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章

第 25 章

這是阚子意第一次獨自一人來這座墓園。

小的時候,是跟父親一塊來,再大些,等他知道些內情後,就不願意跟父親一道來了。

陪伴他的人成了孟池絮。

但今年,孟池絮早早準備好要陪他過來,阚子意卻謝絕了。

這一次,他想自己過來,除了祭奠自己的母親外,他還想單獨祭奠另外一位母親。

阚子意總覺得小時候學的那首詩,寫的真好,‘清明時節雨紛紛,路上行人欲斷魂。’

他每次來這,都會有這種感覺,而肅津的天,似乎也特別給力,每到清明這幾天,都有細雨濕肩。

他記得從第一級臺階往上邁,總共要上124個臺階,期間需要拐次彎,在正數第4位,就可以看到那張永遠年輕的臉。

來到近前,阚子意伸手,輕輕把照片上飄落的雨滴抹去。

墓碑上,女人眉眼依舊,他還記得自己第一次跟父親來時,他看到父親貼近墓碑,把自己的側臉挨在那張相片旁,那時他覺得倆人好配。

眉眼配,就連不可見的性情似乎都是相配的,從小到大,幾乎所有認識的人都會跟他說,你的父母真的很相愛。

再後來,他長大些了,跟父親前來時,發現貼在相片旁的那張臉的眼角邊似乎有了皺紋,而照片中的人像依舊如初,笑靥如花。

再再後來,他不跟父親來了,卻會偷偷躲在一旁看,看那個男人,躬着背,他不再試圖跟那張相片貼近,只是伸手輕輕摩挲照片中的人像,一遍又一遍。那時,他已經娶了別人為妻。但他從不允許那個女人來這處墓園。

阚子意心思很亂,他不明白,明明那麽相愛的兩個人,為什麽在那人走後,他的父親會再娶。

可他心底又是不怪他的,這麽多年,他知道,他父親一直過得很苦,即使已經再娶,卻不願再跟那個女人有個屬于自己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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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還知道,他父親離世的突然,可那天,是他母親的忌日。

醉酒的人沖撞出圍欄,救援人員沿岸打撈了近三天,才在距離出事地點幾十公裏外,找到遺體。

所以世間情愛到底是什麽?

阚子意起身,去往另個方位。

來之前,他已經調查過,很意外,蕭行舟的母親過世後也葬在這處墓園中。

說不上是巧合還是別的。

阚子意按查到的方位,走了會,來到一處墓碑前。

照片底下寫着兩個字,季夏,是蕭行舟母親的名字。

阚子意知道季家,季家掌權人沒出事之前,是肅津商圈內有名的名門望族。

後來聽說,季家敗落後,沒出事的那撥人舉家遷居到了澳大利亞。

阚子意想,那應該就是蕭行舟13歲之後的事了,在他出了車禍後,就再也沒見過這個小孩了。

他已經徹底想起來了,記憶中那個異常倔強的小孩。

老師只說要他們課外小組完成一個實踐課業就好了,別的小孩都是做些什麽模型,甚或養點小動物之類的,只有蕭行舟擰得很,對這些現成的一概拒絕,非說要弄什麽熒光海。

還把照片拿給老師看,那個老師挺不耐煩的,阚子意記得,那天留堂時,那個女老師訓了蕭行舟好久。

但這小孩愣是一聲沒吭。

後來倆人找到蕭行舟家當時的鄰居,阚子意記得,那位老爺爺好像是某個高校的教授吧。

教授聽完他倆說的,幫着他們一道完成了這項課業。

阚子意望着照片上的女人,輕輕地笑了下,他道:“季阿姨,很抱歉,相隔這麽久了才來看您。”

……

不遠處,蕭行舟走得極不情願。

“你回不回去?”他再一次不耐煩地問道。

傅羅祎給他的回複依舊,“別廢話,趕緊往前走。”

蕭行舟來看他母親時,一向不喜歡別人跟着,這點,不管是林月然還是傅羅祎都是很清楚的。

但蕭行舟就奇了怪了,這人今天跟有毛病似的,大早上的就把他叫了出去。

帶着他又是繞彎,又是到處瞎轉的,非要磨蹭到現在才過來,真是起了個大早趕了個晚集。

他實在不知道,這人葫蘆裏到底賣的什麽藥?

“你——”

蕭行舟剛出聲就被打斷,傅羅祎朝着前方一指,命令道:“別出聲。”

蕭行舟:“……”

順着他指的方向看去,蕭行舟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他怎麽會……”

他下意識發問,話說到這,頃刻明白了過來。

剛要問傅羅祎什麽,就見這人也不知道從哪翻出來一個望遠鏡,架在了眼睛上。

看起來是個相當專業的狗仔。

蕭行舟:“……”

等了會,蕭行舟實在忍不了,他問,“你看什麽呢?”

