在想托詞。

“你只需要回答是或者不是。”

“是不是的,你心裏不清楚?”

“你能不能好好說話?”

“诶诶诶,老蕭我可告訴你,你別惡人先告狀啊。”

“他找你做什麽?”

“這我能告訴你?我要告訴你了,我飯碗還要不要,以後你養我啊。”

“誰特麽,”一激動,聲音難免有些大,蕭行舟趕緊輕放聲音,邊朝身後四周都看了看,跟做賊似的,“你好好說話。”

“我說你也真是,”那邊有恃無恐道:“這都多久了,還沒搞定呢?”

“兄弟你這效率不行啊。”

蕭行舟心想,你行你行,就你那效率比我還低呢,我這好歹還算結婚了,倆人同處一個屋檐下,您老呢,天天的,估計連面都見不上。

“月然最近又沒在國內吧?”

知道他是故意這麽說的,傅羅祎也不甘示弱,“你家那位,好像想起點什麽了。”

果然,這符合蕭行舟心底隐隐的猜測,他趕緊問,“想起多少了?”

那邊輕笑一聲,“再往深裏說,就是對我病患的不負責任了。”

蕭行舟氣得要挂電話,那邊趕緊道:“诶,不過說真的,看得出來,他現在對你是越來越上心了。”

蕭行舟心想,這還用你說。

“後天幾點合适啊?”那邊問。

蕭行舟想了想,“下午吧,具體地方我到時候再發你。”

“那就4點之後吧,也別太早,我盡量把時間錯開。”

“行。”

電話挂斷,阚子意見他在落地窗邊又立了會,然後再次跟做賊似的,四下看了看,悄默聲的要回屋。

阚子意趕在那之前,先回去把自己安頓好了。

心裏不免響起個聲音——這麽晚了,他在跟誰聯系?

會不會是……

難道真的是他,心裏一旦有了預設,阚子意發現,盡管再怎麽告訴自己,不可能不會的,都不頂事。

那個想法就像個巨大的黑洞,仿佛時刻要将他吞沒。

好不容易挨到後天下午,阚子意中午就從公司離開了,他倒要看看,蕭行舟那晚想要約見的人,到底是誰?

……

某茶餐廳外。

傅羅祎剛落座就挺不滿,“我去,兄弟不是吧,你就把我約在這?”

傅羅祎說着理了理自己那件昂貴的西裝外套。

“我叫你出來又不是要跟你約會,”蕭行舟連眼皮都懶得掀,“能有個坐的地方,你就知足吧。”

傅羅祎白他一眼,接過侍應生遞來的單子,使勁往後翻,專挑貴的點。

倆人等了會,茶點上齊。

蕭行舟掃了眼,開門見山道:“我找你來是想……”

“诶,你等等。”

傅羅祎一下打斷他的話。蕭行舟見這人抻長脖子,好像在朝自己身後看,他剛想轉身,突聽傅羅祎道:“別回頭。”

蕭行舟脖子僵了下。

“幹什麽呢?”蕭行舟嘟囔,“這都下午了,還犯神經呢。”

傅羅祎沒理他的揶揄,只問,“你今天出來跟你家那位說了嗎?”

蕭行舟白他一眼,意思很明确了,我白癡嗎我說。

果然,心中猜測被印證,心念電轉間,傅羅祎忽然想到個招。

他見不遠處的阚子意即使發現了自己已經注意到他,目光依然不避不閃,一瞬不瞬地看着這邊。

傅羅祎決定給這小倆口來劑猛藥。

“诶,”傅羅祎朝蕭行舟稍微湊近了些,“你朝我靠過來些。”

見他朝自己靠了點,蕭行舟十分嫌棄地往後直身,“你幹嘛?”

語氣滿是不耐,他問,“剛才看見誰了?”

傅羅祎用口型回他——“阚子意”。

蕭行舟:“……”

我去,蕭行舟立馬要回頭,腦袋忽然被傅羅祎一把抓住。

差點給他揪下幾撮毛,蕭行舟疼的感覺頭皮都要起立了,他氣道:“你趕緊給老子放手!”

“慌什麽,”傅羅祎閑閑地放開手,“兄弟我這可是在幫你。”

“幫你個大頭鬼,”蕭行舟理了理頭發,“你到底要幹嘛?”

見他理頭發,傅羅祎立馬福至心靈,他伸手,把蕭行舟看不見的那幾撮毛,一點點理順。

動作既慢又柔和。

放在外人眼中看起來,真像兩個,兩個……

完了,被人誤會了,蕭行舟見一旁有兩位美少女朝自己這邊指指點點,一個勁地捂着嘴笑。

雖然不知道傅羅祎為什麽突然這樣做,但結合他剛才說的話,蕭行舟也似乎想到了某種可能。

他有點擔心,于是趕緊把傅羅祎還搭在他半邊腦袋上的爪子拍開,“你就不怕适得其反?”

“反你個大頭鬼,”傅羅祎摸了摸被蕭行舟拍疼的手背,“這叫智取,你懂不懂?”

“他還在嗎?”蕭行舟問。

傅羅祎朝那邊看去,不見阚子意身影,又往四周看了看,都沒找到,回,“沒在了。”

往後靠回椅背,傅羅祎成竹在胸道:“你就等着吧,他肯定會來找我。”

蕭行舟眉心輕蹙,心知這麽做,太不靠譜,但心底又有個聲音在說,先等等看呢。

如今他們倆都迷失在捅破最後一層窗戶紙的迷障中,如果借助外人的手,會不會是種出路?

