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你竟敢拿刀指着我?
第61章 你竟敢拿刀指着我?
常衡今日很高興,孟梨冷了他十天,終于肯理他了。忙不疊讓玄相放他出來,明明心急如焚,想立馬見到孟梨,又知他這幾日憋悶,遂讓他自己先四處轉轉透透氣。
這幾日,他也想清楚了,既然孟梨那麽不喜歡學劍,也不喜歡學畫符,那就算了,除了這兩樣,學一些簡單的術法,或者陣法也可。
反正能讓孟梨有一技之長,遇見危險有自保之力,總該不會再像之前那樣,動不動就被區區狐妖悄無聲息給擄走了。
常衡将房間裏裏外外,徹底清整了一遍,又重新點了檀香,給孟梨尋常趴的桌子,擦了又擦,給他準備了好幾個軟墊。還特意下山,買來孟梨喜歡吃的甜甜的小點心,刻意放在桌子最顯眼的位置。
除此之外,常衡還親手用木頭做了個小孟梨,他打磨得很精細,一點毛紮都沒有,雖不說同孟梨有十分像,但總歸有五分像的。
一整天常衡都坐立不安,只覺得時間好長,非常難熬,連尋常喜歡看的書,也半點看不下去。
最近,他都沒敢再出現在孟梨面前,只敢趁着夜深花靜人睡去,偷偷躲在門外,遠遠看上幾眼。
有時候在門外待得久了,連露水沾濕道袍都不知道。
後來師叔來了一趟,大抵是師伯喊來的,話裏話外,都是對孟梨的不滿,認為孟梨不配當常衡的親傳弟子。
常衡是下任掌門人選,不出意外的話,他将來也是要把掌門之位,傳給親傳弟子的。
其實,無須師伯師叔擔憂,他從未想過,要讓孟梨将來像自己一樣,接任掌門之位。
他只希望孟梨永遠待在他的身邊,無憂無慮當個閑散度日的小道士就好了。在他這裏,孟梨可以永遠任性,永遠長不大。
常衡是這般想的,遂也同師叔說清楚了。
他在房裏等,從白天,等到了晚上,一直盯着房門口,望眼欲穿,卻遲遲不見孟梨的身影。
猜想着,孟梨或許心裏還賭氣,所以這會兒玩累了,又回自己房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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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總是這樣的,小孩子一樣喜歡跟人賭氣。索性就帶着小木頭人,打算去看看孟梨。
在半路遇見玄相。
“師兄。”玄相捏指向他行禮,問,“這麽晚了,師兄往何處去?”
“去看看孟梨。”
“孟梨……?”玄相一愣,“他沒去找師兄嗎?我剛剛才從孟梨房裏過來,他人不在啊。”頓了頓,他忽然想到什麽,“壞了!”
趕緊跟常衡說明傍晚時,遇見孟梨的經過,玄相滿臉懊惱:“我當時就看出孟梨有些不對勁兒,但我有事在身,想着山門口有人守着,他也出不去。怪我,都怪我!師兄,要不然我現在就去召集師兄弟,一起找?”
“此事不要聲張,我獨自去尋他回來。”頓了頓,常衡又道,“勞煩師弟,去把師叔放在道場裏的戒方取來,放在我房裏。”
玄相驚訝,但見師兄臉色不好,也沒敢多言,匆匆退下了。
夜色深沉,寒風凜冽,下山之路就是一條一眼望不到頭的長梯。
孟梨知道常衡發現他不見後,肯定會追過來的,根本不敢走長梯,而是貓着腰,一頭紮進一旁的險峻小道兒上。
因為整座山都被道觀之中溢散出的雄渾罡氣籠罩,孟梨根本不敢摘下珠子,生怕會被罡氣所傷。
但光靠兩條腿的話,又實在吃力。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居然還沒跑下山,累得滿頭大汗,氣喘籲籲。
正彎着腰,扶着一旁的大樹,打算原地休息一會兒,忽聽見“咔噠”一聲,枯枝斷裂的聲響,在寂靜無聲之地,尤其突兀響亮,他瞬間轉頭望去,正好看見一只兔子從草叢裏蹦了出來。
孟梨松了口氣,原來是只兔子,他還以為……懸着的心,才剛剛要放下,忽然餘光一瞥,就見一抹白影不知何時,出現在面前。
吓得他往後跳了一步,驚悚地大喊一聲:“鬼呀!”