“看他說了什麽?”

蕭行舟:“……”

認識這麽久,我怎麽不知道你還有讀唇語這項隐藏技能呢?!

傅羅祎口中喃喃:“……我真,真的很喜歡他。”

蕭行舟一凜。

傅羅祎:“季阿姨,如果我跟您兒子結婚真的是上天注定的話……”

蕭行舟屏住了呼吸。

但等了幾秒,嗯?

傅羅祎沒再繼續說下去,蕭行舟搗了下他。

傅羅祎轉回身,放下望遠鏡,無奈道:“被花擋住了,後面的話沒看着。”

蕭行舟:“……”

真是不知道你到底有啥用!

蕭行舟直起身,質問:“你今天非跟我過來,說,到底什麽意思?”

傅羅祎笑嘻嘻的,眼珠一轉,拉着他,“走,好戲馬上開場。”

蕭行舟下盤穩,跟紮根似的,傅羅祎拽了下,竟然沒拽動,看他表情,大有‘你今天不把話說清楚,休想老子跟你走’的架勢。

傅羅祎嘆口氣:“我跟你家那位說了,我今天會跟你一道來祭奠你母親。”

蕭行舟皺了下眉,問,“所以呢?”

“所以……”傅羅祎有點心虛道:“所以就……”

正想找什麽托詞,兩個人突然聽見前方傳出聲音。

衣料掃過低矮灌木叢,阚子意壓根沒管那些分叉出來的小枯枝把他高檔的襯衣刮的抽絲,徑直走到兩人面前。

蕭行舟呼吸一滞,頃刻有種被當場捉奸的感覺。

他現在真的很想掐死傅羅祎。

傅羅祎眼珠一轉,錯了一步,堪堪擋在蕭行舟面前。

蕭行舟:“……”

你現在再敢動一下,說一句不該說的,我當場就能讓你就地長眠!

蕭行舟覺得可能是由于站的位置原因,現在他跟傅羅祎靠下幾個臺階站着,這麽往上看阚子意時,總覺得這人目光……

嗯,有點兇。

蕭行舟剛想往上邁,就見阚子意幾乎是同一時間,立馬走了下來。

他徑直來到自己身側,伸手,一把抓握在了自己的左手腕上。

骨節那塊被捏得生疼。

他聽阚子意說,“不準跟他去。”

不等自己回答,阚子意直接拉着他轉了個身,兩人朝山下走去。

離了幾步遠,阚子意道:“不準跟他一起去祭奠,晚些時間,我陪你過去。”

不容拒絕的口吻,自倆人結婚以來,蕭行舟很少能見到這麽強勢的阚子意。

他沒吭聲,任憑阚子意拉着自己朝出口走。

車就停在出口,很好找。

阚子意拉開副駕門,把全程牽着的這位塞了進去。

然後自己坐到駕駛位,直接開車離開,全程緘口,努力做到零交流,只行動。

車行半道,一個急轉,蕭行舟半邊身體‘哐’的一下砸在門邊。

他右臂吃痛,有些不确定道:“子意,要不還是我來開吧?”

阚子意壓根沒有理會,又開出很長一段,阚子意突然出聲,“為什麽跟他過來?”

蕭行舟心裏直抓狂,他也想知道,那貨為什麽非得今天死乞白賴的跟自己過來。

“你知不知道,他有女朋友的?”

嗯?蕭行舟望向他。

阚子意道:“而且那個人就是你們共同的好友,林月然。”

蕭行舟着實驚了下,他想,這消息是誰幫他查出來的,會是他那位看起來就不怎麽靠譜的小助理嗎?

嚯,這助理看着不顯山不露水的,沒想到,能力這麽強呢?

對上他視線,阚子意直接道:“林月然告訴我的。”

蕭行舟:“……”

這真是馬蜂窩捅到自己家了。

之前在慶祝一期工程順利招商的酒會上,林月然專門找他談過一次話。

阚子意那回從傅羅祎咨詢室回來就總覺得,戴在傅羅祎左手上的那串手鏈怎麽那麽眼熟?

哦,他想起來了,便直接給林月然去了電話。

那天在酒會中,他是見過一串同款,不過是戴在林月然的右手上。

阚子意瞥了他一眼,“所以你是知道的?”

蕭行舟也知道這種事沒法瞞,只好道:“你也知道,林月然身份特殊,所以這種事……”

“我沒對旁人說。”

“子意,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你是什麽意思?”又一個急轉,阚子意道:“在明知道他有女朋友的情況下,為什麽還要答應跟他一道出來?”

“那4年對你而言,就真的那麽重要嗎?”

“什麽4年?”