越是處在試探中的感情,越容易讓人甘願冒險。

仿佛一步之遙,卻又似相隔天塹。

這個電話,傅羅祎沒有等太久。

還是那間咨詢室,因是非工作時間,阚子意進門後,十分客氣地說了聲‘叨擾了’。

傅羅祎也回得客氣,給他讓座。

倆人坐定後,氣氛似乎就沒有那麽和諧了。阚子意直言,“下午的時候,我看到你跟蕭行舟在一起。”

傅羅祎沉吟了下,仿佛在回憶,“哦,是有這麽回事。”

“……”阚子意道:“你不用裝作才想起的樣子,我很清楚,你下午那會也看見我了。”

“正因為看見我,你之後的舉動才會更過分。”

“過分嗎?”傅羅祎道:“我看行舟的頭發亂了,只是想幫他理一下。”

“行舟,”阚子意道:“你一直這麽叫他。”

傅羅祎很輕地笑了下,“小阚總,你不會連個稱呼都要吃悶醋吧?”

“我是挺介意的,”阚子意坦白道:“但我更想知道你的态度。”

“我的态度?”傅羅祎饒有興味地看着他,“那你想知道我的什麽态度呢?”

“我知道之前4年都是你在給行舟做心理治療,”阚子意道:“我想知道,你們是單純的醫患關系,還是……”

“還是有什麽別的關系?”阚子意話音一頓,傅羅祎卻頃刻幫他接上了。

聽他這麽說,阚子意道:“沒錯,這就是我今晚來找你的原因。”

“為什麽不直接去問行舟呢,”傅羅祎道:“畢竟你們倆個現在結了婚,你應該比我更常跟他在一起吧。”

“我們是天天在一起,”仿佛為了宣誓某種主權,阚子意刻意強調完又道:“而且你既然知道我們早已結婚,為什麽還要做出下午那種明顯不合身份的舉動?”

“這麽明顯嗎?”傅羅祎笑,“我還以為我隐藏的夠深呢。”

阚子意心裏忽然咯噔了一下,他問:“你喜歡蕭行舟?”

目光咄咄逼人。

傅羅祎不答,反而是問他,“你還記得之前我給你講過的那個故事嗎?”

阚子意靜靜看着他。

傅羅祎笑:“你別用這種眼神看我啊,搞得我好想真跟蕭行舟已經有了什麽似的。”

“你沒有?”阚子意緊着問。

他句句在逼近自己心中那個想法,這有點近乎自虐,就像人拔倒刺一樣,明知道順着撕會越撕越疼,但就是控制不住那個想往下扯的念頭。

傅羅祎決定再添一把柴。

“我也不知道我有還是沒有,”傅羅祎同樣回看過去,深深望着他,“但今晚突然聽你這麽問了,我感覺自己好像是……”

他故意拖長音調,眼睛密切注視着阚子意面部哪怕最細微的表情,直到看見自己想要的,傅羅祎才道:“有。”

仿佛一錘定音,一下敲在了阚子意心間,力道比過往任何一次都重。

幾乎砸的他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傅羅祎感覺自己熬的這味猛藥已經大成,于是乘勝追擊道:“真是不好意思,還要你來明确我的心意。”

阚子意忽然覺得很滑稽,他道:“真是諷刺,我想起來了,卻是在情敵的指引下。”

“我記得那年發生的事,是我陪着蕭行舟做完了那項實踐課業。”阚子意不甘示弱道:“這事恐怕蕭行舟一直都知道。”

傅羅祎問,“你想說什麽?”

“是我陪着他一起實現了對他母親的承諾,以前如此,”阚子意堅定道:“以後也必然如此。”

“哦?是嗎?”傅羅祎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我看未必吧。”

阚子意目光一瞬含刃。

傅羅祎無視,他道:“雖然你們小的時候相識,有段那麽一段緣分,但那又能證明什麽呢?”

“行舟也跟我說過,他小的時候得到了某位小夥伴的幫助,長大以後如有機會,他想回報。”

見阚子意目光劇烈的抖了下,傅羅祎道:“所以才會跟你結婚吧,我想這點,你自己應該也清楚。”

“那又怎樣?”阚子意繼續硬撐。

“我可沒說會怎樣哦,”傅羅祎一幅雲淡風輕的樣,“只是經你提醒,我才發現,自行舟母親過世後,是我一直陪着他。”

阚子意始終記得,在那則寓言故事中,待仙鶴走後,森林裏又來了一位新的小夥伴,而且森林起了洪災後,是那只小鹿帶着小熊逃離。

“我以前一直以為我跟行舟間就是簡單的醫患關系,”傅羅祎道:“但是我直到最近才發現,為什麽我們的咨詢關系會持續4年這麽久。”

傅羅祎直視着阚子意,“也許,早在某個不知名的時刻,我就已經喜歡上他了,所以才會把這段關系,人為的拉長,再拉長。”

“夠了!”阚子意怒道:“你堂堂一個著名心理咨詢師,喜歡上自己的病患,不覺得這事太荒誕了嗎?!”

“荒誕?”傅羅祎笑着看他,“只有智者才不墜愛河。”

“我不是智者,也從沒想過當個智者。”

“如果一個人都跟那個人結婚了,還不清楚自己的心意,這才是荒誕吧?”

“對了,”傅羅祎道:“我已經決定了,既然我跟行舟的緣分始于他母親的過世,那今年清明,陪他一起祭奠完他的母親,我就會跟他告白。”

“小朋友,你覺得是你生前一個小小的善舉在行舟心裏份量重,還是我過去這4年,一點一點把他拉出深淵的陪伴在他心裏的份量更重呢?”

“我很期待他的回複,”傅羅祎問:“你呢?”

阚子意深深蹙着眉,似乎是想發作,然而還是忍住了。

傅羅祎望着他推開門,一言不發地走了。他想,行舟,做兄弟能幫你的,就到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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