恰好頭頂烏雲散開,月光流瀉而下,照在了來人身上,他穿着一身白,行走在夜色中,顯得格外突兀,左臂彎處還懸着一柄拂塵,雪白的毛随風飄揚。
乍一看,還有些像墳頭的魂幡。
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冷漠得像一座冰雕。
待孟梨瞧清來人是誰後,頓時覺得比深更半夜見了鬼還吓人,懸着的心,也徹底死了。臉色唰的一下就白了。
“阿梨,這麽晚了,你要去哪兒?”常衡神情平靜,緩步走了過來,輕聲道,“我有沒有告訴過你,不可以私自離開道觀?”
“你,你別過來!”孟梨吓得要命,總覺得這是暴風雨來臨前的平靜,一邊往後踉跄着後退,一邊左右環顧,想找機會逃跑。
“阿梨,随我回去罷。”常衡駐足,“你現在自己過來,我就當今夜之事,從未發生過。”
“我不會再相信你的鬼話!”孟梨大聲道,從地上撿起石頭,舉了起來,色厲內茬地喊,“你,你別過來!你再過來,我就拿石頭砸你!”
常衡微微蹙眉,斂眸道:“你當真不肯自己過來麽?”
“對!我不會過去的!你,你給我滾!我不想看見你,你滾!別過來!”孟梨大喊,聲音顫顫的,眼淚都快飙出來了。
“你不想看見我,那你想看見誰?”常衡又往前逼近一步,神情冷肅至極,吓得孟梨閉着眼睛,一把将石頭丢了出去。
正好擦過常衡的鬓發,啪嗒一聲落在地上。
而孟梨也因為腿軟,一屁股坐在地上,手腳并用往後退,邊退邊帶着哭腔地喊:“你別過來!你再過來的話,我,我,我就死給你看,我死給你看!”
他摸到了腰間短刀,往細長的脖子上一架。
常衡瞳孔驟縮,瞬間駐足不前,只覺得一股怒氣,瞬間翻湧而上,恨不得立馬将人抓過來,狠狠錘楚一番,讓他往後看見刀劍就怕,碰都不敢再碰,更不敢生出半點輕生的念頭。
但他又生怕孟梨一時賭氣之下,再傷了自己。
極力壓制住怒火,常衡竟然突然笑了起來,柔聲道:“阿梨,此前我動手打你,是我的不對,我同你道歉。你想下山來玩,也不是什麽大事,只是這天色已晚,山路難行,你又偏走這種險峻小道兒,也不怕摔着自己。不如這樣,我領着你下山轉轉可好?”
他微微一笑的樣子,明明看起來同從前一模一樣,可不知為何,卻讓孟梨止不住地發抖,又想起此前常衡跟老道士私下議論他,說他頑劣不堪,桀骜不馴,還說他朽木難雕,當即愈發難過。怎麽也不肯收回短刀。
“我帶你去買新衣服,請你吃飯,好不好?阿梨喜歡吃紅燒肉,糖醋小排,還喜歡吃雞腿,對不對?”常衡又道,“我給你買冰糖葫蘆,買糖人,買蜜餞,買果子,你喜歡什麽,那麽便買什麽。”他邊說,邊緩步走了上前,臉上滿是溫柔的笑意。
孟梨愣了愣,有瞬間的失神,随即在看見常衡眉宇間,沒壓下去的怒意時,驟然清醒。兩手攥緊刀柄,左右亂揮,大聲道:“你不要過來!”
刀鋒劃過雪白的道袍,都滲出了一絲血色。
“你竟敢拿刀指着我?”
孟梨大喊:“你再過來的話,我真的拿刀砍你!我不想再看見你,你滾,你滾啊,滾!!”他吼得很大聲,眼淚卻簌簌往下掉,色厲內茬,看起來很是可憐,像是被吓壞了,一直往後退。
常衡的神情瞬間冷了下來,薄唇緊緊抿成了一條直線,看着孟梨煞白着臉,一直驚恐地往後躲閃的樣子,心裏悶悶的疼。他知道,是自己最近滋生了心魔,心緒常常受心魔影響,雖已極力控制,但每每事關孟梨,又總是讓他方寸大亂。
他也不想對孟梨動手,每次動過手,他心裏也非常不好受。他只是想讓孟梨乖一點,順從一些,老老實實待在他身邊就好。
不要總是想着逃離他,他又不是什麽洪水猛獸,惡鬼邪神,難不成能活活吃了孟梨不成?
深呼口氣,常衡盡量壓制住煩亂的心緒,輕聲道:“你放下刀,只要你乖乖同我回去,我定不會事後問責。”頓了頓,他又道,“我剛剛答應你的事,我都會做到。”
孟梨:“我不信!我不會再相信你了!你就是個騙子,無情無義的大騙子!”
“我騙了你什麽?我若當真無情無義,便不會尋遍名醫替你治病,割肉放血為你療傷,更不必千裏迢迢帶你回師門!”