幾乎是一瞬間,蕭行舟只覺身體猛然往前一傾,我去,這人在山路上給他來了個急剎。

幸好這條路,本身沒什麽車流量,蕭行舟好懸地想拍拍胸脯,又覺得不合适。

他開口,十分艱難地問,“子意,你今天到底……”

“蕭行舟。”阚子意突然叫住他,“你到底有沒有心?”

蕭行舟:“……”

“下車。”

蕭行舟怔了下,阚子意直接把副駕門鎖解了,再次道:“下車。”

蕭行舟:“……”

某人十分後怕地下了車。

他以為阚子意會直接把他丢在半道上,但沒有。

他下來後,幾乎是前後腳,阚子意把車停好,開了雙閃,也跟着下來了。

兩人走到車前。

山裏霧氣重,沒過多會,蕭行舟就感覺涼意浸骨,反觀對面那位更沒好到哪去。

可能是心裏帶着怒意,蕭行舟見他眼角眉梢間盡染寒意。

忽然不舍,蕭行舟作勢要把身上的衣服脫下,給他披上。

想起那晚在酒店,這人差點誤會,但也是二話沒說,先把自己衣服扯下給自己披上。

近乎不受控制地,阚子意上前,一下攥住他要脫衣服的手。

“蕭行舟,你不是一直想要個答案嗎?”

蕭行舟一愣。

下一秒,阚子意直接把人壓倒,吻了上去,口齒模糊間,他聽阚子意道:“這就是我的答案。”

不同于之前那個一觸即收的吻,如果說之前那個吻,是這人情窦初開,蜻蜓點水的試探,那現在這個力道很重,仿佛為了确認什麽似的吻,就真的是情到濃處的情不自禁了。

……

感覺到濃重血腥味在口腔中彌散,阚子意方才回過神來。

他不知道,這是兩人間,誰的嘴角或舌尖被咬破了,但思緒回籠,頃刻讓他覺得自己現在的這個行為,很是荒誕。

他預起身。

身下人似乎立馬感知到了,根本沒給他這個機會。

後腦勺猛地被人摁住,緊着朝前推,阚子意剛想分開的唇舌,又被迫絞纏在了一起。

他口中發出含糊不清的‘嗚嗚’聲,可心裏完全迷失了。

他不知道現在這種情況下,自己應該怎麽辦,但現實的沉淪,又讓他懶得去想這個問題。

就溺斃吧,溺死在這個吻中。

愛意滾燙,仿佛心間失了火,那片荒蕪之地,終于要迎來涅槃後的重生。

阚子意失守了,他甘願放棄了抵在那人胸膛上的手,轉而随着這個吻的不斷加深,撫上了那人的耳廓,眉眼,直到指尖深深陷進那頭茂密的發茬中。

很短,有點偏硬,手感并不是很好。

舌尖吃痛,是那人吻得更深更兇,好像在懲罰,在這種時刻他竟然還能走神……

阚子意幹脆張嘴,完全勾纏住想要肆意侵犯他口腔每一處的那根靈巧舌頭,輕輕閉了眼。

他不知道這個吻是多久結束的,只知道當兩人最終分開時,大口呼進的空氣,險些嗆的他倒氣,他咳了很久,連眼尾都發紅。

……

回去的路上,這回換了蕭行舟來開車。

兩人間靜默了很久,直到看着車輛開進市區,阚子意才道:“你知道他帶你過去是要跟你表白的嗎?”

他問得很輕,好像是問給自己聽的。

等了會,沒等來身旁人回複,阚子意偏頭看了過去。

正好是紅綠燈,蕭行舟把車停下,見他看來,什麽也沒說,傾身,又在那張略微紅腫的唇上印下一吻。

阚子意:“……”

阚子意幹脆閉口不言了。

這人親完,身子坐正,等待轉綠間隙,忽然道:“子意,算上剛才,你在我面前已經提了別的男人,十多分鐘了。”

阚子意:“……”

這怎麽還惡人先告狀呢?

是誰拎不清的,不然我能提?!

不等他反駁,蕭行舟道:“從始至終,我心裏只有一個人。”

蕭行舟偏頭,阚子意溺在那個眼神中,心如擂鼓。

聽見他說,“那個人,只有你,也只會是你。”

阚子意忽然想到,這人曾經說過——‘火種早在很久之前就已埋下’。

有股暖意自心間流淌,終是把他眉眼間聚起的寒意一點點消融。

不僅如此,心念電轉間,阚子意想到,傅羅祎跟他說的那則寓言故事中,為什麽他那麽肯定那只小鹿,就是那個人呢?

如果按蕭行舟說的,從始至終,他只喜歡自己的話。

那有沒有一種可能,傅羅祎口中的那只小鹿,其實就是經年後,與蕭行舟再次重逢的自己。

小鹿帶着小熊逃離森林,成功躲避洪災,是不是就是他同意聯姻,帶着蕭行舟離開舊有環境,開始了一段新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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