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何峥燃

何峥燃

Chapter 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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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的下午，何峥燃跟父親在門上貼好了春聯，一家人圍在一起，像普通人家一樣包着餃子。

但青黎屬于南方城市，只是何慕妍會比較喜歡吃餃子，索性就包起來了。

木淨一并不會包，但她在跟楊羽蘭學習怎麽包餃子，拿着餃子皮，刮了一點肉餡包在裏邊，有模有樣的。

放在一旁的手機屏幕亮了，木淨一瞥一眼，是微信提醒。

拍拍手上的面粉，解鎖手機，看到了弟弟發來的微信：【姐，今天回家嗎？】

木淨一看着那個“家”字都覺得非常陌生。

那麽冰冷的地方也能算得上家嗎，那這裏呢，已經屬于天堂了嗎？

木淨一離開座位，往沙發走去，一邊走一邊點擊屏幕，回複他：【不回。】

眼睛一掃，看到幾個月前，木子皓給她發的信息，她都沒回。

不是她故意不回，是她如果看到沒有立刻回複，過會兒就直接忘記再也想不起來了，畢竟在木淨一心裏，他們真的不重要。

楊羽蘭看到木淨一起身，胳膊肘碰碰何峥燃，讓他跟着木淨一。

何峥燃當然也察覺到看到信息之後，木淨一突然變了神色。

木淨一在沙發前坐下，跟木子皓“聊起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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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何峥燃也在不知不覺間坐在了木淨一身邊。

木子皓：【那我去看看你吧姐。】

木淨一：【不用，別來。】

木子皓：【爸媽說不讓你跟徐家聯姻了，你可以過你想過的生活。】

木淨一看到這句話，直接笑了出來，“不讓”和“聯姻”這些字眼看着真紮眼啊，明明是白底黑字，怎麽那麽像紅色赤字呢。

她告訴木子皓了一個殘酷又現實的問題：【不是他們不讓了，是他們沒面子了。】

【還有，別再給我發微信了，我不想把你也拉黑。】

本來還好好的，怎麽就突然給她發條微信膈應她呢，就那麽見不得她好過一丁點是嗎？

那天回木家的畫面再次在木淨一的大腦中閃現，岳宛白的那一巴掌在她的大腦中反複鞭屍。

她極力想要忘記的東西從來不肯放過她，一遍又一遍地提醒着她不能忘不能忘，好像一定要把那些片段鑲嵌在她身上。

木淨一感覺自己的胸口有些不舒服，她閉上眼睛，想平複一下自己的心情，在做着深呼吸。

而這時，她突然察覺到自己手背上覆上了一只大掌，偏頭看過去，連何峥燃什麽時候坐在這的都不知道。

何峥燃目光堅定地看着她，把她的小手握在自己掌心：“別怕，我在。”

下一秒，急促的手機鈴聲驀然響起，聲音不大不小，木淨一卻被它吓得一激靈，低頭看看，明晃晃的一個“岳”字顯示在屏幕上。

木淨一的手有些許顫抖，她沒有立刻接起電話，可對面的人好像一定要她接電話，一點要挂斷的意思都沒有。

她的指尖顫顫巍巍滑動接聽，手機放在耳邊，一聲不吭。

岳宛白并不在意，也根本沒給她說話的機會，利落幹脆地直奔主題：“你回不回來？”

語氣帶了鋒利，雖是問句，卻有強迫她必須回來的意思。

可木淨一并不是一個順從的人，她說得斬釘截鐵，表達着自己的态度：“不回。”

同樣，也沒有半分商量的意思。

何峥燃不好插嘴，卻在無聲地給她鼓勵，一直摩擦着她的小手，好像在告訴她，你不是一個人。

“你過年不回家來上哪鬼混去？誰像你一樣有家不回？木淨一，我現在以一個母親的身份命令你回家。”

楊羽蘭不知道什麽時候過來了，她招呼沒打一聲，直接把木淨一手裏的手機拿了過去，朝那邊的女人說道：“宛白啊，淨一是你女兒，你好好跟她講話不行嗎。”

她低頭瞧了木淨一一眼，眼底有兩行輕淚，甚是心疼，繼而語氣也變得不好，帶了些責怪的意味：“她現在在我們家呢，她不想回去就不回去。而且你別嫌我說話難聽啊，她現在懷孕了，回去你們又不能好好照顧她，回去做什麽。”