“我想盡辦法對你好。”常衡氣笑了:“可你現在居然敢拿刀指着我!”
他步步緊逼,絲毫不擔心孟梨會真的提刀傷人。
他可太了解孟梨了,知道孟梨心思澄淨,心腸又軟,根本不會傷人。遂有恃無恐,根本沒有任何防備。
可他萬萬沒想到,孟梨居然真的敢提刀傷人,刀子直接咬進了常衡的肩胛,鮮血瞬間就蔓延出來,染紅了一大片衣衫。
孟梨自己也很害怕,他只是想讓常衡離他遠點,沒想到一刀砍過去,常衡居然躲也不躲,擋也不擋,看着他流了那麽多血。孟梨手一哆嗦,短刀啪嗒一聲,跌落在地,他怕得要命,都快要哭出來了,一邊往後躲,一邊直搖頭:“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就是害怕你,我,我……”
說到最後,又帶了哭音。
渾然沒有留意,身後就是個被草叢遮掩的大斜坡,他往後倒退,一腳踩空,呲溜一聲倒了下去。
“阿梨!”
常衡神情大變,忙撲了過去,一把拽住孟梨的手腕,結果雙雙摔了下去。他一手摟着孟梨的腰,一手護着孟梨的後腦勺。将人緊緊護在懷裏。
一陣天旋地轉後,轟的一聲,兩人直接從半山腰,滾到了山腳。
孟梨的耳朵緊緊貼着常衡的胸口,能清晰無比地聽見咚咚咚的心跳聲,還沒緩過神來,就被常衡抓着胳膊,一把拉了起來。上上下下就開始摸索,一邊摸索,一邊急聲道:
“阿梨,阿梨!你有沒有哪裏疼?有沒有哪裏受傷?胳膊腿怎麽樣?腰有沒有事?後背痛不痛?剛剛有沒有磕着碰着頭?暈不暈?喉嚨痛不痛?想不想吐血?”
一連串問了好多問題。
孟梨心慌意亂,又被常衡抓着胳膊,釘在原地,不過片刻,上上下下就被摸了個遍,連大腿內側都沒有放過。他瞬間就紅了臉,羞恥地咬牙,立馬擡手想要掙脫。
卻被常衡抓得更緊,還用非常嚴肅,也非常急切的聲音逼問:“到底有沒有受傷?說話!”
孟梨又怕又羞,心裏還非常惱火,自然是不肯理會他。
卻不成想,常衡以為他是真的傷着了,二話不說就解他的腰帶,想脫了他的衣服,再仔細檢查。
孟梨吓死了,還以為又要像上次一樣,被脫了褲子,按着揍。也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一把推搡過去,正好推到了常衡肩胛處的刀傷,就聽常衡悶哼一聲,捂着肩胛往後退了一步。他便趁此機會,撒腿就跑。
身後傳來常衡震怒又沙啞的喊聲:“孟梨!你給我回來!”
“孟梨!”
“回來!孟梨!”
孟梨一次都不敢回頭,一口氣就順着山路跑,夜色深沉,他就跟沒頭蒼蠅似的,一溜煙跑出好遠,一直到筋疲力竭了,才堪堪停下,手扶着膝蓋,大口大口喘着粗氣,這才驚覺,右手上黏糊糊的,低頭一瞧,大片的血跡。
手心不疼,不是他的血。
那麽,就只能是常衡的血了。
孟梨有些猶豫,知道常衡現在修為散盡了,同普通人無異,剛剛天色黑,他又驚又怕,手下也沒個深淺,不知道一刀下去,傷得重不重。他有心想折身回去,生怕常衡死在山腳了,可又想起,常衡和老道士說的那些話,以及對自己如何摧殘虐待,還根本不把他的貞潔當回事,心裏難過直想死,擡袖一抹眼淚,又撒腿往前跑。
才跑了沒多遠,他又停下了。
他從小到大,受到的教育,不允許他随意傷人性命。若是一條鮮活的生命,真的死在他手裏,那麽,哪怕将來孟梨回家了,也會一輩子良心難安的。
他恨自己,為什麽不是一個無情無義的人!
也恨自己,為什麽要生性良善,連個負心漢都不忍心殺!
孟梨暗暗唾罵了自己上百遍,還是咬了咬牙,一跺腳,又轉身原路跑了回去。
可他确實同常衡說的一樣,不認路的。
更何況剛剛還是慌裏慌張地逃跑,夜色又深,哪裏有路,就往哪裏蹿。
一直找到天亮,才終于找到了此前他和常衡一起滾下來的斜坡。
卻沒見到常衡,只是在地上看見了一大片血跡,觀這出血量,只怕傷得絕對不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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