木淨一跟何峥燃都沒料到他媽媽直接把木淨一懷孕的事情告訴岳宛白，可即便如此，何峥燃還算情緒穩定，他把木淨一攬在懷裏，在她耳邊輕輕安慰，盡力平複她的情緒：“沒事，有我呢，不怕。”

岳宛白聽到木淨一懷孕的時候，蹭得站起來，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眼睛瞪得極大，一點穩重大學教授的形象都沒有了，她唳聲反問：“懷孕了？誰的？”

木家的人聽到懷孕的時候，跟岳宛白差不多的反應，驚愕，生氣，責怪，不解。

此刻的楊羽蘭有些許的心虛，瞪了一眼自己兒子，小聲說：“我兒子的。”

岳宛白差點沒氣得背過去，一怒之下挂了電話。

木家老太太問她：“誰懷孕了？”

一個未出嫁的少女，未婚先孕，這讓高知又愛面子的岳宛白臉上非常挂不住，她怎麽可能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呢。

岳宛白盯着她看了兩秒，沒有回答，火急火燎地往玄關走去，拿上車鑰匙推開門，又用力把門摔上，開車沖向何家。

她車開得很快，但今天的主幹路格外得堵，抵達何家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五點多了。

岳宛白站在門外，連續用力按了好幾次門鈴，恨不得直接推門進去。

何慕妍帶着時信剛進家門，看到一家人安安靜靜地坐在客廳裏，羽蘭女士攬着木淨一的肩膀，氣壓有些低沉。

不知道發生了什麽，這種氛圍她也沒敢亂說話，她手裏還拿着給木淨一的新年禮物，側眸看了一眼時信，靜悄悄走進去。

只是還沒走兩步，就聽見異常急促的門鈴聲。

她又轉過身走去開門，時信站在原地等她。

何慕妍打開門看到來人是岳宛白的那一瞬間，有些錯愕，不敢相信門外站着的人是岳宛白，她頓了頓，才反應過來，禮貌中帶着疏離與畏懼，她問候道：“岳阿姨，您怎麽來了？”

岳宛白理了理自己的衣服，正視她：“來找我女兒。”

何慕妍不敢說什麽，側個身讓她進去。

見岳宛白在玄關駐足，低着一點點頭看着鞋架，何慕妍趕緊關上門，立刻說：“不用換鞋，阿姨您直接進。”

何兆興看到岳宛白，放下了手裏的報紙，站起身迎接客人，“喲，岳律師，岳教授，什麽風把您吹來了，也不提前說一聲，我好提前準備一下啊。”

雖然話裏帶着客氣，但實在聽不出一點歡迎的意思。

岳宛白把挎在手臂上的包包拎在了手裏，往前走兩步，經過時信身邊的時候瞥了他一眼，拿着包走到客廳。

她的表情管理很到位，現在的她面上看不出着急，也看不出生氣，還帶着笑，俨然一副落落大方的模樣。如果不是楊羽蘭瞅都不瞅她一眼，坐在沙發上巋然不動，岳宛白還真是像來做客的客人。

岳宛白走那兩步路的時候，就已經看清了這間房子裏都有誰。

有時家的公子，老何居然也在，沒有在外應酬。

她的內心不允許她在這種場合下有一點點的不體面，僅此而已。

岳宛白沒有回應何兆興的話，她徑直走到木淨一面前。

何峥燃下意識站了起來，微微擡起一只胳膊，做了一個防護狀态，擋在木淨一前邊，生怕岳宛白會再給木淨一一巴掌，他真的怕了。

岳宛白惡狠狠地斜了何峥燃一眼，那眼神很鋒利，如果眼神能殺人，那何峥燃應該已經被岳宛白的眼神殺死了。

可她卻笑着，用命令式的口吻跟木淨一說：“淨一，跟媽媽回家。”

木淨一已經從楊羽蘭的肩膀上起來了，她不屈地回看自己的母親，眼睛睜得很圓。

她從岳宛白進門開始，就知道岳宛白是怎麽想的。

之所以她現在還保持着表面上的得體，是因為她不允許自己高知教授的人設受到任何影響。

木淨一盯了母親的眼睛一會兒，眼睛一眨不眨地回她：“不回。”

那兩個字好像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一般。

“今天除夕，人家一家人在家吃團圓飯，你湊什麽熱鬧？”

木淨一瞪得眼睛已經有些幹澀了，可她依舊堅忍着，好像只要她一直保持現在的狀态，就能一直跟岳宛白抗衡。

一家人？

是，他們是一家人，那她跟誰是一家人？

面前這個所謂的女人嗎？

“岳阿姨，我……”

何峥燃想說話，可是剛開口就被木淨一打斷了，她站了起來，抓住何峥燃的手腕往她身後扯。

木淨一個子不矮，甚至要比穿着高跟鞋的岳宛白還要高上一點點。

此刻的她，已經從仰視變為了平視，她不怕岳宛白，一直都不怕，是岳宛白給了她生命，可并不代表她的生活可以任由岳宛白來擺布。

“孩子想跟爸爸一起過除夕過春節不行嗎？”

她不是想賴在這不走，是她真的不知道去哪裏，回哪個冰冷壓抑又沒有人情味的——“家”嗎？

現在木淨一好像有些理解也有些明白了，有了孩子，她跟何峥燃之間就有了一個再也斷不開的牽扯。

她永遠是孩子的媽媽，何峥燃永遠是孩子的爸爸。就算她跟何家沒有任何關系，可是她腹中的胎兒有。

“你……”

岳宛白垂在身側的手變成了拳，壓抑着內心動手罵街的沖動。

她忍住了。

閉了閉眼，平息了一下心中的怒火，點點頭，繼而偏過頭跟楊羽蘭說：“那就麻煩你們了。”

岳宛白挎上她的小包在何家全家人的注視下大步離開了，頭也不回。

在大門被摔上的那一瞬間，木淨一再也忍不住身體的不适感，推了何峥燃一把，跑向衛生間，蹲在地上，抱着馬桶吐起來。

何峥燃跟着木淨一跑過去，看到那個弱小的身體蹲在那裏，心疼到不行。

他也跟着蹲下去，一下一下撫順着她的背部，試圖讓她好受一點，他不知道該怎麽安撫她，因為在這種事情面前，語言真的太貧瘠了，他只能陪着她，把他能給的所有的愛都給她。

過了一會兒，木淨一不吐了，身體也稍微放松了些。

何峥燃在她身後，虛攬着木淨一的肩膀，身體前傾湊近她：“好些了嗎？”

在何峥燃湊近的時候，木淨一突然聞到了一種很特別的味道，直沖她的發頂，感覺到不舒服，又低下頭嘔起來。

何峥燃有些不知所措了，他開始在衛生間大聲地叫：“何慕妍！何慕妍！”

客廳裏心有餘悸的何慕妍聽到弟弟叫她，趕緊跑過去，看到并沒有吐出什麽東西來的木淨一松了口氣，她蹲下，在木淨一耳邊輕道：“別害怕，就是正常的孕婦生理反應。”

只不過觸發木淨一孕反的契機是岳宛白。

她叮囑何峥燃：“你陪她一會兒，有什麽事再叫我。也別老在這蹲着，沒那麽難受了就出來，我讓媽煮點檸檬茶，壓一壓。”

何慕妍起身，看着兩個人，有些唏噓，特別是木淨一。

走出去之後，她坐在楊羽蘭身側，抱起母親的胳膊，經過兩個母親截然不同的态度之後，她突然覺得自己好幸福。

“媽媽，謝謝你愛我。”

楊羽蘭嘆口氣，摸着女兒柔順的頭發：“你這傻孩子，媽不愛你愛誰。”

過了會兒她又說：“淨一這孩子命是真苦，從小沒人疼沒人愛，這有爸有媽還不如那些沒爸沒媽的小孩過的幸福。”

語氣裏全是心疼與憐惜。

饒是何兆興這樣一個大男人都覺得木家長輩很過分，他也嘆口氣道：“我們得對她再好點，這孩子太不容易了。”

楊羽蘭認同，她囑咐何兆興：“你不忙的時候多跟木頌今走動走動，勸勸他們，他們不愛孩子沒關系，但也別傷害啊。他們身上掉下來的肉，自己不心疼我還心疼呢。”

何兆興應下來，也有些無奈：“我盡量，估計沒什麽用。”

要是他一兩句話能讓木頌今岳宛白改掉，那他早就說八百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